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的天,晝長夜短。


    金烏西沉時,容若他們進入了當地部落的住地。


    這裏的風格和那犴族及麽烏族不同,反而有些像烏衣教,隻是除了樹屋外,也有高大的殿宇,夕陽餘暉落在上麵,看著莊重又肅穆。


    他們站在一根柱子前麵,白色的圓柱頂端橫截麵切掉一塊,雕刻在上麵的雙頭蛇纏繞而上,恰是正好斷了蛇頭的部位,旁邊有文字,可是容若看不懂。


    容若正在打量這根圓柱子,不說這個文字什麽意思,光看雕刻也是栩栩如生,好像那金蛇扶搖直上,可上九萬裏,氣勢升騰,隨時一飛衝天。


    隱隱之中,幾人稍微有了些猜測,鳳梧摸著鼻子,壓低頭顱道:“不太妙啊。”


    周圍幾個壯漢穿著苗疆族獨特的服飾,黑麵橫肉,膀大腰圓,看著他們時,虎視眈眈,一看就不太友好。


    “這裏的建築還挺有意思的……”容若轉頭看了一圈,最後盯著某一處,“不過那個房屋有點黑?”


    慕北辰早就發現了,眉眼清淡道:“燒焦的。”


    “我看也像。”容若點點頭,又把目光放在距離最近的樹屋上,這顆樹擺在最外頭,靠近村口的位置,樹身粗大有七八個人合抱,中間開了個洞,垂落幾根藤蔓,可以順著爬上去,“說來烏衣教的人都喜歡住樹屋,到底出自同根啊。”


    慕北辰頷首:“南疆蛇蟲最多,住的高了,防蟲。”


    容若抬了抬下巴:“你看那些房子像不像大殿,倒不似有人住。”


    “苗族視五種毒物為聖,聽說各建了五毒殿,分布四方,中間以雙頭蛇王為尊。”慕北辰的知識麵還是挺廣的,一踏入這裏,雖然沒來過,可是周圍環境看在眼中,大體上也清楚了。


    彩蝶還是那個丫鬟,這會兒忍不住湊上來道:“人不住,給那些小東西住啊?”


    容若明白過來了,“所以人都住在那些樹屋裏麵,反而蟲子住大殿。”這是什麽另類的族群?


    鳳梧撓著頭:“他們是不是傻?不過幾隻破蟲子!”


    慕北辰冷冷的瞥他一眼:“你說的再大聲一點。”


    彩蝶捂著嘴幸災樂禍道:“聽說苗族對那些聖物很是尊敬,如同神邸,即便你侮辱他們沒事,但凡侮辱了聖物,是會把你沉塘火燒的。”


    鳳梧眼皮一抽,這苗疆人可能腦子有點問題。


    “咦?那些殿宇前麵是不是有幾根柱子。”容若大概聽說過一些,但凡是立柱子,都有講究,比如眼前這根,看石頭的成色很有些年頭,字都有些被風化,像是原本立在神廟前麵的柱子。


    通常來說,神廟前的柱子象征著穩固,力量與權威,同時代表了神賜予的生命力。


    不過這柱子前麵空空蕩蕩,隻有一片空地,驟然立了一根,倒是有些突兀。


    慕北辰視線掃過,“那裏應該是往生池。”


    彩蝶眨眨眼,換了張臉容,連著眉角的媚態也收藏起來,“往生池,這個名字真浪漫。”


    鳳梧嘴角抽了抽,哪裏聽出浪漫的?說白了,不就是奔赴閻王殿?


    “九柱為環,鎖祭靈魂,往生卻不生。”慕北辰的聲音清淡,帶著初雪般涼涼的冷,“隻有遇到背叛五毒教的人,會把他放在往生池中,放盡全身血液,讓他在池子裏得到贖罪。”


    這種懲罰不可謂不血腥,但是任何人都最討厭背叛者,不管叛教還是叛國,總會讓一些無辜的人付出生命代價,這樣一說,這種懲罰似乎也無可厚非。


    他們這邊暗搓搓討論的起勁,基本上把肉眼能見的都議論一番,還順便科普了一下苗疆族一些風俗習性及曆史。


    旁邊一圈大汗:“……”特麽的我們抓你們過來,是讓你們聊天的?


    ……


    紅日落了半輪,最後的霞光把西邊天空照的色彩繽紛,伴著那絢麗的光芒,一抹白衣施施然的出現在眾人麵前。


    清然冷峭,風骨天成,恍若謫仙。


    容若是見過霽月的,在那個烏衣教舉行大典的混亂一夜,匆匆拜會,又在夜色掩映中倉忙離開,卻給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這個男人,神秘而強大。


    大概是唯一一個,讓容若覺得風光霽月這個詞在他身上,完美的呈現了出來,而不單是白紙黑字印刷出來的沒有靈魂的字體。


    霽月看著幾人,銀色麵具遮住了大半張臉,一雙眼睛漆黑深沉,透著悠遠的調韻,好似踏著遠古而來,充滿了故事,他的墨發披在身後,身姿灑然,輕風陡峭。


    容若有些避開霽月的目光,到底弄丟了對付的徒弟,心裏虛啊,雖然她不確定那晚霽月有沒有注意到她,而且她的臉也早就換了一張,可架不住她底氣不足。


    撇開隱在暗中的白羽,彩蝶和鳳梧一下子縮著腦袋站到後麵,很好的扮演出丫鬟和侍衛的角色。


    隻有慕北辰,黑眸淡然,直接接觸霽月的打量,麵色不變,永遠的矜貴從容。


    這種場合,真的,容若一直以為兩邊會打打太極,她甚至都想好了,他們幾人還是夏勒閣白族販賣藥材的鄭成功和鄭夫人,就在幾天前還和麽烏族及那犴族友好的做了一筆交易。


    容若想著,就算霽月派人去那邊問詢,得到的結果也和她說出來的說差無幾,謊言的最高等級嘛,當然是真假參半,否則太容易被戳穿了。


    但是,容若實在沒料到霽月一開口,就把她打了個懵——


    “你就是大昭來的容若?”


    空氣瞬間凝滯,氣氛緊張起來。


    周圍一圈苗疆族壯漢都沒反應過來,他們隻聽說去截幾個人,沒想到是中原人,既然中原人偷偷闖進南疆,有什麽目的?


    一時,如臨大敵,看著容若幾個的眼神也分外不友好。


    容若首先想著,是自己的易容哪裏出了問題,這麽簡單就被識破了,然後抬眸虛虛掃了霽月一眼,眼神接觸到冷麵反光的麵具,心中一跳,不會是要找她算賬的吧,會不會被扔到什麽往生池裏自生自滅。


    到底容若心虛的,她也不想想霽月就算再神通廣大,又是怎麽知道她是大昭人,名字還那麽確定。


    放了平時容若也不會想那些有的沒的,主要還是當時糖丸被白衣女子抓去了,她見到人師父,這個底氣就不足,心裏虛的腳軟,腦子就不清楚了。


    也是這個時候,旁邊人清棱棱的聲音像是一抹清泉,把容若澆的清醒過來,“糖丸告知閣下的?”


    容若眼睛一眨,就差拍大腿,對啊,這麽說,糖丸沒事,果真迴五毒了?


    霽月和慕北辰雙眸對視,一人洞悉人心般犀利,一人淡漠清然,卻都不懼對方,還是霽月先動,手伸出時,身體跟著一掠而去,五指掐向容若。


    等容若感覺手臂發來疼痛,人已經被帶著離地而起,耳朵旁邊的風唿唿灌耳,周邊景物快速移動,腦子有點昏聵。


    這人的動作實在太快,慕北辰雖然已經反應很及時,但也沒來得及阻止。


    而且……


    他發現他似乎阻止不了。


    霽月的功夫,比他想象的高強。


    讓一個強者承認自己不足其實比一個弱者更難,可是事實又那麽明確的擺在麵前,慕北辰落到旁邊一個樹屋平台上,唇角抿成一條線,下顎繃的很緊,眸色深黑,眼風如刀,說不出的蒼涼。


    鳳梧小動作的抬起一根手指頭戳了戳彩蝶:“老爺失手了。”在外還是依著易容身份稱唿鄭老爺。


    彩蝶翻了個白眼:“我沒瞎。”


    “那個人功夫好高的啊。”鳳梧就差拍手叫好。


    彩蝶轉過身,嘴角勾起一個妖嬈的笑,借著低頭,壓著聲音嗬嗬道:“小鳳鳳,你是不是忘了,這是在敵人的地盤上。”你還在為敵人叫好?


    沒看到容姑娘給抓走了,王爺心情很不好!


    鳳梧:“……”還好王爺沒看到。


    彩蝶幽幽道:“你放心,白羽都會告訴老爺,特別是你剛才為敵方喝彩的小人模樣。”


    鳳梧衰了,“彩蝶……”你到底和我什麽仇什麽怨,還有白羽那個心機男,哼哼!


    ……


    容若被扔到地上,她揉著肩膀,糖丸這個師父肯定沒老婆,否則誰受得了這種直男操作。


    從地上爬起來,轉頭看了一眼,這是一塊修理整齊的草坪,上麵開放著不知名小花,好像和普通公園裏那種差不多,遠處群山迴繞,還有一間茅草小屋,恍然以為來到了一個世外之地,倒不是五毒這等門派有的風格。


    “過來。”霽月丟下兩個字,轉身朝屋子的方向走。


    容若撇撇嘴,怎麽辦,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隻好心裏腹誹兩句,乖乖的跟在人後頭,連想著耍個小算計的心思都沒有,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一切偷奸耍滑都是無用的。


    “糖丸在這裏?”容若覺得還是要找點話說,誰知道會不會把她弄屋子裏去浸大缸啊,南疆人的思維,都不是一般人能夠理解的,再則容若聽多了糖丸說的她師父種種,總結兩個字——怪人。


    “其實我們來南疆也是有難言之隱,絕對不是存心冒犯。”容若心裏毛毛的,又看不見前麵人的表情,斟酌語句道:“糖丸跟您說過的吧,其實我們關係還不錯……”


    誰知她這句話說下,霽月沒什麽反應,反而裏麵傳來一道笑聲,好像正壓著她這句話,顯出幾分諷刺譏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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