京城城七藥堂


    慕青青一把火把藥堂燒了一半,這會兒狐小七和夥計小三子把後院清理出來,等明日修繕房屋的人過來。


    江城過來時,狐小七收拾完了一堆藥材,正在清點,這次損失不小,不過官府說了會照價賠償,隻是耽誤開診的功夫。


    “哥?你怎麽來了?”狐小七聽到腳步聲轉頭,見是江城,頗為驚訝,“不是說這幾天要在宮中輪值。”


    江城手中提著一個藥箱,狐小七看到了,猜測道:“又是長公主那邊請你去?”


    那位月華郡主都病了大半年,癡癡傻傻的,宮中太醫也看不好,後來也不知怎麽的,就非讓江城去看,聽說最近有些成效了,故而江城去的次數也比以往忙,所以狐小七看到江城提著藥箱來的,才有此問。


    江城放下藥箱,袖子上的衣服撩起來,幫狐小七把清點好藥材的筐子搬起來放到前邊好的一間房裏,“是沈侯爺請我去給沈家小姐看病。”


    狐小七好奇道:“沈家小姐?”她又不是京中人士,對京城那些王侯豪門並不了解。


    江城稍作解釋,隨後道:“倒是不大要緊,吃了糕點又吃了些涼的,腸胃有些受不住。”他說的沈家小姐,倒不是沈月,而是沈星。


    原來沈星吃了沈遊買的糕點,吃多了又覺得嘴裏膩味,讓丫鬟弄了一碗碎冰藕粉,這一吃,到了晚一些時候肚疼難忍,渾身抽搐發冷汗,又高燒起來,把沈家人嚇壞了,請了京中大夫不算,還特意跑了皇宮,求了太醫去看。


    正好江城在班,就隨著沈家人去瞧了一下,結果並非大病,他到了那裏時,沈星都好一些了,就是裏外圍了不少人,看就是沈家獨寵在心尖上的人兒。


    都說沈家低調,這次沈星生病,倒是勞師動眾了一迴。


    “果然是京中貴女。”狐小七笑了一下,特意突出‘貴’這個字。


    小三子在旁聽到了,左右看看,神秘兮兮的道:“掌櫃的,您可不知道,這沈小姐啊,可是庶出,並非沈夫人生的呢,不過倒是把她當嫡女看待,加上兩位公子也看重她,比起京中一般嫡女來,也不差。”


    東西搬完後,狐小七拿了茶壺給江城先倒了一杯遞過去,口中笑道:“一般來說,雖然最重傳承子嗣,可沈家都有了兩位公子,再來一位小姐,當是極受寵。”


    “哪裏沒有啊,沈家原來可還有位小姐,嫡親嫡親還是沈夫人生的呢。”小三子說到這裏,歎了口氣,搖頭道:“可惜……命不好。”


    說到這裏,狐小七好奇多問兩句,小三子也把京中傳聞講了一遍,江城坐在旁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等到小三子離開,方問道:“小七,我那日交給你的東西還迴去了?”


    江城撿到的木頭小人兒,他是打聽過,就是那位沈小姐丟的,他當天就放在了城七藥堂,還讓狐小七派人送個信,今天恰好又去沈家看病,倒是忽然想起這茬。


    狐小七一愣:“什麽東西?”腦子裏一過,敲了敲頭:“哎呀,我好像交給小三子了。”


    等把小三子叫過來,也是怔住了,“我放在櫃台後麵了,不是掌櫃的你拿走了?”


    “我拿了做什麽?”狐小七好笑道:“說了讓你去通知一聲,叫人來取的啊。”


    小三子撓撓頭:“本來我是放在那裏,可是迴頭一看東西沒了,以為掌櫃的你出門的時候順便帶走,是不是親自送過來著。”


    江城聽了半天,總結出來就是——東西沒了。


    “我看就是個小玩意兒,應該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吧,否則人肯定找過來了。”狐小七看過那個木製小東西,就覺得精致點,也沒看出什麽特別,倒像是小孩子玩的物件,“那位沈家小姐都那麽大了,許是送誰家孩子的呢。”


    江城原是路上撿的,沒成想東西沒還成,又不見了,搖搖頭:“你再找找看,或許掉在房間哪個地方。”幸好還沒通知人家,否則人家過來取東西發現不見了,反倒難堪。


    狐小七其實沒大放在心上,隨口應下:“正好這兩人收拾起東西,我看到了再送過去就是。”


    江城以為也隻好這樣,兩兄妹再說了幾句,江城還是要迴宮去的,差不多天要黑了,就出了藥堂。


    ……


    明玥宮,慕青青被關了一天,心浮氣躁,晚飯也沒吃,在寢殿裏發脾氣。


    到底不是在自己宮中,身邊的宮女全是瑾貴妃身邊的人,站在旁邊眉眼低垂,小心伺候,卻又不會顯得那麽謹小慎微。


    所以慕青青不管再怎麽發脾氣,宮女們當聾做啞,該如何還是如何,比如——


    “公主吃飯了。”


    不吃。


    過一會兒,又說:“公主請喝茶。”


    不喝。


    飯菜和茶點全都撤下去,宮女們依然站在旁邊伺候,不管慕青青如何發作,她們失蹤風雨不動,好比算盤。


    所以,到了晚上,慕青青把自己氣的又餓又疲,胃裏空蕩蕩,精神都憔悴了幾分。


    宮女們看在眼裏,互相對視一眼,其中一個走出去,垂目福禮道:“公主,貴妃娘娘說了,公主要是餓了,隨時都可以傳膳。”


    慕青青拍著桌子站起來,氣哼哼的道:“你們都滾出去,本公主不想看到你們。”吃了東西,那就表示屈服了,她都做好準備演一出苦肉計,就等著瑾貴妃來了,她好賣個慘。


    可是瑾貴妃是什麽人,慕青青那點心眼早就看穿了,聽到宮女傳話,直接讓宮女們都撤出了慕青青的房間,剩下兩個守在門口,暗中還有侍衛,反正慕青青是休想跑出去。


    人都走了,隻剩下慕青青一人,她跺跺腳,咬著唇道:“都是那個女人不好。”若不是她冷嘲熱諷的,自己就不會火氣上來,真就將火把扔出去了。


    慕青青口裏的那個女人是狐小七,那天她又偷跑去城七藥堂找江城,總是找人家麻煩狐小七也覺得厭煩啊,管你是公主還是王爺的,她眉眼一冷,吊著眉梢當時就說了一句:


    “原來這就是公主風範,草民真是見識到了,若是天下女子都如這般,倒是不擔心嫁不出去。”


    明裏暗裏諷刺她毫無皇室教養,對著江城死纏爛打,不顧顏麵!


    人沒見到,吃了一肚子的氣,慕青青從藥堂出來騎著馬走了沒多少路,火氣越燒越旺,搶了護衛一根火把就往城七藥堂的後院扔了出去,不過沒瞄好準頭,倒是隔壁那戶人家先燒起來。


    慕青青扯起桌子上鋪的金絲繡桌布,揉成亂糟糟的,心裏憋著氣,臉上怒火交織,“等我出去了,肯定有你好瞧的……還有那個江城……”太不識抬舉!


    她是公主,自然該叫萬人敬仰,可那一個兩個都不拿她當迴事,怎麽不叫人氣憤。


    那邊瑾貴妃存了心要讓慕青青好好反省一下,也就讓宮女們不要去管她,反正一頓兩頓的也餓不死,總該叫她知道做錯事是要受到懲罰,不能再像小時那般無法無天,以為無論她做了什麽,都不會有人同她計較。


    況且這次火燒街坊,實在鬧的太大,雖然皇帝把謝之章叫到宮裏,讓官府出麵把事情壓了下去,但是公主做出這種事,到底有失皇家體麵,說出去皇帝都沒臉。


    瑾貴妃認為,是該好好教導慕青青,不然等嫁了人,再如此蠻橫驕縱,鬧出些什麽來,就晚了。


    月朗星稀,蟲鳴叫的歡快,明月灑進窗台,瑩瑩冷光,清輝如許。


    空曠的房內,‘咕——咕咕——’慕青青的肚子叫囂起來,本來就睡不著的她,更加輾轉反側。


    到最後幹脆坐起來,雙手捶著床鋪大叫幾聲發泄。


    外麵守門的宮女往門口看了一眼,互相對視:


    “要不要進去看看?”


    “公主沒有召喚我們。”


    “就怕公主生氣。”


    “貴妃娘娘不是說了,若是公主餓了,自會喊人。”


    “也是……那就再等等吧。”


    ……


    慕青青現在是餓了,可是腆不下臉喊人,剛才叫的多大聲多理直氣壯,現在讓人送吃的就顯得就多沒臉。


    主要她也沒想到,瑾貴妃這次還真的狠下心不管她了。


    人在明玥宮,還不是她自己的宮殿裏,慕青青扁了扁嘴,有些委屈起來。


    明明她是公主,為什麽大家都不聽她的,她有那麽討人厭嘛。


    那個江城天天繞著道避開她,像避開蛇蠍,他的妹妹就更加了,兇悍的厲害,像隻母老虎。


    慕青青越想越委屈,眼淚吧嗒吧嗒掉出來,好似突然間全世界都拋開她一般。


    說到底也是個沒有經曆人世險惡的小姑娘,就是被寵壞了,又身份高貴,認為誰都該遷就她,順著她,直到遇上這對兄妹,吃了跟頭,還有些不服氣。


    此刻夜深人靜,肚子裏又餓的慌,自然委屈起來,卻又要臉,最後蒙著被子一個人偷偷哭泣。


    哭了一會兒,在床上滾一圈爬起來,眼淚流出來,心裏氣順了些,又想著迴頭還是得找那對兄妹算賬出出氣才好。


    可是背一壓,忽然壓到了某個東西,摸出來一看,居然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袖袋裏落在床上。


    火光下小人兒撐著傘笑的天真無邪,腳踩一個獨輪,撥動開關,獨輪轉動起來,清水滴滴答答的流淌——


    正是江城兄妹在尋找的那個木製小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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