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來的時候已經想到一件事,她不知道本朝有幾個長公主,如果所料不錯,這位恐怕就是月華的母親,她原本想著月華驕縱蠻橫,那麽長公主更加會目中無人,但是如今見到儀態端莊,尊華高雅的婦人,她倒是有些意外。


    “是,長公主。”旁邊江城見容若不說話,就應承了一聲。


    “嗯,很好。”長公主滿意的點點頭,溫和道:“你們保住了太子的命,我替皇兄和藺妃感謝你們。”


    容若客氣道:“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長公主的眼光落在容若身上,禮貌的注視,不叫人討厭:“你是辰兒的未婚妻?”


    容若聽著長公主這麽親切的稱唿慕北辰,心想姑侄關係應該不錯,也難怪月華一直纏著慕北辰,按著他的性子也沒說什麽。


    “是個好姑娘。”長公主彎了彎唇角,微有些歎息:“可惜辰兒的母親見不到他成親那一日。”


    容若眨眨眼,她真想說,成親什麽都是浮雲,根本沒有的事。表麵上,她隻能微笑。


    侍女送上茶點,長公主迴主位坐好後,請容若和江城坐下。


    容若沒有碰桌上的茶碗,她知道長公主請他們兩人過來總不是為了說句感謝,請杯茶喝。


    “容姑娘,江太醫,本宮今日冒昧請兩位過來,是為了一件事情。”


    容若心說,來了,重點來了。


    “本宮有個女兒叫月華,前一段時間不知道為何,一夜間得了怪病。”長公主不受歲月侵害的容顏浮起一抹憂愁,歎氣道:“這病來的突然,縱然宮中禦醫,也完全診斷不出,現在,小女整日渾渾噩噩,就仿佛被抽了靈魂一般,對這個世上任何事物都毫無知覺。”


    容若挑高眉梢,黑眸晶亮悠遠,沒想到,這個藥還真的挺有效。


    江城認真問道:“請問長公主,月華郡主的病是怎麽得的?”


    長公主單手扶著額頭,搖了搖:“我們都不太清楚,不過,那一日小兒飼養的三隻巨犬發瘋,咬傷了很多人,卻不知是否與這有關。”


    “這個……”江城作為一個大夫,對待各種疑難雜症很有些興趣:“不知巨犬是否還在,最好是讓我們看過之後再做判斷。”


    長公主抬頭看旁邊侍女,侍女福了福禮:“巨犬在公主府鬧事後,第二天,世子已經叫人處置掉了。”


    江城握拳在膝蓋上搓了搓,沉思道:“現在還不好確定是否與巨犬有關,要給郡主診治之後,才能有個初步推斷。”


    長公主身旁貼身侍女立馬道:“不如今日就請江太醫與容姑娘前去給郡主診斷一番。”


    長公主也看過去,眼眸中明顯透著幾分急切。


    江城倒是沒有異議,不過他看了看沉默的容若一眼,不知道她是否有空,畢竟,如今容若是靜王府準王妃的身份。


    “容姑娘,辰兒那邊,我會讓人通知。”長公主眸光溫和的看向容若。


    容若知道躲不過,頷首道:“好,現在過去看看吧。”


    一行幾人,直接從新月殿離開,宮門口本來就有公主府的馬車,上車後,直奔公主府。


    路上,容若有些沉默,江城也在腦子裏把所看過的關於犬類有關的醫書都迴顧了一遍,他想著這突發的病是否真與發瘋巨犬有關。


    馬車很寬敞,長公主盤腿坐在桌案後麵,侍女用毛毯蓋在她身上,又將沏好的茶,給三人各倒一杯。


    長公主呷了一口茶,雙手握在手心中:“兩位不需要有壓力,如果能看好月華的病最好,若實在無法,我也不會怪罪你們。”


    江城聽見長公主語氣裏的無奈,誠懇道:“長公主放心,我與容姑娘必然會盡心盡力,隻是目前尚未見到郡主,病情還不大好說。”


    “嗯。”長公主點了點頭,轉頭看向窗外,目光悠遠,覆蓋著濃濃的愁緒。


    容若纖細白皙的手指撫上茶碗邊緣,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不管她是蕭凡還是容若,她都沒見過親生母親,此刻見到長公主為了女兒不惜放下手段親自來請她和江城,不禁有些感動。


    如果長公主氣勢淩人的命令容若去治病,更甚者以皇命要求治不好就要怎麽怎麽責罰,那容若叛逆的性格必然會跟你對著幹。


    偏偏長公主這麽和顏悅色,隻以一個母親的立場出現,叫容若不知如何是好。


    她身為蕭凡的時候是孤兒,院長媽媽是她心裏最可親的人,隻不過她上大學的時候,年邁的院長也離開了她,從此就真的是孑然一身。


    媽媽這個詞,離蕭凡很遙遠,偶爾也羨慕大街上手挽手一起逛街的母女,但是也隻是一瞬間,漸漸的,她心裏豎立起來的堡壘夠堅固,以為自己無堅不摧,更自諷自己就是石頭裏蹦出來的,不需要什麽父母。畢竟這二十多年來,她也活的不錯。


    容若的命運就更悲慘,除了從記憶裏攜帶的幾卷古醫書之外,就沒有一個活物能親近的。就是容府那幾隻貓也是勢利眼,踏足她的薔薇苑都是趾高氣揚的。更別說她還把自己娘給克死了,哪裏有機會體驗這種母女情。


    容若捧著茶杯喝一口,喝完,茶杯還抵在唇邊,茶水的熱氣氤氳眼前,黑亮清澈的眸光像是氤氳了一層水霧,朦朦朧朧。


    馬車顛簸著一路奔向公主府,馬車裏的人各自想著心思,誰也沒有再打破沉默。


    前一次雖然來過公主府,不過那是大晚上,而且是後院下人那排偏僻的院落。此次從正門進來,容若才發現,這公主府果然也是雄偉宏大,高牆闊院,亭台樓閣樣樣不少,每一樣東西似乎都經過精心計算,放的恰到好處,也彰顯了貴族風範。


    隻是,在皇宮裏見識過之後,對於公主府的一切,江城和容若都還算是不太意外,畢竟比起皇宮來說,公主府還是差了點的。


    月華自從生病之後,長公主給她另外安排了一處別院,臨湖而建的一套院落,很清幽,特別適合休養。


    不過,容若覺得,長公主肯定還有另一層考量。月華現在這幅樣子,當然不好見人的。


    再次見到月華,容若就快認不出了。長亭中,一襲粉衣的女子安靜坐著,雙手交疊放在胸前,眼睛空洞的往前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


    月華身邊的侍女聽到動靜轉過頭,見是長公主連忙行了個禮:“參見公主殿下。”


    長公主走過去,愛憐的撫摸月華的臉龐,然後替她把被風吹的有些淩亂的頭發理了理,用柔軟的語調說道:“月華,風大了,不能吹太久哦。”


    這般呢喃輕語,就好像對待一個不知世事的幼、童。


    然而,月華不能給她任何反應,還是茫然的呆坐著,無法感知周圍的一切,包括長公主的觸摸。


    江城小聲跟容若嘀咕道:“怎麽郡主好像對什麽都沒反應。”


    “不清楚。”


    容若當然知道怎麽迴事,她五感具失,現在除了一口氣還在喘,說明是活著的,基本跟死人也沒差了。


    容若痛恨月華的陰險狡詐,明明之前沒有任何交集,就因為她是慕北辰的未婚妻,月華就非要置她於死地。她知道,這個女人不能救,別看月華現在可憐,她要是被救治好了,還會想著辦法的害自己的。


    人性的醜陋,沒有人比容若體會更深刻。在她工作的醫院裏,新生兒科的病房內永遠存在被遺棄的孩子,有些是天生帶殘疾的,還有些剛出生很健康的孩子,就因為是女孩,就被扔在醫院裏自生自滅。


    容若也曾是那眾多嬰兒裏的一員,她猜測,恐怕生她的那對男女家裏有皇位要繼承,不然為何重男輕女。


    在容若愣神的時候,侍女已經扶著月華往迴房間。


    長公主慕珺轉過身,看向江城和容若:“這就是我女兒月華,她的病很怪異,身體沒有任何不適,但好像一夜間被抽調了靈魂,無論怎麽跟她說話,她都沒有反應。”


    江城歎道:“這真是奇症啊。”


    月華的房間裏,她像是人偶一般仍由貼身服侍的侍女扶著上床,呆滯無形,恍若行屍走肉,侍女拉出手腕給容若把脈後恭敬的退在一旁。


    這位侍女是後來安排到月華身邊的,原來的一批早就換了,所以她並不認識容若,否則定然會好奇,被月華暗中抓起來的女子緣何出現在此給她們郡主治病。


    一方絲絹下,容若把手指尖搭在月華的手腕上,微微垂頭時,長睫掩蓋住眼底複雜情緒。


    一炷香後,容若收手站起來,對長公主道:“郡主的病,恐怕我也無能無力。”


    不是不能治,是不會給她治。


    長公主慕珺大概早已猜測到這個結果,她隻是再次失望,眼眸瞬間黯淡下去,麵容扯起勉強的笑意:“沒關係,本宮隻是帶著一線希望,也有心理準備了。”


    說完,她還是看向江城,眼底有微弱的光芒,似乎在期待,也在等待最終宣判。


    江城感覺到無形的壓力,他提著藥箱上前,行了個禮:“郡主,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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