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暗下來時,容若和歐陽騫還在丙山深處,周圍密林裏發出疊加的各種野獸嘶吼,聽著叫人頭皮發麻。


    容若撥了撥眼前的火堆,上麵還串了一隻野鳥,已經開始散發出一陣陣香味。


    歐陽騫坐的離容若有些距離,不知道他是不需要火還是不需要光明,一隻手放在棺材上麵輕輕撫摸的樣子,令容若眼皮子猛的一跳,想起了變態的白聖行。


    丙山下麵塌了,白聖行和阿音永遠的沉在地下,容若覺得這未嚐不是一種得償所願呢,以後再也沒有人能打擾他們,他們可以永生相伴。


    人死了,再去想他的惡行,依然覺得白聖行喪盡天良,容若除了逃出生天的一絲慶幸外,心中存了更多疑惑。


    “白聖行是藥王穀的弟子?”容若把掛著野鳥的木棍子轉了一圈,雖然打著疑問,其實不過是找個由頭,挑了挑眉頭道:“聽說藥王穀能人輩出,醫技傳神,怎麽還治不好他夫人的病。”更重要的是,她在挖坑,想要探聽一下藥王穀是不是真的存在傳說中的妖穀鈴心草。


    歐陽騫抬起頭,眼睛在黑夜裏顯得更加陰森,他靠著一顆大樹,好像天生和暗色融為一體,身上的血跡幹了,在風裏散出鐵鏽一樣的血腥味。


    容若記得歐陽騫全身不少傷口,就算感覺不到疼痛,可血還是會流,她也不清楚怎麽就忽然止住了,都沒見歐陽騫用什麽藥啊,難道和白聖行說的什麽毒人體質有關?


    容若聳聳肩,笑眯眯道:“夜黑風高,幹坐著多無聊,好歹同生共死一場,聊聊天唄。”


    最終,在容若堅持的目光之下,歐陽騫低頭看著手下的棺材,沉鬱的語調帶著樹葉唰唰般的沙啞,說道:“白聖行和阿音都是藥王穀的弟子,不過兩人相愛但不容於藥王穀。”


    容若一隻手的手肘抵在屈起的膝蓋上,手掌拖著下巴,問道:“怎麽?近親不能結婚啊?”


    歐陽騫顯然有點不習慣容若的說話用詞,擰著眉頭道:“穀主不同意。”


    容若嘴角控製不住的抽搐了一下,這個理由真是……清新脫俗。


    迴答完,歐陽騫又沉默了,容若琢磨了一下,眼中波光一閃:“阿音是什麽時候得病的?”看白聖行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他怎麽不迴藥王穀偷聖藥,畢竟傳說妖穀鈴心草可起死迴生,治天下百病。


    “不知。”歐陽騫搖頭,然後一隻手放在棺材上,另一隻手垂放在袖口裏,雙目看著前方漆黑深林,沒有多少眼白的眼睛叫人看著鬼靈靈的,帶著地獄的陰氣。


    自從容若看透歐陽騫的本質還是正常人後,她倒是沒有那麽怵他,不過這樣問一句答一句的,容若覺得有些憋屈,慕北辰是藏的太多不願意說,這個歐陽騫怕是很久不跟人說話,都不會說話了。


    接著,容若發揮她鍥而不舍的精神,再接再厲的問道:“那白聖行為什麽躲在丙山裏麵,你又是怎麽認識他的?”


    這迴歐陽騫沉默了很久,晚風吹拂著,深處的林子裏響起無數動靜,可叫容若奇怪的是,他們休息的這一片卻異常清淨,不知是何緣故。


    在容若以為歐陽騫不會迴答時,歐陽騫枯燥的音調送到她耳邊:“因為白聖行從藥王穀出來後,要替阿音治病,所以偷盜了歃樓的寶物,從而遭到追殺。”


    野鳥烤的差不多了,容若取下來放到鼻口聞了聞,雖然少了調料,不過聞著還挺香,邊問道:“歃樓?”


    “嗯,江湖中排名前三的殺手組織。”歐陽騫沒有起伏的說道。


    容若吹了吹手中烤的肥肉滋滋滋的野鳥,等到能下手了,連腿帶肉撕下一大塊扔給歐陽騫,歐陽騫袖中的手伸出來一接,容若眼尖,看到他半隻手掌都是黑色的。


    不過也就一眨眼,隨後歐陽騫寬大的粗布衣袖子往下一滑,就掩蓋住了那團黑色,他咬了一口野鳥的肉,臉上沒有一點表情,看著如同嚼臘一樣啊,頓時讓容若牙根有點疼。


    容若撕了一小片肉放進嘴裏,倒是沒有想象中那麽淡而無味,野鳥的肉緊實還帶著純天然的肉香味,要是撒點孜然就更好了,心中頗為遺憾,口裏道:“那真是實慘啊,所以他跑這裏躲起來了。”到這裏為止,白聖行還是個正常人,隻是倒黴了一點。夜夜中文


    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得不到支持,好不容易跑出來愛人還得了怪病,想個辦法弄藥吧,遭到了江湖追殺令,想到這裏,容若都快要為白聖行鞠一把同情淚了。


    歐陽騫一口一口咬著肉,完全看不出吃食物的美感,就像是完成任務一樣,“因為他突然想到了違背天道的治病方式。”


    容若捏著一塊烤的焦黃酥脆的皮,放在嘴裏嚼了兩下,心中卻想著,古人常說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連頭發絲都不能輕易砍斷的,白聖行的那種行為在他們看來自然是遭天譴,逆了章法天道,不過……


    畢竟容若前世生活在科技發達的現代,她覺得白聖行要不是從活人身上取人體器官,她倒是認為白聖行真是一個高瞻遠矚的時代楷模,太特麽先進了。


    “白聖行害死了這麽多人,最後還是白忙活一場……”容若歎了口氣,手中晃著一塊啃剩下的骨頭道:“那你呢,一開始就認識白聖行的?”


    歐陽騫很快吃完了手中的肉,搖搖頭:“我妻子在路上犯病,偶遇白聖行,正好他被人追殺。”


    容若摸了摸下巴,哦~原來是互幫互助啊,眉頭微微挑起:“歐陽騫,你介不介意告訴我你的身份?”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總是扛著棺材保持沉默,身上掛著的是神秘的符號,似乎沒人知道他從哪裏來,也無從知曉他歸哪裏去。


    “獵人。”歐陽騫上眼皮撩開,裏麵黑的像是無邊的暗海,沒有一點波瀾,但是深沉的叫人可怕,“我和棉槿是獵人。”


    容若舔了舔嘴角外麵的肉油,皺了皺眉頭,麵巾,這是什麽破名字,“棉槿是你的妻子?”


    歐陽騫眼睛往下垂了垂,看向手下的那口棺材,不用迴答容若都猜出她說對了,隻是歐陽騫的身手她見識過,實在不像個普通的獵人,轉了轉眸子道:“難怪,你剛才打獵的功夫很好。”


    “不。”歐陽騫雙眼唰的一下掃過來,“他們獵物,我們‘獵’人。”


    容若眨了眨眼睛:“獵……人?怎麽獵?”


    “江湖中有人會出告示,隻要完成對方的要求,就能收獲一筆金錢。”大概是被容若打開了話匣子,歐陽騫的迴答沒有之前那麽幹巴巴,口語也順暢了不少。


    容若恍然大悟,往半空打個響指:“哦,就是賞金獵人嘛。”這個她還是知道的,以前看過電視劇裏說過,隨後道:“白聖行說你是毒人,又說你妻子中了屍毒,又是怎麽迴事?”


    歐陽騫眉頭不經意的皺了一下,這已經是為數不多的他正常表達表情的方式,“十年前,我和棉槿像往常一樣完成了一單後,有人找到我們,說這次的任務是尋找南疆聖物,賞金十萬兩……黃金。”最後兩個字歐陽騫緩緩吐出,不知是否帶上了迴憶的懊悔,顯出幾分顯而易見的落寞,停頓了一下,續道:“便是不能成功奪得聖物,但凡提供路線圖,也可得一千兩兩黃金。”


    容若掰了掰手指頭,笑眸直視著歐陽騫:“誰聽到十萬兩黃金都會願意冒一次險的。”更何況他們就算不去冒險奪寶,光探探路就是一千兩黃金,折合起來足足一萬兩白銀啊。


    歐陽騫看著容若奇醜的臉上明媚的笑容,愣怔了一下,目光移開,點頭道:“若是完成這趟任務,從此棉槿就不用和我過著飄零的江湖生活,所以我堅持……”


    “然後呢,發生了什麽?”容若像一個心理導師那樣層層剝開歐陽騫內設的防護,不疾不徐道。


    歐陽騫木然的臉龐看著遠處,聲音刮過樹葉,樹葉發出沉默的歎息,“我和棉槿剛入南疆就被抓了起來……十年裏,我再也沒有見過棉槿。”


    容若聽著歐陽騫沒有起伏的語調似乎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不為之沉醉也不為之心碎,可容若明白越有如今的風輕雲淡,當初一定已經曆過天崩地裂。


    容若的手指頭蜷縮了一下,手裏沒吃完的一點肉扔進了火堆裏,後麵一定是個不美的故事,她猶豫著要不要探人隱私,在她成功的使得歐陽騫不知不覺進入她的話題領域中,她知道很輕易就能詢問得到。可是她一向恪守著自己的行為道德,本來是為了探問妖穀鈴心草,但再說下去……


    忽然,她看到歐陽騫攤開的手掌,火光下,發出妖冶的黑,像是活了一般,在皮膚裏遊走著。


    “那是什麽?”容若皺著眉頭,往他手掌的方向一指。


    歐陽騫轉過頭來,眼睛陰惻惻的,看的容若心口一驚,這個眼神太過可怕,就好像當初糖丸要動歐陽騫的棺材時,帶著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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