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論大人物的言語交鋒和暗地盤算。


    一旁站立的刺史早已吩咐人手,務必要加強守備,加強再加強。這裏來了這麽多重要人物,出事了可怎麽辦?


    真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人物們怎麽今天興頭這麽高,全跑來看熱鬧!刺史心中暗暗抱怨,卻也知道這些人做事必有緣由。


    更何況王玄將軍守衛與此,周遭更是佇立著無數沉默的玄甲兵衛。這些玄甲都身具修為,個個能以一敵百。


    刺史也是第一次看見這麽多玄甲同時出現。


    和沈、謝兩家的帶頭人相比,出現在此處的衛廷尉似乎也不算什麽了。


    衛廷尉深深地皺著眉,似乎也很是煩心。他瞪了刺史一眼,沒好氣:“愣著做什麽?還不快去轉移安置周邊平民!”


    修士交手,難免波及四周。下京區雖然住的都是庶民,但畢竟也是平京穩定的根基,若放任不管,必定引起動蕩。


    刺史側頭聽了屬下的低聲匯報,驚訝地眨眨眼,忙對衛廷尉道:“正要叫廷尉知曉,下京區的庶民不知是何緣故,竟都消失了。”


    “消失?”衛廷尉眉頭皺得更厲害,“怎麽迴事?”


    大人物們也有不少投來目光。刺史頭皮微麻,隻覺壓力很大。


    唯有王玄將軍默然片刻,忽說:“中京區西側居住的趙家人也消失了。”


    “趙家人……那是誰?”有人問。


    王玄將軍又沉默片刻,才說:“賊人的友人。我本想拿住趙家人,不想對方快我一步。”


    刺史不解:“可下京區的這麽多人……難不成也是賊人的親友?”


    王玄搖搖頭。他重新看向小院,望著那衝天的白光和四散的氣流,神情有些複雜。


    “大概也是怕他們受到波及。”


    他以一種低得近乎聽不見的聲音喃喃說:“那人也……並不是個壞人。”


    刺史沒聽清:“王將軍?”


    王玄抬起頭,表情冷然而堅定。他迴頭喝道:“玄甲聽令,護衛結陣!”


    喀啦啦——


    盔甲相碰,斧戟相撞。


    數百玄甲在沉默中抽出冷兵,在琅然脆響中結出陣法。


    靈力散發出微綠的光芒;光幕延展,將眾人包圍起來。


    狂風被阻攔在外,那凜冽似能割破人肌膚的交鋒氣息也被隔絕在外。


    刺史心中驚歎一聲,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些從來神秘的玄甲。


    說來也巧,正好有一名玄甲的頭盔歪了,留出條縫隙。光芒從縫隙中切入,也讓刺史的目光得以窺見幾分玄甲的真容。


    半明半昧的光線裏,那張被漆黑盔甲包圍的臉僵硬、青白、兩頰凹陷,兩隻無神的眼睛直直看著前方,又隱約帶著一股兇煞怨憤之氣。


    就像含冤慘死的人化為的僵屍一般。


    刺史莫名出了一身白毛汗,忙轉過目光,不敢再看。


    ……


    平京城裏月色被大火侵吞,平京城外也同樣如此。


    京郊的民居陷入沉眠,連蛙鳴也無,隻一片寂靜無聲。


    正因為這格外的安靜,才方便某人辦事。


    荀自在依靠在樹幹上,手裏拿著紙筆,正慢吞吞地寫:一,二,三……


    在他麵前,堆滿了無數人體。他們一一被用草席包裹起來,從天而降,挨著堆好。


    星光遍灑的野外,寂靜無聲堆疊的大量人體,以及一名從容自若的白衣青年……


    在邊上打下手的小川打了個哆嗦,凝重道:“荀師叔,你好像變態殺手哦。”


    “……變態是何意?又學你謝師叔。”荀自在用毛筆的另一端戳了戳小姑娘的頭,懶洋洋地抱怨,“唉,虧了。說好幫謝師妹轉移三個人,這不連幾千人都有了?”


    小川捂頭,義正言辭:“這是荀師叔應該做的!”


    荀自在眉眼更是耷拉:“總歸在你眼裏,謝師妹哪裏都好。”


    “因為謝師叔就是哪裏都好嘛。”


    荀自在笑了一下,正要再說話……


    一抹令人驚豔的雪白劍光,自東方而來。


    金色碎光飄散,好似星光搖落。


    一聲劍鳴過後,星光籠罩的平野上多了一道白衣如雪、黑發如墨的修長身影。


    “荀師兄,小川師侄,多日不見。”


    青年麵帶微笑,音色溫潤柔和,眼眸卻清冷如寒星照白雪。


    “你們可曾見到我師妹?”


    荀自在定定看他片刻,收了紙筆,姿態變得鄭重一些。


    “衛師弟,你終於來了。”


    他抖了抖衣袖,推開小川,右手已然握住那柄造型如棱錐的白沙劍。


    “可惜……我不好直接退開。”荀自在提起劍,懶懶指向他,“就隻能麻煩衛師弟,硬闖一番平京大陣了。”


    此言剛出,大陣亮起。


    整個京郊地麵、上空,忽然升騰交錯無數銀亮的光線。


    無數微小卻奇異的符文在其中流轉,造就無聲殺氣。


    ——荀師叔?!你為什麽……


    “不急。”荀自在輕聲說,“很快的。”


    衛枕流深深看他一眼,微微搖頭。


    “你實在不必做到這一步……但是,我不會留手。”


    京郊的光亮更加耀眼起來。


    ……


    當京郊的大陣發動時,下京區中的某個小院裏,仍然隻有榕樹緩慢解開封印的光芒。


    謝蘊昭問:“是你殺了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黑衣青年站在小小的院子裏,周身冷風肆虐。


    他沒有迴答,像是有些失神,問:“你為什麽偏偏是謝長樂?”


    “為什麽殺他們?”謝蘊昭也像沒有聽見他的問題,“是因為我?”


    謝九看著她,慢慢閉上眼:“是。”


    像是影影綽綽多年的猜測終於成為現實,又像懸掛梁上的石頭終於落下。謝蘊昭握緊劍柄,心中最後一點謹慎和猶豫也被徹底抹去。


    她抬起劍,指向謝九。


    謝九兩手空空,長發垂落又被狂風吹拂。他以一種奇異的目光一點點地描摹著女修的容貌,仿佛終於見到久仰其名不見其人的某個誰。


    他像在自言自語:“原來如此……你是謝長樂,你是靈蘊。我早該想到,你必定是她。”


    平淡無波的語氣,又似有點一閃而逝的傷感和自嘲。


    “靈蘊是誰?”謝蘊昭覺得那個名字有些耳熟。她冷笑一聲:“你該不會找錯人也殺錯人了吧?”


    謝九輕輕搖頭。他身周的狂風已漸漸平息,正如他神情的波動也終於不見。


    然而他卻又忍不住低聲一歎:“你卻偏偏是靈蘊。”


    下一刻,他抬起眼,一步步走過來。


    “讓開,靈蘊。”他淡淡道,“不要碰蝴蝶玉簡。”


    他微微抬手,做出一個討要的手勢;黑色的衣袍上有金羽白鶴振翅欲飛。


    那副冷漠篤定的姿態,看著未免讓人討厭。


    謝蘊昭瞥一眼天空。


    空中的滿月已被大火“啃噬”小半。二者重新分離之時,就是蝴蝶玉簡重現世間的時刻。


    也是沈佛心脫困之時。


    她必須將時間拖過去。


    盡管她知道自己不是謝九的對手。


    甚至於,她也知道自己最好等待師門前來。


    但沈佛心說,蝴蝶玉簡的封印隻能在滿月與大火相合時破開。而今夜過後,下一次滿月與大火相合,要等到五年之後。


    謝九畢竟是謝九,給他五年的時間,他很可能破開沈佛心設下的困局。


    如果想找到蝴蝶玉簡,就隻能在今夜冒險。


    冒險……


    冒險又算什麽?


    能比追尋不知道是否存在的仇人更艱難?


    能比努力平衡內心仇恨的煎熬和對生活的樂觀更艱難?


    打不過也要打。


    殺不了也要殺。


    她努力讓自己理智了這麽久,就任由怒火主導一次又能如何?!


    五火七禽扇出現在她左手中;羽扇掀動,眨眼放出熊熊火龍。


    她說:“該讓開的是你。”


    火龍洶湧,轉眼咆哮奔至謝九麵前。橙紅的光芒映亮了他麵無表情的臉,他卻看也不看一眼,隻輕輕一拂袖——


    謝蘊昭默不作聲,早有準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這個師妹明明超強卻過分沙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樓北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樓北望並收藏這個師妹明明超強卻過分沙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