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嬌客,名士風流,京城的這場宴會正是達到最為高熱之時。


    席間不知道哪位夫人恰好提及了太後壽誕,說起可能有公主和親,氣氛再上一層,都興致勃勃的討論起來。


    “不過那邊嫁過來一個公主,我們這裏是否也要嫁出去一個公主?”劉禦史夫人心念一轉,忽然有此一問。


    晁夫人點了點茶杯,頷首道:“按理該是如此,不過我朝如今合乎年紀的公主不過永怡公主一人。”其他的不是早就出嫁,便是還沒及笄。


    “永怡公主深得貴妃娘娘和皇上的寵愛,嫁到番邦之地怕是舍不得吧……”家中有貴女的某位侯夫人皺了皺細眉,語音婉轉道:“也不是沒有先例,賜族內某位小姐個郡主名號嫁去北狄和西涼就是。”


    可奈何這一輩的皇族內子嗣當中,也不興女兒,再往下就輪到高官侯爵家中了,隻要皇帝看上了人選,直接給賜一個頭銜,到時候聖旨來了,不去和親也得去,誰叫是為了大昭的和平和長安呢。


    於是,幾位家中有女兒的夫人都放下茶杯和點心,存了心思後吃東西也不香了,要真有和親這樁事,輪到自家頭上可怎麽辦才好。


    氣氛一時間有些低迷,林原秀丟了手中瓜子殼,笑著道:“今天是給王妃準備的壽宴,王妃美貌不同一般,此刻還沒出來,待會兒我們就看著王妃如何傾城絕麗。”


    按說這種場合下不該議論王妃,到底是天家的媳婦,不過林原秀一席話也叫大家忽然醒悟過來,說是宴會,誰不知道這場宴會到底來做什麽,談什麽和親啊公主之類,那才是大大的不敬,女人忌談政事,哪怕真有從各位京城貴女中選擇一人和親,也隻能壓著在家裏細細思量,拿到大庭廣眾算什麽。


    “難怪楚夫人春風得意,我們都聽說了楚小公子的事跡,難為他終於肯定下心來,楚夫人這便就放心了吧。”劉禦史夫人順著竿笑說道。


    林原秀眉梢一揚,爽朗笑道:“那點子破爛事兒鬧的滿城風言風語,你是故意拿來埋汰我了是吧?”


    劉禦史夫人掩唇一笑,大家重新就著兒女親事的說笑起來,嘴裏都嚷嚷著自家的不成器,不過眉宇飛揚中,哪個眼中沒有點驕傲來。


    一眾歡笑中,唯有沈夫人母女坐在角落略顯得沉默,就著身邊的笑聲,沈星挽著沈夫人的手臂,柔柔道:“母親不必傷心,長姐是身體不適,並非故意叫母親難受。”


    “星兒是個好孩子。”沈夫人歎了口氣,伸手摸了沈星的頭頂一把,眼中猶露哀傷:“我何嚐不知那孩子受委屈……隻是……”她也不知道怎麽了,越是想著自家女兒受苦,越不願意麵對,時間久了,居然連見一麵都不敢。


    沈星微微一笑:“母親有星兒呢,除非母親不要星兒了,否則星兒是要一輩子待在母親身邊服侍母親的。”


    沈夫人麵上出現一點寬慰,手從上麵移下來,蓋在沈星的臉龐上,“傻孩子,說什麽渾話。”


    喝了兩杯茶之後,肖紅梅和林原秀從小榭裏走出去到處轉轉,走了一段路,恰好遇到坐在旁邊曬太陽的晁夫人。


    閑話說了兩句,遠遠的看到沈夫人母女站在遠處一個亭子裏,身邊好像有個小廝模樣的人在稟告什麽,林原秀努了努嘴,笑說道:“忠勇侯府今兒個事情可真多,剛才沈夫人就最後一個到。”


    晁夫人手中握著一把菊花秀團扇,揮了兩下,亦是往那頭瞄了一眼,感歎道:“家中有個得病的女兒,也是難為沈夫人了。”


    “那是你善良,我可聽說沈夫人對那位親生的不管不顧,反而……”林原秀往那頭一抬下巴:“喏,天天帶著個姨娘生的庶女各處蹦躂。”


    晁夫人與林原秀也是相熟很多年,習慣了她語出驚人,用團扇拍了她一下,道:“瞧你說的,不過沈家這位二小姐乖巧聽話,倒是個惹人疼愛的,就可惜了沈家大小姐,小時見時極聰慧剔透,比起來……”晁夫人話語一頓,似乎覺得貿然比較兩位小姐不大好,笑了笑,道:“我剛才瞧見那頭的杜鵑開的不錯,我們邊走邊聊。”


    三人並排,肖紅梅收迴視線,道:“沈夫人的這個性子,怕是有些軟。”


    “以前未出閣的時候,她就是出了名的溫柔賢淑。”晁夫人低頭避開伸展出來的一根桃花枝,含笑道:“不過忠勇侯世子也不是粗俗莽夫,兩人琴瑟和鳴很有些相得益彰,要我說,也是沈夫人命好,但凡忠勇侯世子有點那方麵的想法,迎了個厲害點的小妾進門,你們說是不是再來一出寵妾滅妻。”


    “寵妾滅妻沒有,寵庶滅嫡倒是看見了。”林原秀挑了挑眉梢,手指頭彈開一朵招揚的紅色木棉花,側首道:“怎麽,忠勇侯家裏頭又怎麽了?”56


    算起來,晁夫人是難得和沈家人親近的,還是姑娘家的時候她們就經常在一起聚聚,所以還算能說幾句體己話,聽的林原秀這麽問,晁夫人四處看了看,見旁邊沒人,才放低了聲音,帶著些微歎息道:“沈家那位得病的大小姐臨出門鬧了一場,居然從後邊的院子裏衝了出來,沒辦法,又叫沈夫人給綁了起來,送迴房間去了,聽說是腦子有些糊塗了,認不清人,見什麽都撕咬,跟瘋了一樣。”


    林原秀瞪大了眼睛看向肖紅梅:“瘋了?”


    “怎麽不叫太醫看看,隻關在後院?”肖紅梅的關注點在這裏。


    晁夫人壓了壓眉頭,三人就坐在背靠著一大片杜鵑花的長椅上,晁夫人轉頭對著兩人說道:“以前也看過不少太醫,就是不見好,還越來越嚴重了,沈夫人就不大興請太醫,也不知道聽誰說的,是中了什麽巫蠱之術,缺了一魂一魄,不是尋常醫藥能好的,隻得關在後院子中,等待機緣上門。”


    “我看不是沈小姐瘋了,是沈家人瘋了。”林原秀嘴角一撇,麵帶著鄙睨之色,口中很是不屑道:“沈小姐到底作了什麽孽,能攤上這種母親。”


    肖紅梅柳眉一飛,道:“這種家事,我們也非當事中人,還是不要亂論是非的好,誰知道別人家的難處。”


    晁夫人點頭道:“我見過沈小姐一次,真跟缺了魂魄一樣,人似木偶一般,倒不會動作了,莫怪沈夫人,看起來沒辦法了才如此。”


    “梅梅,我就問你一句,你女兒生病了你不去陪著,反而把她扔在後院眼不見為淨?”林原秀手放在長椅背上,側身看著亭中的母女下了台階,消失在後頭一片紫竹林中。


    肖紅梅眼眸微低,緩緩搖頭道:“生而有教養重任。”


    林原秀一攤手——看吧,還是沈夫人的問題。


    晁夫人揮了揮團扇,嘴角掛著和煦淺笑道:“說來說去,還是你們兩個命好,夫妻恩愛,家裏和睦,獨獨生了一個兒子,還都是有出息有作為的,哪裏會有那麽多糟心事。”


    “少來,就我們家臭小子,我三天兩頭恨不得塞迴去。”林原秀一出口,引得另外兩人彎腰大笑起來。


    說了一陣子,林原秀眼角餘光閃過抹人影,她精準的抓住了,“那個是不是太子妃?”


    肖紅梅和晁夫人都抬眼望過去:“是了,就是太子妃,這個方向是……”太子妃從旁邊的廊下穿過去,直接越過了這頭,倒像是往後院去了。


    “太子妃自從小產之後,還是頭一迴出現在大家麵前。”晁夫人的團扇撲在胸前,若有所思道。


    林原秀用肩膀撞了一下肖紅梅,眼帶揶揄的眨了一下——看見沒有,又一個不是真心來參加宴會的。


    端王府後院,屬於王妃的房間內滿地狼藉已經被收拾過,棋眉重新服侍劉斯緲換好了衣服,看著銅鏡中神色怔怔,像是沒有知覺的劉斯緲,棋眉低頭時,很快的抹掉了眼角的淚水。


    眉筆掃過黛眉,棋眉給劉斯緲畫了個比剛才濃豔的妝容,配上滿頭朱釵,尤為貴氣逼人,唯獨少了當初待嫁閨中時的靈韻氣息。


    “棋眉,我這樣好看嗎?”劉斯緲呆滯的目光動了動,忽然開口問道。


    棋眉喉嚨哽了一下,連忙點頭道:“好看,小姐……王妃是最好看的。”


    “嗬嗬……”劉斯緲嘴角勾了起來,發出的兩聲笑聲聽著叫棋眉感覺心裏發怵,“花無百日好,再好看又有什麽用。”


    棋眉抓著梳子一梳到底,聽著劉斯緲的話總覺得心中有些不安,連忙跪地道:“小姐,事已至此,您該想想往後前途,您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不能自暴自棄啊。”


    劉斯緲像是死魚一般的眼睛終於動了起來,緩緩偏過頭來,臉上勾出一道冷冷的笑:“自暴自棄?我為什麽要自暴自棄……”


    “那就好,那就好。”棋眉嘴裏這麽說著,可是小姐的表情為什麽看著這麽可怕,好像有什麽事要發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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