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除夕,家家戶戶打掃起來,除舊迎新,勢必也要換一批掛了許久的字畫的,因而墨流芳華這幾日生意越發的好。


    一大早,容若還在吃早飯,半夏捧了一堆書畫進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激起一層灰。


    “這是什麽?”容若眉頭一挑,用筷子指了指。


    半夏拿帕子給自己擦手,蘋果臉蛋都快皺成柿子餅,“都是那個歐陽管家啦,說什麽王府裏頭好多年沒換過大物件了,正好今年靜王在京過年,索性一並都換了,過年也顯得喜慶些。”


    容若夾了一筷子醃瓚過的竹筍放嘴裏嚼了兩下,不解道:“怎麽還跟你有關係?”


    “那當然不是啦,是小姐您啊……”半夏皺了皺鼻子,挺起胸脯學著歐陽惜悅的樣子站直了,掐著嗓音學她的語氣說道:“王爺既然將王府的事一並交給容小姐了,府內的擺設樣式我自然不敢做主,還請容小姐將前院後院都接手了,這是庫房鑰匙,裏麵的東西隨容小姐挑選,總之王爺不喜歡表麵華麗沒什麽內涵的物件,容小姐自個兒合計著辦吧。”


    半夏學完,跺了跺腳,鼓著兩邊臉頰道:“小姐您瞧瞧啊,這什麽口氣,酸不拉幾的,以為我聽不出來她是在暗諷小姐你眼光不行嘛。”


    容若抓起碗把最後的兩口粥倒入口中,吊起上眼皮瞅了半夏一眼,無語道:“她是在諷刺你家小姐我沒內涵。”站起身的時候,曲指彈了半夏腦門一下。


    半夏捂著腦袋跳腳道:“那可還行?我現在就去……”


    容若抱胸斜靠桌子上,涼涼道:“你打不過她。”


    “小姐!”半夏扭著身體轉迴來,扁著嘴道:“這個歐陽惜悅也太不要臉了,好好的國公小姐不當,非要跑來給人做管家,小姐你都沒聽到京城裏大家怎麽說的,都說定國公英明了一輩子,最後叫這個孫女給敗壞了門楣,現在都沒臉見人了。”


    容若視線已經轉到了那堆字畫上麵,也不知半夏從哪裏扒拉出來的,灰塵都快有一個指甲蓋的厚度,隨便打開一幅,行書潦草,遊龍走鳳,淩亂中不失飄逸美感,再看一卷,是一幅水仙圖,青蔥韻白,栩栩如生,猶如香氣縈繞。


    “字好,畫也好,就是……”容若抖了抖,灰塵中間還夾雜著一些蟲子的軀殼,慕北辰這麽暴殄天物的麽,說好的名畫就隨便扔在垃圾堆裏保存的?容若嘴角一抽道:“髒。”


    半夏絮絮叨叨了半天,發現容若壓根一句話都沒聽進去,一把拍在畫卷上:“小姐,歐陽惜悅擺明了是故意刁難你,你還有空管這些書畫!”


    容若非京城貴女,自小就有人專門培養你一些中饋事宜,這事明麵上看著簡單,實際上真的到了手上後會發現各種細碎瑣事能麻煩死個人,特別容若這樣毫無經驗可言,怕到時候亂成一鍋粥,或許歐陽惜悅就是為的這個目的。


    容若沾灰的手指頭往半夏臉蛋上抹了一把,笑眯眯道:“不就是裝飾房子嘛,難不倒你家小姐。”


    “什麽字畫啊?小姐要買字畫嗎?”月桂捧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麵放了一壺新燒開泡製的花茶,“說起來,每年這個時候就數墨流芳華的生意最好,誰家換個畫啊什麽的都會去轉轉。”


    容若喝一口月桂倒好的茶解早膳的味,眼眸微微一動,對著半夏和月桂一揚眉道:“我們也去。”


    墨流芳華


    楚風站在流芳牆前半晌不動,目光專注的欣賞上麵一幅畫,後麵跟著的店中夥計忙不迭推薦道:“這畫昨日才送來的,雖然剪裁上有些缺憾,不適合掛在牆上,不過難得筆意精微,含而不露,意在言外,想來也是出自風流文雅之人。”


    楚風邁動腳步,桃花眼勾勒出瀲灩水波,笑的儒雅寫意:“這畫我見過。”


    “咦?”夥計意外的發出一聲,陪著楚風沿著流芳牆走過,“莫非楚公子認識作畫人?”


    楚風抽出折扇唰的打開,揮了兩下後挑嘴笑道:“何須見麵,以文會友,豈不是更風雅。”


    夥計連連賠笑點頭:“楚公子說的是,楚公子這邊請……”本來以為楚風對那畫感興趣打算買下來,見楚風沒有那個意思,夥計也不再多說,轉而介紹起別的來。


    楚風看了滿滿一牆的畫作,離開之前,稍微考慮了一下,指著其中三幅道:“這個,這個,還有右邊倒數第三幅,我全都要了,迴頭叫人直接送府裏頭就行了。”dm


    夥計的目光跟著楚風轉了一圈,猶豫著要不要說,“……楚公子,您就要這三幅嗎?”


    一幅打虎英雄,一幅張將軍統軍出行圖,還有一幅海神受審圖。


    夥計心裏直咕囔,過年時節的,別人家都掛個福啊花的,怎麽楚公子品位那麽奇特,掛這個真的好嘛,別到時候來找他們墨流芳華的晦氣。


    第一個上來就殺生,好吧殺的是三隻老虎,就當為民除害,跟喜氣沾那麽點邊;第二個吧……勉勉強強……也算,到底張將軍後來是打了勝仗的;可說到這第三個,夥計就不懂了,好好的過年,您家裏掛這個不覺得不祥?


    楚風揮動著折扇拍了拍鼻子,“也就這三個能入得了爺的眼,全都包起來。”主要他老娘應該會喜歡這種風格。


    這不,楚大爺一大早就跑來這裏,還不是叫林原秀從床上拎起來的,他也不懂他老娘哪根神經突然不對,今年要搞什麽詩情畫意除夕夜?


    楚風當時心中就有一頭猛獸要狂吠而出,胸無半點墨就是說的他娘,連一首詩都背不全的人搞什麽詩啊畫的,就算楚風快抓狂,還是不得不在林原秀‘虎視眈眈’的目光下來乖乖挑選畫作。


    “楚公子真是……”夥計誇人的話在肚子裏搜了個遍,憋出一句:“品位獨特,與眾不同。”


    夥計的找人取畫表框,楚風一個人從流芳牆出來,剛轉悠到小花園假山處,一道黑影像老鷹般迅疾撲來,楚風看也不看腳步一動,身體擦著那道黑影停在荷塘邊上的一塊石頭上,挑眉道:“你跟蹤爺?”


    “略略略……”糖丸扮著鬼臉對楚風吐舌頭,輕盈的身體一跳,坐在假山最上頭,手裏拿著一支狼毫筆晃著,“我高興去哪裏就去哪裏,才不是跟著你。”


    楚風反手撥開被風吹到肩前的頭發,“那我接下來去前院喝茶吃點心,你不會也要同路吧?”


    糖丸托著下巴歪頭從上往下看他,圓滾滾的眼睛清而靈動,看著天真無邪的模樣,忽而一閃,掠過一抹狡黠的光,“討厭的中原人,我才不要跟你呢,你快走吧,走吧。”


    楚風狐疑的看著糖丸,“這可不是楚府,你不要再亂來了。”


    “老男人,囉嗦!”糖丸站起來拍拍屁股,一臉不屑的扭過脖子,老男人這個詞是從林原秀那裏學來的,有一次林原秀對著糖丸念叨了句什麽老男人啊,老牛吃嫩草啊,糖丸別的記不住,就記住了老男人這個詞,覺得很有趣,就這麽叫喚上了。


    楚風頭疼的用折扇的扇柄敲了敲自己腦袋,看著糖丸縱身一躍,如飛燕掠地而過,再竄上房頂跑沒了,有些懷疑她不闖禍的幾率有多高。


    兩人雖然見麵就開始鬥,你給我下毒,我給你種蠱,可楚風心裏清楚糖丸心思簡單,說白了就是有點傻,加上她自認為很厲害其實三腳貓的功夫和半吊子的驅蠱能力,遇到個稍微厲害點的就叫人拿捏住了。特別她惹事的能力與自己的本事還不對稱,這不是找死是什麽?


    所以楚風也很好奇,糖丸是怎麽活著從苗疆來到京城的。


    流芳牆那頭,夥計另找人過來取畫時,看到楚風站過的位置掉了個東西,就彎腰撿了起來,心想定是楚風掉的,打算一起拿了還迴去時,另一人取畫時畫作叫後麵卡住了,夥計就隨手把東西掛在了那副畫的旁邊,趕忙過去幫忙。


    等兩人合作取好三幅畫,急著跑去裝裱,卻忘了那東西還掛在原地,等夥計迴過頭來時,哪裏還有什麽東西啊。夥計猶豫了一下,今日前院人是不少,可後院也隻接待了一兩個,那個時間段的話,恰好是沒有別人的,想來估計楚公子發現東西不見了迴來取走的,便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靜王府的馬車停在墨流芳華的門前,容若從馬車裏鑽出來,先看了一眼周圍環境,鬧中取靜,柳樹小橋流水,已經有了那麽幾分風骨韻味,再抬頭一看,不自禁念道:“墨流芳華。”


    半夏扶著容若下馬車,綠雀已經站在前頭,纖細的背脊筆直的像永遠不折腰的青鬆。


    “墨跡流傳芳華萬年,這個名字取的很有意思。”容若走在前麵,半夏靠後半個身子扶著容若的手臂,綠雀站在兩人後麵,不說話時根本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容若抬腳踏上台階一步,不遠處傳來‘噗通——’一聲,好似很沉的東西陡然落河,光靠想象都知道能濺起多少水花。


    更叫人疑惑的是,隨後又有幾聲‘噗通’斷斷續續的傳來,聲音輕重不一。


    容若眨了一下眼睛,轉頭看半夏:“裏麵在進行跳水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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