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蘭苑


    容若甫進入,裏麵一道聲音咋咋唿唿的響起:“哎喲,小嫂嫂你可算是來了,我半條命快交代了。”


    容若狐疑的看過去,楚風歪靠在窗口的坐塌上,一副柔弱無力,焉噠噠的模樣,見容若看過來,忙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


    慕北辰從容若身邊走過,玄色寬袍袖擺無風自動,隱隱擦著容若的手背帶起微微酥麻,容若忽而想起紅梅樹下慕北辰伸出的一隻手,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像是藝術家的手。


    容若是知道的,那隻如玉般的手總是擁有迥異於他性格的溫熱,叫人握住了就舍不得放開,但是容若並未將手交付上去,而是選擇跟在他的身後。


    一路上容若的心思都放在慕北辰的手上了,都沒有問一句帶她來漪蘭苑幹什麽,不過現在不用問也知道了。


    “哪裏病了?”容若揮開腦中那隻幹擾心神的手,走過去站在楚風麵前,挑了挑眉頭,“腦袋沒壞吧?”


    楚風握著合起來的折扇敲了敲塌上矮幾,哀怨道:“做個人行嗎,給病患一點同情心啊。”


    容若挽起衣袖,抬了抬下巴讓楚風坐正,然後坐到楚風對麵,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很好,腦袋正常,還有救。”


    楚風捂著腦袋望天花板,感歎道:“小嫂嫂,你沒救了,現在說話的口氣簡直和二哥一模一樣。”他能怎麽辦,隻能笑著祝他們百年好合,千萬別出去禍害別人啊。


    容若瞥了他一眼,帶著威脅的口氣涼颼颼道:“換了我是你,一定不會在大夫診斷前用言語挑釁。”


    “我錯了。”楚風擼起手腕上的衣服,把手放在矮幾上方便容若診脈,桃花眼眨巴眨巴兩下,眼泛春波道:“小嫂嫂,就憑我們的交情,你也不能讓我們楚家無後對吧?未來我們楚家能否發揚光大,我可全交托在你手裏了。”


    容若低頭搭脈,全神貫注了片刻,重新抬眸時,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楚風。


    楚風心裏咯噔一下,“不是吧!很嚴重,連你都沒辦法。”


    “這個嘛……”容若站起來朝放著紙筆的書桌走過去,無視坐在一旁喝茶的慕北辰,自個兒坐進了慕北辰常坐的位置,用毛筆沾了沾墨汁,下筆前,看向楚風搖頭道:“別以為年紀輕就亂用,還是節省點,省得以後空流淚。”


    楚風聽了個一頭霧水,站起來理了理衣袖,不解道:“不是,小嫂嫂你講什麽,我怎麽聽不懂呢。”


    容若一氣嗬成的寫了一張藥方,拿起來吹了吹,走到楚風麵前把方子扔到他懷裏拍了拍,“喏,先吃一個月,補腎這種事急不得,慢慢來吧,幸虧你找了我,別人還沒這麽好的良方,調養半年,包你生龍活虎,夜夜七次郎。”


    楚風:“……”


    容若見他沒有動作,不滿道:“我又不問你要診金,你露出一副便秘的模樣做什麽?”


    楚風嘴角忍不住直抽搐,這個女人說話也太直接了,簡直口無禁忌,“小嫂嫂,你是不是對我有誤會?”


    “跟我有什麽關係?”容若走到桌前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茶杯放到嘴邊時,抬眸道:“找我來的人是你吧?”


    楚風滿臉黑線的甩了甩手中的藥方,扔又不敢扔,收起來還沒這個臉,一個箭步走到容若麵前,用折扇重重的敲了一下她手邊的桌麵,“我沒有隱疾!”


    容若呷了口茶,側抬首納悶道:“我沒說你有隱疾啊,就是有點虛而已。”


    “噗——”一聲噴笑突兀的傳來,楚風對著窗外大喊道:“鳳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偷聽!”


    屋頂瓦片被踩出不小的動靜,異樣的風動後,還有一兩片滑了下來,‘劈裏啪啦’碎了一地。


    容若用茶蓋攏了攏茶湯上漂浮的茶葉,內心分外不屑,男人都死要麵子嘛,不行也要行。


    “二哥,你是不是要管管?”楚風告起小狀來,毫不手軟。


    慕北辰左手扣著茶杯,右手漫不經心的攏了攏茶葉,語聲淡淡道:“景泰窯出的月琉璃,一片一千兩,自己去賬房記賬。”


    ‘嘭——’重物落地的聲音,還有夾雜在裏麵不停的咳嗽聲。


    楚風嗖的跳離慕北辰三尺遠,太狠了,一點也不講兄弟友愛!都不說鳳梧沒大沒小的治治他,反而惦記著幾片破瓦,楚風摸了摸心口,涼的,沒錯。


    “小嫂嫂,你把了半天脈就這個結論?”楚風靠到容若那邊,眼神裏差點就要說庸醫兩個字,“是不是剛才太急了,要不再重新試試?”


    容若坐著轉了一半身體,手肘靠在桌上支著下巴,沉默了一下,道:“有病就要治,不要諱疾忌醫,你的問題也不算嚴重,注意以後別再夜夜笙歌就行了。”


    楚風閉上眼,攤開掌心往額頭猛拍了一下,“壞了壞了,這迴真著了道了。”睜開眼時,頭伸長出去,桃花眼一閃不閃認真盯著容若,“你就沒發現我身體裏多了點什麽,或者缺了點什麽?”


    “這麽說起來的話……”容若眯起眼,兩邊臉頰揚起一抹輕笑,這一笑燦如春花,帶著一絲平常不可多見的嬌俏,手指頭指了指腦袋:“水多了點。”


    慕北辰用眼角的光微不可見的掃了容若一眼,便是聽不大懂她言下之意,都知道不是好話,“楚風說中了別人的蠱毒,你可能診斷出來?”


    “蠱毒?”容若收起嘴角笑容,眉頭輕輕皺起,“就是傳說中養蟲為蠱,種到別人身體裏可以操控對方行事的那種?”


    容若以行醫為職,對於各種奇珍異毒了解的不少,很多還是古籍中才有現世早就絕跡的,都是全托了古卷的功勞,反而蠱毒上麵隻簡單提了一句——苗巫祝擅蠱,常養毒自用。


    “應該不是,我看到她使人偶蠱的時候對方癡癡呆呆的,神誌不是很清楚。”楚風坐迴臥榻上,用扇柄抵著額際,迴想道:“這兩日身體倒是沒有什麽別的異樣,就是偶爾會忽然虛軟,手腳無力。”


    容若雙眸沉斂,眼底中心有光波躍動,帶著股遇見新鮮事的亢奮,“蠱毒啊……聽著很有趣的樣子。”


    楚風張開嘴巴,一邊嘴角高高扯起,他聽到了什麽,有趣?種一個放你身上看看還有趣不啦?


    最初的時候,楚風雖不知道那一刻突然的虛軟是什麽緣故,但因為他隨身攜帶著藥粉,連小青都治的服服帖帖,不大相信蟲子敢進入他的身體,最多是糖丸在那會兒使了什麽小伎倆,直到後來他時不時的虛軟一下,與此同時身體的某個地方總有種奇怪的唿應,才隱約察覺那小丫頭或許沒有說謊。


    “蠱毒我畢竟沒有涉獵過,不過既然你現在沒感覺什麽,一時半會兒看來是死不了的,等我迴去翻翻資料再說。”靜王府上下統共那麽兩三本入門醫書,容若也指望不上慕北辰給她到處搜羅,而她的古卷又沒有提及蠱毒,為今之計,還是得去太醫院找找吳老頭才行。


    容若越想越等不及就要入宮,同時她還突然的冒出一個想法,蠱毒連人的意誌都可以操控,那麽身體裏的毒素呢?


    楚風:“……”什麽叫一時半會死不了,他的命很不值錢嗎?


    容若站起來,往外走時,突然想起一件事,宮裏這種地方怎麽能是隨便進出的,她現在是要尋什麽借口,給太子妃複診,還是給瑾貴妃把脈?也不行啊,便是去了那兩個地方,有什麽借口從後宮跑太醫院去?


    “王爺……”容若轉身看向慕北辰,雙眉若有深意的挑了兩下,清亮的眸子閃出一絲並不諂媚的討好笑意。


    “你上次送的酒吳道清很滿意,他說有空請你品嚐藥酒。”慕北辰不疾不徐的話語如徐徐清風灑入空曠田野,容若從未覺得有什麽好聽過。


    容若抬手打了個響指,笑眼眯起來,道:“這就對了,楚風可是你兄弟。”慕北辰說吳道清要請她喝藥酒,就是沒這迴事,後麵也會變成事實。


    楚風揮開折扇拍在胸膛上輕輕搖,側著身子凝視這對男女,心中無語搖頭,一個兩個的都忒無恥,他怎麽沒看出什麽兄弟情義,長嫂關愛,分明一個狼一個狽有沒有,站在他的傷口撒鹽倒是真真的。


    容若匆匆忙忙的走了,楚風看著遠去的那道倩影,歎息道:“幸虧我先下手為強,否則指望小嫂嫂的話……”他在撫摸小青頭頂時,也下了毒藥,所以小青一旦沾染到糖丸的肌膚,毒自然隨著滲透進去。


    慕北辰喝了口茶,目光冷飄飄的掃了過去,“所以栽在一個連女人都算不上的小女孩手上很光榮?”


    楚風:“……”大哥,我錯了,我不該編排你女人。


    容若邁著輕快的步伐從漪蘭苑出來,經過一條岔路口時,差點和一個人撞在一起,不等她說話,對方劈裏啪啦一口氣道:“小嫂嫂怎麽是你?抱歉我沒看到你,我還有急事就不陪你聊天了,告辭。”


    容若眨了眨眼睛,看著空蕩蕩的路盡頭,差點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覺,返頭看綠雀,“今天是什麽日子?”


    怎麽的,一個兩個腦子都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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