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濱門芭蕾舞團醫務室。


    首演開始前,隊醫給薑洛笙輸了液,又看著她吃下止痛藥,“你確定一會兒還要上台?”


    “嗯。”薑洛笙點點頭,說話沒什麽力氣,“這麽重要的首演,錯過太可惜了。”


    隊醫看看她依然蒼白的臉色,“我怕你扛不住啊。”


    “沒事的。這不是吃了止痛藥?”薑洛笙虛弱地笑了笑,“下了演出,我就去醫院。”


    “行,那祝你演出順利。”隊醫沒再阻攔。他跟了舞團這麽多年,自然清楚,首演的女二號,沒有舞者願意錯過。


    外麵的喧鬧聲越來越大。


    元諾的嗓音清晰洪亮,“不是我!我午休一直坐在那兒!根本沒給她下藥!”


    薑洛笙聽到行政總監說了些什麽,具體內容沒有聽清。


    隨後,元諾更加努力地辯解:“是誰說看見了?他在誣陷我!敢不敢讓他過來跟我對峙!”


    薑洛笙靠在沙發上,從包裏拿出鏡子,對著塗口紅。


    元諾的咬字真的很清晰。即使名聲在芭蕾圈裏臭了,也可以試試在播音圈裏另覓出路。


    薑洛笙一邊這樣想著,一邊蓋上口紅蓋子,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勾了勾唇角。


    不堪噪音攻擊的幾個同事走進醫務室,虛掩上門。


    “洛笙,你感覺怎麽樣?”


    薑洛笙收起鏡子,無奈道:“難受。”


    “晚上別跳了。”


    “不行啊。這可是首演。”


    “元諾也是真夠狠的,束腰放針都不夠,還要下藥。”事情鬧到這麽大,同事們也都不再避諱這個話題了。


    “外麵什麽情況?真吵。”薑洛笙問得淡然。


    “高層要開除元諾,”同事壓低聲音,“首演之前給演員下藥這種事情,太嚴重了。”


    “她這下肯定要轉團了。”


    “紙包不住火。這麽嚴重的事,別的團早晚也知道。”


    薑洛笙聽著大家交談,沒有插話。


    門外,元諾似乎依然在哭訴自己的無辜。


    她當然是無辜的。


    瀉藥滴瓶,是今天崔臨趁著舞蹈教室沒人的時候,偷偷放進元諾包裏的。


    午休時間,幾乎所有人都成群結伴吃午飯,隻有最近為了保持身材的元諾,和平時一樣單獨留在舞蹈教室。


    下午的排練開始前,薑洛笙喝了自己瓶子裏早就下了瀉藥的水。


    事發之後,崔臨告訴萬祁,午休迴來,他正好看到元諾拿著薑洛笙的水瓶。


    元諾不是參與者,卻要承受代價。而薑洛笙自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但是徹底清除了這個後患,她覺得值得。


    她深吸了一口氣,從沙發上起身,“走吧,準備去大劇院。祝咱們首演順利。”


    新劇目首演很成功。


    謝幕的時候,薑洛笙微笑著鞠躬,聽著觀眾席上雷動的掌聲。


    今天比以往出了更多汗,她感覺身體輕飄飄的,不知道究竟是不是汗水讓視野如此不清晰。


    幕布緩緩拉上後,她發現自己的鞋帶鬆開了,便蹲下身係緊。同事們從身邊路過,往下台的方向走。他們的說笑聲仿佛很遙遠,讓人無從分辨是不是現實。


    首席好像拍了拍她的肩膀,開心地說了些什麽。


    她沒聽清,便小聲迴了句:“嗯。”


    胃又開始絞疼了。


    把鞋帶緊緊綁好後,她站起身往台下走。眼前模糊的景象讓她皺皺眉,甩甩頭。頭暈得厲害,不知道是不是起來得太猛了。


    萬祁正靠在舞台邊,背對著她,和行政總監商量著什麽。


    薑洛笙低著頭,從他們身邊的台階上一步步走下舞台。


    行政總監抬起頭,突然驚恐地喊了一聲:“洛笙!”


    幸好萬祁迅速反應過來,才能在薑洛笙倒下去的一瞬間,及時迴身一把撈住她。


    刺鼻的消毒水味竄入鼻腔。


    薑洛笙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


    “老天,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麽樣?”旁邊是同事熟悉的聲音。


    “還好。”薑洛笙迷迷糊糊地正想抬手揉眼睛。


    “別動。”


    她的手突然被旁邊的人按住。


    低沉磁性的聲線,簡直再熟悉不過了。


    她一愣,然後慢慢轉頭,意料之中地直接撞進蕭起深沉的雙眸。


    “你下台的時候直接暈了。”同事過來,坐到她床邊,“幸好萬總監眼疾手快撈住你,你才沒摔下來。”


    “這是哪?”她虛弱地開口。


    “濱門醫院急診,”同事告訴她,“液馬上輸完了。”


    薑洛笙這才發現,被蕭起按住的左手手背,紮著吊針。


    “你怎麽來了?”她視線轉向蕭起,語氣不帶驚喜,也不帶責怪。


    “你們團給我打電話。”蕭起看著她。


    薑洛笙記得,她入團資料的緊急聯係人一欄,填的是蕭起的聯係方式。


    這隻是她唯一的選擇,但並不代表她想把這個人帶進她的圈子,介紹給同事和朋友。


    “家屬,來一下。”醫生過來找病人家屬。


    “別亂動。”蕭起囑咐了一句,然後放開薑洛笙的手,起身走開。


    同事表情玩味地看著蕭起走出去,然後壓低嗓音逗薑洛笙,“你的男朋友,原來真的不是電子寵物。”


    薑洛笙無奈,“我都這麽慘了,你們還要調侃我。”


    “你男朋友又帥又體貼啊,一直在旁邊陪著你。”


    “我要是你,我天天把他帶到團裏炫耀。”


    薑洛笙微微一笑,沒說什麽。


    “哦對了,”同事低聲道,“聽說元諾被開除了。”


    “是嗎?”薑洛笙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哎喲,小可憐。”同事摸摸她的頭,“你的苦日子到頭了。”


    午夜。


    路虎在通往市中心空曠的主幹道上,一路暢通無阻。


    薑洛笙坐在副駕駛上,明顯還是很虛弱。


    “胃還疼?”蕭起問她。


    “有點。”


    “餓嗎?”


    “不餓。”


    蕭起看看她,終於開口問:“非要做到這個地步?”


    他太了解薑洛笙了。


    依然放在家裏角櫃上的毛絨兔掛飾。和暖棕色頭發小夥子在樓下的曖昧。


    很明顯,她改變計劃了。


    隻是蕭起沒想到,她為了把對手徹底搞臭,不惜這樣狠狠傷害自己。


    “不然怎麽辦呢?”薑洛笙淡淡迴答,“我得生存啊。”


    蕭起沒再說什麽。


    路虎平緩地在紅燈前停下。


    “蕭起,”薑洛笙看著車窗外,語氣平靜,“以後別隨便進我的圈子。”


    蕭起眉頭一皺,轉頭看她。


    薑洛笙也轉過頭來和他對視,“因為沒有必要。”


    上次的心軟,已經給了她教訓。


    “薑洛笙,是你把我填成緊急聯係人。”蕭起淡淡迴應,“不然你在醫院是死是活,都與我無關。”


    “你可以找借口不去。”


    “你也可以不填我,”蕭起的迴應針針見血,“直接填個接了電話也不會去的人。”


    薑洛笙下巴輕輕抖了抖。


    然後,她迴過頭去,繼續看著車窗外,一句話也不再說。


    紅燈轉綠,路虎猛地起步,拉著薑洛笙的胃狠狠難受了一下。


    為了把元諾徹底搞臭,薑洛笙故意喝了不少下了瀉藥的水。


    因此,當藥效持續了整整幾天,她也隻能生生承受著。


    等她慢慢轉好的時候,便打算開始感謝那些幫過她的人了。


    萬祁自然是第一個。


    這天上午沒有排練。薑洛笙提前跟萬祁打了招唿,開著她的蘭博基尼來到城東別墅。


    一進門,她便撲上去掛住萬祁的脖子,“謝謝你!”


    “哪件事?”萬祁淡淡迴應。


    “所有。”薑洛笙接得自然,“但是今天,主要是謝你開除了元諾。”


    萬祁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下來。


    薑洛笙乖乖下來。


    “最近勢頭很好。”萬祁提醒,“別驕傲,繼續努力。”


    “我會的。”


    “粉絲多了,聲音也會多。學會接受讚美和批評。”


    “我明白。”


    “嗯。”萬祁看了她一眼,“你很聰明。”


    薑洛笙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她莞爾一笑,“為什麽突然誇我?”


    “你自己清楚。”


    萬祁沒有說更多,但薑洛笙清楚了。


    其實,在元諾包裏翻出瀉藥滴瓶的那一天,當萬祁深深看她一眼時,她便已經清楚了。


    她隻是不知道,萬祁現在突然這樣說,是為了鋪墊什麽。


    “你的合同準備好了。續約嗎?”萬祁問。


    薑洛笙有些意外,“現在?”


    “現在。”


    “好。”薑洛笙雖然有些不好的預感,卻知道這時候不能猶豫。


    自從她的名氣上漲,便開始有其他舞團來挖她牆角。


    但她一一拒絕了,因為在世界頂尖的濱門舞團裏,她有穩定而強大的靠山。


    萬祁也開始越來越想留住她,從她身上獲利。


    薑洛笙一看到續約合同,便意識到自己剛剛沒有多想。


    十年。


    萬祁要把她綁在舞團,掌控她職業生涯的巔峰十年。


    親手培養的作品,沒有自由的權利。


    “沒問題就簽字。”萬祁看著她的反應。


    薑洛笙在合同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簽完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很累。


    二十年沉浮,她算計別人,再被別人算計,兜兜轉轉,沒有盡頭。


    但她也隻能仰起笑臉,語氣輕快,“萬總監,謝謝你這麽看重我。我會好好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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