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墨流芳華進去,本應該有人招唿的,不過容若她們三暢通無阻,連個店裏頭迎客的夥計都沒有。


    直到拐過了一道門,人聲才大起來,半夏豎著耳朵聽了半晌:“好像發生什麽事情了。”


    “有人落水。”綠雀在後麵補上一句,以她的耳力能聽到也不奇怪。


    半夏點頭道:“難怪呢,我聽到什麽救命之類的,小姐我看還是改天再來吧。”別出門就遇死人,也忒不吉利了點。


    “人救上來了。”綠雀眉眼不動,陳述的口氣聽著像是在背書,毫無語氣起伏。


    容若懷疑綠雀的性子是不是照著慕北辰複製過來的,明明彩蝶和鳳梧跟他們不是一個品種,“算了,還是去一品香吃個飯好了。”


    半夏捏了捏自己越來越圓的臉蛋,苦著臉道:“可是才吃完早飯……”那天楚公子還調笑她,再胖下去就要變球了。


    容若雙眼盯著她,啟唇道:“蓮花包、芸豆卷、香酥鴨、醬汁臘肉、鬆仁小肚……”


    “我去!”半夏用手背抹了一把嘴,什麽楚公子,什麽球,全都靠邊站!


    三人剛轉身沒走幾步,後麵一個人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沒看清前麵有人,差點往容若她們身上撞,綠雀用手肘勾了對方一下,然後用腳橫在前擋住她前傾的身體免得撲倒在地,左手拎住她的後領子,叫她穩穩當當的站在原地。


    想來也是被這突發的事弄的悶掉了,居然張大嘴瞪大眼睛跟點穴了似的,說不出話了。


    “荔枝?”半夏指著莽撞衝過來的女子,驚訝道:“你家小姐也來這裏買畫嗎?”因周沁珠身體問題,身邊不能離開人,所以有荔枝出沒的地方,周沁珠差不多也在附近。


    像是因為半夏提起周沁珠,將荔枝發懵的閘門一下抽掉,荔枝的眼淚一下子噴湧而出,哭著道:“容姑娘你在這裏太好了,我們小姐落水了,快點去看看我們家小姐吧……”


    容若眼中閃過一抹錯愕,剛才落水的是周沁珠?


    岸邊擠滿了一堆人,荔枝高喊了一句:“大夫來了,容姑娘來了,小姐會沒事的……”


    那些人自動退開到兩邊,讓出了中間一條路,容若才看清地上躺的不止周沁珠,還有好幾個人,稍稍打了眼,心中已有分明,穿著華麗顏色花哨的是主,其餘都是那人的仆人。


    容若無暇他顧,因著周沁珠本身體質極弱,又有心髒問題,這麽冷的天落水,真的能要了她的命。


    終於靠近了,周沁珠身上披著一件不輸於她的銀色披風,一看大小就知是男子的,她的另一個貼身婢女桂圓跪在旁邊緊緊摟住她的身體,她本人麵色發紫,眼皮死死的閉著,仿佛沒有人氣,一打眼瞧著真有幾分嚇人。


    不過叫容若驚訝的不是在這裏,她抬頭看向一邊,脫口而出道:“你們怎麽在這裏?”


    站在那裏的正是少了披風隻身穿一套銀色袍子,別人看著發冷,他依然俊美清雅,玉樹臨風的楚大公子,還有揪著小發辮噘著嘴小臉皺成一團的糖丸。


    “小嫂子……”楚風的折扇也不見了,手指頭有些不習慣的動了動,眼睛轉向糖丸:“你問她。”


    “是他們自己找上門。”糖丸不滿的瞪大了眼睛,她沒有主動惹禍就很乖了好不好。


    容若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得,得,你們的問題等會兒交代,先老實待著。”說完,抽出隨身布包的針,朝著周沁珠紮了下去。


    容若正用心替周沁珠施針,全神貫注之下沒有注意到周圍又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她出手迅疾,每一針仿佛會自己躍動般歸到該在的位置,手指揮動間,好似在琴弦上跳舞,姿勢優美穩健。


    “華而不實。”不大不小的冷嗤如輕風掠過耳旁,容若專心致誌並不理會,她所學古籍上的流雲針法便是如此,如行雲流水,雲卷雲舒,故而名流雲。


    看著容若好像很輕鬆,實際上這套針法極為耗費心神,尤其她外傷沒好全,所以一整套、動作下來容若有一種身體被抽空的感覺,站起來時眼前一黑,晃了晃腦袋,幸好綠雀眼疾手快,不著痕跡的在她身後撐住了她。


    “姑娘,我們家小姐怎麽樣了?”荔枝眼淚都來不及擦,趕緊上前問道。


    不等容若迴答,旁邊又起歡唿鼓掌聲來,容若拿手指頭抹了一把額頭的汗,轉身看去,就見一個肥胖敦實的年輕男子從地上爬起來,華服濕漉漉的緊緊貼在身上,將他一坨一坨的肥肉、圈出不規則的形狀。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人群中有人咋唿道:“神醫,果然是神醫啊。”


    另有人唿應:“可不是嘛,眼看著都沒氣了,喂一顆藥居然活了嘿。”愛心999


    “我爹的病有救了!”有人直接跪地上:“在世神醫,求求你要救救我爹啊……”


    還有狀況外的人問道:“怎麽京城多了位神醫,都沒聽說過啊?”


    “這便是大名鼎鼎的一方道長!”有人給普及知識,邊感歎道:“傳聞無論什麽病患到他手裏隻需要一劑藥就藥到病除,我原先還不信呢,現在看起來傳聞不如親見啊。”


    容若以手指壓了壓眉心,問身邊的綠雀:“他就是一方道長?”


    綠雀沉靜的側臉清然灑脫,眸色微沉的點了點頭:“是他。”


    之前路過容若並未看見過一方道長本人,這會兒一看,是個長相很普通的老頭子,灰白色稀疏的胡子掛在下顎上,身材幹瘦略微傴僂,明明扔在人堆裏都不一定能分辨出,可他抬起頭來,露出一雙陰沉沉的眸子,仿佛裏麵被黑色的霧氣籠罩,辨不清神色,隻叫看見的人不由得心口一跳,莫名感覺到一股寒意。


    “呀,那個不是靜王府的容若嗎,聽說沒,皇帝親封的神醫呢,一下子出現兩個神醫,可真有趣。”一道聽著有些尖刺的女聲貿然插口,不知道從哪裏傳出來,卻叫所有人聽了個明白。


    圍觀人群的目光便的意味深長起來,首先看到容若眼前一亮,美女絕世,傾城之色,第一眼都隻會叫人記住她有一張美麗的容顏,或看的入迷了,或嫉妒生恨,或目露淫、靡……


    容若習慣了被人打量,也不想當一顆菜市場的白菜般任憑眾人品評,眉頭微微一皺,對著綠雀使了個眼色,準備退離此處。


    誰知,一方道長隔著人群重重的喚了一聲:“容大夫?”


    既然被點名了,容若直接走顯得目中無人,隻得迴以一個頷首,道:“一方道長,久仰。”


    “老夫要當麵問一句,你剛才使的是什麽針法?”一方道長沒有場麵上的客套兩句,讓身邊的道童給其他幾個溺水被就救後還躺在地上的喂藥,自己一步一邁的來到容若麵前,黑色的眸子陰惻惻的注視著容若。


    容若感覺這種目光不舒服極了,好似被毒蛇盯著一樣,她挑了一邊眉頭,“不好意思,本門秘傳,不可奉告。”


    一方道長並不因容若的拒絕而退卻,反而得寸進尺的冷笑道:“嗬,老夫看不過是班門弄斧,繡花枕頭罷了,老夫行醫數十年,最見不得你這種黃口小兒,仗著一點點伎倆欺詐世人,居然也敢號稱當世神醫,簡直是荒天下之謬!”


    容若冷然的牽起嘴角,垂著眼瞼不予理會,攻心計對她不管用。


    “老頭子,你說什麽呢?”半夏忍不住了,跳著腳道:“我們小姐什麽時候自稱神醫了,那是皇上禦賜的,有本事你找皇上說理去啊,別以為救了一兩個人就了不起,我們小姐還給貴妃和太子看病呢。”


    要說半夏這幾天和月桂待在一塊兒,別的沒學到,這伶牙俐齒倒是學了個九成像,容若都快以為月桂附體了。


    一方道長伸手捋過山羊胡須,眼皮子撩了撩,一副清正不阿的神態道:“老夫眼中隻有病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這一句話說出口,立馬引來在場人的擁護,到底還是平民百姓居多,關乎切身利益時,不由得就維護起先開口說話之人——


    “神醫說的好!”


    “一方道長才是神醫,什麽容大夫,呸!誰知道裏麵有什麽貓膩。”


    “我聽說這位可是準靜王妃呢,咱們老百姓得罪不起的喲。”


    “我說呢,原來是這麽迴事。”


    ……


    人多口雜,任半夏再機敏,口齒再伶俐,也是一嘴難敵眾口爍爍,不由急的直跺腳:“小姐,他們怎麽這樣。”


    “讓你多吃少開口吧。”楚風在旁無辜的聳了聳肩,桃花眼中寫滿了半夏是個球,半夏是個球。


    眼前一張張不同的臉交叉在容若麵前說話,字字批判,大義凜然,仿佛在維護一件多麽神聖的事情,他們甚至不惜以最肮髒的詞匯去刻意詆毀一個他們其實沒有見過,根本不了解的陌生女子,還給自己冠以正義的名號。


    容若安撫的拍了拍半夏,莞爾笑道:“世人大多如此,不必計較。”往往無知的人,容易叫別人帶動,在不知情下,已經被利用了徹底。


    糖丸一個頭插在半夏和容若中間,眨了眨烏溜溜的眼睛:“求我啊,我馬上讓他們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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