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避開別人有意無意的探視,她雙眸直視前方,黑白分明的眼神中清透坦蕩,一襲素白剪影長身而立,腰杆挺如細竹,任爾東西南北風,百折不彎。


    晁震把信直接呈給了劉恁,反正叫他說,他是說不出口的,還不如交給皇帝來評判。


    其他人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暗中打探皇帝的神情,不過皇帝眼皮下垂,掩蓋住了裏麵的神色,臉龐如被陰雲覆蓋,還不能見晴朗,自然是什麽都看不出來的。


    “父皇,兒臣剛才聽說容若在錦瀾殿曾經掉落了一朵梅花花苞,這說明她是來過梅園的吧,後來在宴會途中又一次離開往梅園這頭來,還叫人看見她與……”端王舌尖一轉,倒是沒有說出容若幽會的話,而是頗含深意的看了慕北辰一眼,無聲勝有聲的表示了他的嘲諷及看好戲的心態,“容兒臣大膽揣測一下……”


    容若想罵人,揣你馬的揣,你怎麽不把你家母馬踹一頓呢。她的手指撫過繞肩而過的發絲,那梅花的花苞是何時落在她身上的,想了一下想不出來也就放棄了,總歸有人下了一盤大局,不會漏了那點穿針的引線的。


    端王也不顧別人愛不愛聽,徑自說道:“兒臣尚記得表妹去換衣服的寢宮離梅園不遠,想來容若第一次去梅園就是跟人會麵,但是被無意中路過的表妹看見了,才叫人下了毒手,第二次容若在宴會半途又過梅園,本來是想處理表妹的屍首,偽裝成自殺,誰知梅園這裏有人,她隻能無功而迴,後來叫打掃梅園的宮人發現了表妹,才有如今這幅場麵。”


    晁震眼眸往下一落,思考了一瞬,又猛然抬頭:“可是有一點說不過去……若陳晨就是容若會麵之人,他又是被誰打昏在此處。”


    “這……”端王手指頭放在腰帶的玉扣處,指尖摩挲著上好的和田玉,眼波微閃,歎了口氣道:“本王若是知曉這中間的所有,也不會叫表妹枉死了,不過……或許撞見那等場麵的也不止表妹一人呢,不過因表妹是個軟弱可欺的女子,無法反抗,換作他人的話……”


    晁震嘴皮一抽,緩緩扭頭看向慕北辰,端王暗示的很明白不過,定是靜王的人也發現了容若和黑衣人幽會,然後就搞了黑衣人一把……


    想到這裏,思維相當發散的晁震腦子裏‘轟’的一下懵住了,莫非連鄭佳人的死也是栽贓的手筆,為的就是懲治那對野鴛鴦?


    晁震低頭抹了一把額際,暗恨自己不受控製的想象力啊,這個時候了瞎發揮什麽呢!


    藺妃一口鎖定:“定是野合沒錯,晁大人你就說,上麵的署名是誰?”


    “呃……這個說來……”晁震無奈的歎了口氣:“上麵並沒有署名,隻有一句話。”


    藺妃擰起眉頭,弄了半天連個署名都沒有?


    怡妃輕唿一口氣,笑了笑道:“本宮看大家都猜了半天,也沒個實準的,總不能憑著幾個奴才信口胡說吧。”


    最懵的就屬燕珣和肖紅梅了,所以他們夫妻被十萬火急的喊過來,是來看一場宮內的捉奸記的?


    兩人同時看向陳晨——你小子在這裏做什麽?


    陳晨也想問自己——啊!我為什麽在這裏啊!


    “這個……皇上,臣沒有聽的太明白,晁大人和端王爺剛才說的什麽會麵、屍首……”燕珣左思右想,都不認為容若和陳晨兩個人能連上什麽線。


    皇上心中也有一把氣,怎麽弄了半天,往男女情事上走了,好像哪個地方不對,他還要禁衛軍去包圍燕府呢,若是到最後竹籃子打水,他沒了臉不說,燕正道那老東西還不仗著自己的功臣身份來殿前哭鬧撒潑?


    皇帝一想起燕正道能幹出來的事兒,臉色越發的黑了,怎麽就不是燕家人心懷不軌,在宮中欲行叵測之事。


    “你自己拿去看吧!”皇帝帶著怒氣一撒手,信紙悠悠然的飄了出去。


    燕珣大手往空中一撈,攤平了紙張往眼前一看,老臉瞬時就紅了——這什麽和什麽,現在的年輕人太不像話了!


    肖紅梅好奇的揚起下巴看了眼,也是不自然的轉開視線。


    這夫妻兩的反應倒是更引起了別人的好奇心,還是端王走上前,從燕珣手裏拿了信紙,一目掃過,眸光流轉,笑出幾分邪魅味道: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豆子文學網


    月暫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複,三五共盈盈。”


    端王字字讀來,音調故意含帶著曖昧不清的旖旎,使得人不免想入非非,好一個郎情妾意,恩愛纏綿,星月為伴,不離不棄。


    在場不少的人聽了個麵紅耳赤,這這這……委實不像話!


    端王彈了彈手中信紙明,拿到鼻前輕輕一嗅:“上好的宿州錦宣,上麵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甜膩卻淡雅,不會叫人感覺刺鼻,“是鳶尾花的味道。”


    藺妃眼白滾過,嘴唇一撇:“不要臉。”鳶尾花語深念,相思,一往情深,以鳶尾的花香味熏染在錦宣上做的花箋,是在強烈表達對一個人的思念之情。再加上那首直白的情詩,其他的不用多說,大家都能想象得出。


    “父皇,兒臣認為事情到現在已經很清楚了,這位容姑娘……”端王側身麵對容若,笑了笑,接著道:“與燕家的護衛之間存在私情在先,表妹誤闖被害在後,不容抵賴,否則表妹一條性命,兒臣無法向鄭家交代。”


    瑾貴妃抬眸淡掃一眼,問出心中疑惑:“若果真如此,為何多此一舉,再做書信一封。”


    藺妃眉飛色舞,斬釘截鐵道:“這還用說,定是與護衛幽會為假,而是借著宮中大擺筵席的契機,以書信相傳給另一人吧。”


    端王撚著信紙甩了甩,挑眉道:“經貴妃提醒,兒臣倒是想到了更合乎情理的作案過程。”


    這麽說來,大家腦海中有構思出另一幅畫麵——


    容若首先來過梅園見到了陳晨打扮成的黑衣人,借著容若給黑衣人書信不巧被路過的鄭佳人遇到,她們原先就有些恩怨,這迴鄭佳人抓到把柄是怎麽都不肯放過容若的,容若一不做二不休就和陳晨一起害了鄭佳人,事後她落荒而逃,但是離開梅園想想越發覺得不行。


    因而容若和黑衣人再次見麵,就是錢常在宮女碰到的那迴,容若與他約定好找個時機再次去梅園,然後把鄭佳人的死偽裝成自殺。


    結果自然是容若的嫌惡目的沒有達成,黑衣人陳晨也被打暈在梅園裏,然後被侍弄梅園的宮人發現了……


    容若聽著端王緩緩敘述,聽了好一出的戲,都比戲樓裏唱的還精彩,唯一不好的一點是她成為了戲中主角,還是不那麽美好的形象。


    不得不說,端王的這番推理很有些道理,在時間線以及人物的出場順序都把握的貼切萬分,包括錢常在宮女的出現,容若在去錦瀾殿之前就到過梅園的原因,還有容若中途離開宴席來梅園的目的。


    燕珣身為武將,對這些兒女私情顯然不那麽敏感,皺著眉問身邊的肖紅梅:“另一個是誰,怎麽陳晨還夾雜在期間?”


    肖紅梅剛才一直存在的不好預感轉眼成為了現實,雙手端在胸前,下顎微抬,維持著泰山崩於前而不變的儀態,對皇帝道:“臣婦不懂什麽案子,也不清楚各種幹係,不過陳晨自小在燕府長大,臣婦知曉他是不會說假話的,請聖上明斷是非。”


    端王黑眸幽深,意味不明的看著肖紅梅,時而轉眸對晁震道:“燕夫人不清楚也就罷了,晁大人在此,本王想問一句,斷案依據是否有人證、物證、仵作檢驗,而後推理形成,再各項證據相互自洽便成?”


    晁震升任大理寺卿不久,可他在刑獄方麵也不是一兩年,不僅是熟知大昭律法,更對此間各種類似於斷案、審問、刑罰等等都了如指掌,晁震頷首,端王所說確為其事。


    藺妃率先坐不住,“既然如此,鄭佳人的死很明顯就是容若和那賊子做的,先押他們下去審問一番,不怕不老實招供。”外麵大冷天的藺妃著實是厭煩了,再者她也有私心,若叫皇帝轉移視線在這頭,太子犯點小錯又算得了什麽。


    肖紅梅一顆心墜了下去,馬上轉頭看燕迴,她了解燕迴,就好像天下所有的母親了解自己的子女一般,燕迴是那種縱然喜歡一個人也斷不可迷失心智,做出任何於人於己來說不妥之事。


    更何況,燕家這幾年的為難處境燕迴又不是不明白,他怎麽可能幹有損燕家的糊塗事,燕迴為人處世向來光明正大,便是與慕北辰來往也是胸懷坦蕩,從未因顧忌而遮遮掩掩過。


    就是這樣的燕迴,如今他們眾口爍爍,暗指燕迴才是與容若有私情之人,利用宮中冬至遊園會的宴席而傳情信,並且謀害撞破他們奸情的鄭佳人。


    天下如此可笑之事,肖紅梅卻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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