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牢到昭德殿看似不遠,但是宮道彎彎曲曲,光是經過的宮門就幾十道,一路走來委實花費了不少功夫。


    容若身上的傷除了讓月桂用地必蟲草草抹過,再天降一盆水時早被衝刷了大半外,後來月桂在容若‘昏迷不醒’換衣服時,又用江城留下的藥膏給重新塗了一層。


    太醫院的藥材都是上佳的,但也並非神丹妙藥,不是說抹了馬上就能好,因此容若雖覺得藥膏上身頓感清涼又有止痛功效,走了這大半天,還是痛出了一身汗。


    容若行禮時不由想到,怕是又辜負了一瓶好藥,白抹了。


    藺妃冷刺刺的話不能叫容若變色,她來前已經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故而不驚不急道:“藺妃娘娘適才指摘民女的罪狀,民女不認。”


    桑昭媛自唇齒間輕吟一笑,嫋嫋娜娜的走出來,美目盼兮:“倒也不止這一件,聽說你近期多次出入東宮呢?”


    容若站的直直的,腰部以下傷口的位置被走路時衣服摩擦過後,現在火辣辣的發疼,她不用看都知道傷口重新被撕裂而紅腫流血,直接粘在衣服上麵,輕輕一扯就是鑽心的疼痛,忍著身體上的不適,她轉了轉方向,看向穿戴著映日荷花,別樣風情濃鬱的桑昭媛,“既然昭媛知道此事,想必也聽說太子妃胎氣不穩,常差人招民女入宮是為了安胎。”


    “胎安的好不好大家都看見了,但是你和太子的事,是不是先在皇上麵前澄清一下,到底外邊的傳聞是真是假,恰好太子和靜王都在呢,好叫他們兄弟兩個心中也別生了嫌隙才是。”桑昭媛目光流動,在太子和慕北辰身上輪流轉了一圈,言語中帶著幾分看好戲的心態。


    容若睫毛往下一垂,掩蓋中眼睛裏的神色,淡淡道:“民女無話可說。”


    桑昭媛立馬來了精神,抬步過去,眯著眼目光犀利道:“你是認了?”


    “無稽之談,隻有不識文墨的鄉野村夫才會信以為真,昭媛乃宮中貴人,怕不會跟一般凡夫俗子一樣人雲亦雲,盲目追從吧?”容若一剪素衣長身玉立,削薄的肩膀卻勾勒出堅韌的弧度,美麗絕色的側臉在滿殿金玉反射的光輝之下清白似寒霜,氣度從容,言語緩緩,不卑不亢的娓娓道來。


    桑昭媛腳步倏然止住,嬌麗容顏上的喜色頓時僵住,睜大了眼睛抬高音量道:“你將本宮視為外邊的鄉野莽夫,粗俗村婦!”


    容若收了下顎,垂目看向自己鞋麵,道:“昭媛必然不是這種人,所以外邊的流言也擾不到昭媛才是。”


    桑昭媛也是個驕縱的主,抬起一根手指頭對著容若,嘴裏尖酸刻薄的話就要罵出來,幸虧感受到了皇帝陰沉的視線,想起來她才剛剛複寵,為了這個女人再失去天子恩寵怕不值當,勉強收迴手,氣的牙關打顫。


    怡妃撥弄著自己的手指甲,語焉不詳的微笑道:“好一張牙尖嘴利。”


    “太子的事當然是有心人故意散播,但是容若陷害太子妃證據確鑿,容不得抵賴。”藺妃眼中,桑昭媛和容若不過是狗打狗,不過能撇開太子就再好不好,故而趁機再道:“太子妃吃了容若開的方子,當晚就身體不適,最後小產,方子皇貴妃已經過目,請皇貴妃說說吧。”


    瑾貴妃先側頭對身邊的侍女吩咐了一聲,才迴頭頷首道:“昨夜本宮過目後,方子便放在本宮這裏,本宮已叫人去找吳太醫,待他分辨一二。”


    藺妃之前私下找劉太醫看過,但是到底不在皇帝麵前過目,既然方子是物證,自然還是要重新過一遍才行。


    瑾貴妃的人出去後,怡妃輕輕咦了一聲,擰著細眉,眼中露出幾分困惑:“如果容若和太子沒什麽,少了這份動機,她沒理由害太子妃啊。”


    藺妃都要噴口罵怡妃這副惺惺作態的虛偽,明明這個事情叫容若那小蹄子糊弄過去了,偏偏怡妃這個賤人還要提起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她不是存著心都沒人信,“你們婆媳一條心,怡妃就算替她開脫也要拿出證據來。”


    “這個……”太子像是想起什麽,一撩袍子,邁步走出來,到皇帝麵前,麵色似有些難堪,猶猶豫豫道:“說來這事是太子妃糊塗,她自有孕以來憂思憂慮,常覺得腹中胎兒不好,且尤為信任容若,前日就跟兒臣說過,她想請容若來給她診脈,但是兒臣以為容若是三弟的未婚妻,並非太醫院中人,不好時常叨擾,便叫太子妃打消了這個念頭,誰知……”


    太子歎了口氣,對著慕北辰抱歉的拱了拱手,繼續道:“結果兒臣也是後來才收到消息,太子妃居然私自叫人把容若請來東宮,還不顧容若拒絕,非要她留下藥方不可,是太子妃任性了。”


    容若可算聽出來,太子這個話頭接的好,明麵上說著抱歉,話裏話外全是暗示太子妃不顧容若意願強行弄去東宮看病,結果容若心存不滿,故而下了毒手——真是沒看出來,看著敦厚老實的太子,心思還挺深。玩吧


    “太子的意思,容若不滿太子妃所為,故意動了藥方的手腳?”慕北辰眉似遠山,薄唇微抿,一雙烏黑深邃的眼不經意掃來,清傲淩人,寒峭的聲音迴響在殿中,猶如冷風過境,“怕是她活的不耐煩了,找死也不用大費周章。”


    太子寬厚的臉幹笑道:“三弟誤會了,本宮恰好想起了這事,並沒有什麽意思。”


    慕北辰寒潭般的眸子鎖定在太子臉上,眉眼之中一點兄弟親情的溫度都找不到,“太子既然知道容若是臣弟的未婚妻,請太子以後好好規勸太子妃,免得再有誤會產生。”


    容若腰、臀部的位置像是被無數螞蟻小口小口的啃噬,在這樣過程中,她對疼痛的忍耐度一點點增加,聽到慕北辰宣告般的話,容若嘴角一勾,輕笑中帶著諷刺,差點就又要相信了。


    眼神一晃,容若想起兩人在天牢的對話:


    “王爺,我收迴我的這份錯誤,希望不會再因為這種廉價的贈與困擾您高貴的思想,此事之後,我們……橋歸橋,路歸路吧。”


    “你在試圖叫我產生愧疚?”


    “難道你有?”


    “容若,你有一雙叫人討厭的眼睛。”


    “這麽巧,王爺全身都充滿了超凡冷豔的叫人唾棄的高貴因子。”


    “你以為這樣我就放你走。”


    “不然呢?王爺不會在我要離開時,上演一出終於發現已經愛上我的悲情戲碼吧?”


    容若抬起頭來,殘留在嘴角的諷笑化為風中露珠,很快消失不見,殿中安靜下來,氣氛緊繃的有種叫容若窒息的熟悉感,在這樣的情形下,連藺妃冷刺刺的目光,容若也無暇顧及了。


    吳太醫來的快,他光是環視一圈,見到殿中氣氛沉重,再瞥到容若這幅鬼樣子眼皮子猛的一跳,心中聯想到東宮才發生的事,耳清目明的他大概明白了幾分。


    瑾貴妃給身邊的人使了個眼神,讓侍從將昨夜藺妃拿出來的方子交給吳太醫辨別,果不出其然,方子其他都正常,也是補氣良方,唯有一味木蘭開的不恰當,恰恰是能導致孕婦流胎的禍首。


    藺妃廣袖一揚,轉身冷眉橫豎,眼睛裏冒著怨毒的怒火,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莫非還要狡辯方子不是出自你的手,本宮可以叫人尋來筆跡對照!”


    瑾貴妃心中有數,方子的問題上藺妃不會胡亂攀咬,可正是因為做的太明顯了反而叫人心存疑惑,便是皇帝也有這層疑慮,否則將人打入天牢,由三司審問即可,哪用得到他出麵。


    吳太醫見容若和靜王都沉默不說話,倒是比他們還急,轉首對著皇帝行禮,言辭懇切道:“容若開方治病老臣多次在場,小小年紀醫術高絕實為難得,想當初太子中毒時,宮中太醫院連帶老臣在內一幹人等具都束手無策,要不是容若……照理說以此種醫術容若不應犯這錯誤,想來此間蹊蹺,有不尋常之處,還望聖上明察秋毫。”老早就這丫頭不要過問東宮事宜非不聽,這下好了,人家嫡皇孫沒了,一大攤子爛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吳太醫這話一來替容若求情,二也是暗指容若醫術高的很,說不準有些疑難雜症太醫院的人都沒辦法,還得靠容若出手,皇帝可要三思後行啊。


    “尋常錯誤不能犯,那要是與人合謀故意的呢?”桑昭媛在吳太醫背後勾了勾唇,眼波流水般輪轉在靜王和太子之間,幽幽道:“多的是人替她操心,吳太醫就別上趕著摻和了。”


    瑾貴妃鳳眸直視容若的雙眼,看似目光平和,但溫和之中自有一股強大的壓迫力,“容若,方子可是出自你手?”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容若會立馬否認的時候,容若很幹脆的點頭道:“是,吳太醫手中方子確實是民女所開。”


    眾人皆愕然,連藺妃都一時沒迴過神,哪能想到容若認的那麽幹脆,不過這樣也好,定是她知道逃脫不了,幹脆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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