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排在最後幾名的倒黴蛋成了縣令發泄的對象,再也沒迴到牢房。


    也是從那天起,蕭炎他們的最期待的放風時間沒有了。


    還被餓了三天,唯一一頓夥食簡直和豬食一般,稀湯寡水的。


    蕭炎還好,雖然有牢頭和老張頭悄悄接濟,但是也不擋事,不知為何,這幾天蕭炎就見了他們一麵。


    唐大更不行了,盡管有蕭炎接濟,但是他那身板真的很能吃,怎麽都吃不飽。


    “唐大哥,給你饃!”就在別人入睡的時候,蕭炎的聲音終於響起了。


    “哈哈,蕭公子,還有剩下的饃?”


    “牢頭前天來悄悄給我多給了一個,我沒告訴你們!”


    “啊哈,那俺就不客氣了!”


    蕭炎的“給”字還沒出口,手中的饃就沒了。


    “嗚嗚……蕭公子再不給俺饃,俺怕是要吃這幹草了,不行,給老三留一半……”唐大吃的狼吞虎咽的,不知道的人聽這吃相,肯定會以為有人在吃山珍海味。


    “哥,你就省省力氣吧,我不餓,昨晚蕭弟弟給的饃我還剩一小半呢,你想吃了你拿走?”唐三的聲音突然響起,他也未入睡。


    “那老賊種菜倒是一把好手,要不是大大大前天我去摘胡瓜,怕是就要被他得逞了……蕭公子,你說你哪裏吃香,居然有人惦記著要你的命?”唐三想著前幾日在菜園子裏胡吃海喝,肚子覺得更餓了。


    “三兒兄弟,你那小半塊饃能不能都給我啊,我餓的不行啦……”羅小成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響起來。


    “不是我不給,而是我怎麽給你啊,你在最南端,我在最北,你就不怕被人截胡了?”唐三苦笑一聲。


    “唉,虎落平陽被犬欺啊!”


    蕭炎長歎一口氣,他一個饅頭分四瓣的接濟他們,結果是都挨餓,有兩次給羅小成的饃還被人半路截胡了。


    任憑唐大幾人怎麽威脅都不管用,連個渣都沒給羅小成,畢竟此時換作誰都會覺得比起餓死,被打死還好受些。


    也不知道另一個區域朱永芳沒人接濟可是怎麽熬的。


    這是他們失去放風機會的第四天,地牢裏又恢複了死氣沉沉的狀態,不是他們不想說話,而是沒力氣說話。


    “唉,都怨我……”蕭炎歎了一口氣,要是自己那天別得意忘形,也沒今日之事。


    “確實怨你!”唐三接著蕭炎的話懟道。


    “這……”


    此時哥幾個不應該安慰安慰蕭炎麽,這唐三怎麽不按常規出牌。


    “老三怎麽能這麽說蕭公子呢!”唐大趕緊阻止唐三,並寬慰蕭炎,“蕭公子,你別介意,老三這人……”


    蕭炎一陣沉默,被唐三整不會了。


    “大哥,讓人家把話說完嘛!”唐三打斷唐大的話,接著說道,“但借此多了幾個兄弟,就算真越獄也值了,這餓肚子算什麽!”


    “對頭,我也是這麽想的!”遠端羅小成的聲音響起來,“但這事也是其他人咎由自取,要不是他們圍著蕭公子鬧事,怎麽會招來兵士!”


    “嘿嘿,你們就別想著法安慰我了……這事是我疏忽了,禍從口出,這個教訓你們都得記著啊!”蕭炎反思了數天,不得不承認自己並非完人,不能太得意了。


    “昨天初四,詔令昨天應該下來了!”蕭炎心裏默念道,按平陵縣距洛陽的距離,最慢兩三天內詔令應該就到了。


    ~~


    蕭炎一夜無眠。


    是餓的,他給自己其實沒有留。


    蕭炎都能聽見自己的肚子咕咕叫,全身無力,心跳加速,眼冒金星。


    此時就算是真的豬食,蕭炎都會毫不猶豫的吃下去。


    “哥,昨晚我抓了一宿的麻鞋底,你吃不吃?”唐三突然伸出手,攥的緊緊的。


    “我牢裏的早讓我扒溜幹淨了,不好吃……”唐大有氣無力的迴應道。


    麻鞋底,又叫鼠婦,是一種潮濕環境裏生存的蟲子。


    蕭炎眼前正好爬過一隻麻鞋底,聽到哥倆的對話,蕭炎一陣惡心,但是眼下這牢裏能吃的似乎就隻有這玩意了。


    蕭炎下意識抓住了那隻麻鞋底,放在眼前,借著微弱的光線仔細打量著它。


    那隻麻鞋底在蕭炎手裏無力的掙紮著,小短腿踩著虛空亂蹬。


    “你一定很絕望吧,自己的命掌握在別人手裏,是不是很不爽?”蕭炎自言自語道,他此時想到了自己,在竇憲的眼裏,他何嚐不是另一隻大號的麻鞋底。


    低調,低調,以後千萬不能再得瑟了……


    蕭炎默念道。


    至於自己媳婦一家,就這吧,自己暫時無法替他們報仇,那就忘了吧。


    連帶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後世的記憶,一並忘了。


    “可惜了,你也是一條小生命!”隨即,蕭炎閉上眼把那隻麻鞋底丟到嘴裏,沒敢嚼就咽了。


    “嘔……”蕭炎一陣幹嘔,苦水都要吐出來了,在嘴裏非常苦,蕭炎強迫自己把吐到嘴裏的苦水咽了迴去。


    “餓啊……”蕭炎一聲感慨,惡心著自己吞下言多必失的苦果。


    一個人一天的饃被四個人,不,五個人分著吃,怎能不餓?


    “還有兩三天,這度日如世紀!”蕭炎感慨道,又趴在地上尋找麻鞋底。


    “咣當!”


    牢門開了,眾人都已經不報希望了,都沒人抬頭看看進來的是誰。


    確切的說是已經沒力氣看了。


    門是開了,但沒人進來。


    不一會,卻飄進來誘人的飯香味。


    那飯香實在是太誘人了,眾人紛紛爬到柵欄處,就連蕭炎也不例外。


    “餓……”


    “餓……”


    “給點吃的吧!”


    在一片死囚叫喚餓的唿喚聲中,一道黑影左顧右盼地拎著一件食盒走到蕭炎身邊,至於其他唿聲他猶豫了片刻,但是看著手裏唯一的食盒隻能選擇了無視。


    “蕭公子,我姓魯名恭,觀察許久,覺得縣令大人愛民愛子,所以前來投奔,上個月剛到這裏做了一名幕僚。”


    “為了尋求真相,今天特地前來拜見公子。”來人四十來歲,眉目清秀,一副與慈善的樣子,但是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書呆子氣。


    受到周圍囚犯的哀求的影響,魯恭一直皺著眉頭,似乎有些於心不忍。


    “公子幾天沒吃飯了?”魯恭皺著眉頭問道。


    “哼,少特麽假惺惺了,我們幾天沒吃飯你不清楚麽?”唐大沒等蕭炎迴答,暴脾氣上來了,咽了一口口水,直接開罵。


    “這位壯士實在冤枉我了,那天牢獄出事後,我又去了一番蕭公子家裏及其附近,最近幾日一直不在官寺當中,你們餓肚子之事我屬實不知。”


    魯恭也不氣惱,耐心的給唐大解釋著,臉上居然還帶著一絲愧意,“我也是前來看望蕭公子的時候,才被告知蕭公子別餓了好幾天,我也就以為隻有蕭公子在挨餓,所以我隻給蕭公子備了一份飯。”


    “其實一開始我就覺得蕭公子之案疑點太多,所以我也嚐試著去調查,但是一無所獲,所以今天特地來找蕭公子問問,看看有沒有線索?”魯恭手裏還拎著食盒,轉頭給蕭炎解釋來意。


    這是來試探口風?


    就算告訴他真相,他能鬥得過竇氏一族?


    蕭炎警惕的瞥了一眼魯恭,他那關切之意不似作假。


    但是蕭炎知道,告訴眼前這個書呆子氣的人不會解決問題,隻會增加他暴斃的概率。


    所以蕭炎打定主意,還是充傻裝嫩,苟到出獄。


    蕭炎此時餓的前胸貼後背,兩眼盯著食盒直冒綠光,蕭炎心裏苦啊!


    還得裝模作樣的演戲。


    簡直是造孽,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蕭炎兩眼直勾勾的盯著食盒,但是魯恭似乎沒有察覺到。


    “蕭公子,可否告訴我案發當天你除了看見黑衣人之外還看見什麽了,活著還知道什麽?”魯恭急切的問道,任食盒裏的香氣四溢,忘記了他手裏還拎著蕭炎他們翹首以盼的食物。


    “我……能不能先吃些!”蕭炎翻翻白眼,實在受不了,可憐巴巴的指著食盒。


    “哎呀呀,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隻想著為公子申冤,忘了吃的了!”


    也不知道魯恭是在演戲還真真的,隻見他老臉一紅,手忙腳亂的取下食盒,一臉不好意思遞給蕭炎,卻發現柵欄太窄,遞不進去。


    “蕭公子,見笑了,我也是第一次來這地牢,我這就給你取……”


    有一陣碗碟的碰撞聲,魯恭手忙腳亂的把裏麵的碗碟取出來。


    兩葷兩素一湯,擺了一地。


    問題又來了,碗碟從柵欄裏也進不去。


    “這……”魯恭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魯先生,你是故意的吧?”蕭炎看著眼前的美食,卻可望不可及,那個惱火啊。


    “蕭公子,我前兩日錯了,不該背叛你,還麻煩你給我施舍一口菜吧!”


    “就是,就是,我也沒指證你,我隻是離開了……”


    其他囚犯哪能忍得住,一陣哀嚎。


    魯恭麵露難色,環顧一周之後,端起一碟菜,對蕭炎抱歉道,“蕭公子,你看這些囚犯也是可憐,不如讓他們也一起……”


    “哎,這就魯先生不對了,聖人曰‘慨他人以慷,德之賊也’!”蕭炎哪能樂意,就算要分也先得給自家兄弟。


    “這……”魯恭被蕭炎說懵了,明明是自己拿來的飯,怎麽就成蕭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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