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炎和羅小成趴在縫隙裏聽著搜索他們的人往懸崖底下丟石頭發出的陣陣砰砰聲,伴隨著稀裏嘩啦的雨聲,不禁有些好笑。


    他們倆身邊放著上好弩箭的勁弩,要是有人真不長眼闖了進來,怕是要在半空中被釘個透心涼。


    知道了明確的路線,蕭炎他們倒也不著急了,打算歇歇,等雨停了再出去,也好恢複一下身體,他們現在有吃的,有喝的,唯一缺把火,但是問題不大,兩人記載這狹小的空間,倒也不覺有多冷。


    他們藏身處隻要不接近到五六步的距離斷然發現不了,而且每次出去的時候,蕭炎總會選擇往遠處爬爬,萬一對麵的人發現了攀爬的痕跡也不會找過來。


    “老五,我覺的你有野心……為了啥?”羅小成趴著趴著突然問道,冷不丁的提出了靈魂問題。


    “嗯,我說為了吃好吃的,你信麽?”蕭炎不由自主的又想到了美洲。


    “啥?”


    顯然蕭炎的答案出了羅小成的意料,羅小成為此側著身子認認真真的瞅向蕭炎,想看看蕭炎是不是開玩笑。


    “我信!”羅小成知道挨餓的滋味,他認真的端詳了蕭炎片刻,確認蕭炎沒撒謊。


    蕭炎歪著頭看著羅小成一本正經的迴答,也有些出乎意料,卻不願多解釋,於是反問道:“那你呢?”


    “我什麽?野心?”羅小成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蕭炎是問他的野心是什麽。


    之所以會愣住,那是因為羅小成壓根就沒想過這個問題,所以羅小成就算明白了蕭炎什麽意思,也不知道說些什麽,“容我想想……”


    半晌之後,羅小成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的野心是讓我父母活的好一些,有飯吃……不對,這不是我的野心,是我父母的……也不對,反正就是活著,而且能吃飽,睡好,不受人欺負,就行。”


    羅小成說的很認真也很嚴肅,他的野心用蕭炎的話來說,就一句話:“讓家人和自己活的有尊嚴些!”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還是老五有文化,會識字真好……”羅小成聽到蕭炎的總結,連連點頭。


    羅小成,家在平陵縣,算是失地農民,不過他家的地是他父親賣了,他父親常年累月在山裏打獵,那時候亂世,山中虎豹成群,所以他們獵人隻要足夠機靈,能獲得的收益比種地強多了,所以他父親就一門心思的去打獵。


    他父親也教羅小成打獵,羅小成也爭氣,很快就繼承了他父親的衣缽,但是不幸的是,亂世結束後,官方數次組織民間力量如梳子一般將附近的森林翻了一遍,將那些傷人的猛獸趕到了大山深處,這樣一來,老百姓們安全了,但是羅小成這樣的獵戶們的日子不好過了。


    以至於到最後羅小成不得不依附於豪強的狩獵隊,同時也是豪強家兵,隻為了不挨餓,他陪著豪強們在人工圈養的園林裏圍獵,有時候也會跟著豪強深入大山找刺激。


    有一天,羅小成隨著依附的豪強父子入山找刺激,說是入山其實也就是在沒有野獸的森林邊緣玩一玩,過過癮。


    老莊主看到草叢裏有東西在動,便要求身邊的羅小成朝那個在亂動的草叢射一箭,羅小成原本是拒絕的,因為他沒看見那東西是什麽,隻看見草叢在動,害怕傷人,所以沒確認之前斷然不會放箭。


    但是老莊主怎麽會聽羅小成的話呢,堅持要求羅小成射箭,還說射中了賞錢千枚。


    想到家了正在生病的母親,羅小成違背了自己不盲射的禁令,一箭過去,傳來一陣哀嚎嚇暈了老莊主,因為那道哀嚎是小莊主發出的。


    再後來羅小成被毒打一頓,不僅一分錢沒拿到手,還被送進了死牢,就連他家那幾間破房子也被東家以賠償的名義占了。


    他父母在年老時又沒了家,唯一的依靠還進死牢。


    現在也不知道過的咋樣了,羅小成說起往事出了神……


    蕭炎聽完默然,這不是個例,蕭炎他本身也是各地豪強肆無忌憚的受害者之一,所以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的人有很多很多,這是因為長年累月那些地方豪強肆無忌憚的擴張的結局。


    尤其東漢時期,豪強地主勢力迅速膨脹起來。他們在政治中,把握選舉,世代為官;在經濟上,瘋狂兼並土地,廣占田園;在文化上,宣傳儒學,奴化百姓;同時,他們還擁有自己的私人武裝,用來維護自己的統治,最終成為威脅帝國的大大小小的地方武裝割據勢力。


    比如一百年後東漢末年群雄爭霸,就是一幫地方豪強的爭霸。


    再比如平陵竇氏,就是一方豪強。


    豪強的崛起,肆無忌憚的擴張,讓低層人民的處境更難了。


    所以活著就成了這些人的奢望,也可以說是野心。


    在政權穩定的時期,再平常不過了的活著,居然活著活著成了一種野心,何其哀哉!


    自己真的隻是為了吃麽?蕭炎的拳頭緊握,也出了神。


    外麵的雨一直在下,搜尋蕭炎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崖頂上除了偶爾的鳥鳴聲和秋風吹過小林子的沙沙聲之外,一切都靜悄悄的。


    又一個晚上,雨終於停了,那輪圓月更加圓了,哥倆想著還遭罪的唐大等人片刻也坐不住了,決定連夜追趕大部隊,伺機接近沈子騰或者趙磊。


    蕭炎和羅小成沒有爬到懸崖上麵,因為他們不確定懸崖上那些人是不是還在等著他們。


    為了安全,他們從河灘上離開這是非之地,兩人小心翼翼的貼著懸崖,如果懸崖上麵的人想發現他倆的話必須站在懸崖邊上探出身子才能發現他們,一般來說沒人會緊挨著懸崖邊上走。


    但是二般情況下會有一雙眼睛盯著所有的可能出現人的地方。


    在懸崖邊的一棵樹上,穿著蓑衣的青衣漢子靠著一根碗口粗的樹枝上半躺著,而這個樹枝朝外伸出來,懸空在懸崖之上,即便如此樹上的人也沒任何防護,看似在睡覺,實則機警的注意著周圍的一切。


    一雙鷹眼般的眼睛在蕭炎和羅小成剛出現的時候就猛然睜開了,卻不動聲色的目送著兩道黑影從懸崖上爬下去,又沿著河灘逆流而上。


    “哼,再狡猾你們也是獵物……”


    “咕咕咕……”一陣鴿子聲響起,在樹下睡覺的兩名大漢聞聲趕緊起身,身上紮著一束束雜草,如果他們趴在草叢裏,就算其他人接近三米之內也發現不了。


    樹上的青衣漢子從兩丈高的樹上一躍而下,對著那兩名手下說:“咱們走,跟上。”


    蕭炎和羅小成自始至終都沒覺察到他們已經被人跟蹤了,他們低估了對手。


    ~~


    與此同時,一騎快馬從右扶風連夜冒雨追了一路,終於追上了駐紮的充軍隊伍。


    但是這名送信的士兵不知道的是,這幾天押送隊是內鬆外緊,他在距離大隊還要有兩裏路的時候就被人擋了下來。


    一番交涉之後,不願意妥協的那名連夜趕來的士兵被那幾個哨兵拖下馬,拽到黑暗之中再也沒出來,而那匹戰馬也被人放走。


    那些在外圍放哨的人以為自己這麽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但是被睡不著覺的趙磊注意到了,趙磊認為蕭炎和羅小成跑了是不會迴來了,所以營地突然加強戒備,有些不合理,加之押送隊伍裏已經明顯的分成兩個陣營,從一種不好的預感一直罩在他的心頭。


    所以他睡不著,所以他正好目睹了一個騎士被暗哨拉入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後,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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