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指了指一處漆黑的、平凡無奇的院牆:“那裏就是當初滅門慘案發生的地點。”


    王和便瞪大了眼,仔細去看,並暗暗思忖:蝴蝶玉簡會在那裏麽?


    “蝴蝶玉簡當然不在那裏了。”


    就像聽見他心中所想似地,那個人又是一笑,麵上似有奇異的情緒一閃而過:“但我想,你應該知道這一點。”


    王和以為自己被耍了,不大高興:“管我什麽事?”


    對方又看他一眼,卻不再說這件事。


    “去那邊看看。”


    “許雲留”突然伸出手,緊緊攥住了他的手臂,幾乎是用拖的將他拽走。


    王和踉蹌一下;他身邊浮起一道幽微的影子,那是跟在他身邊的妖仆。


    ——女郎……


    王和想了想,低聲吩咐:再等片刻。若待會兒許雲留還是好端端,你便出手殺了他。


    ——是。


    夜風吹過,影子消失。王和抬眼凝視前方那人的背影,隻覺那是個一無所知的、即將步入深淵的獵物的背影;他便微微笑起來。


    “啊……對了。有一件事我想來想去,還是挺想問問你的哩。”


    誰知道,許雲留突然又停下腳步。


    王和隻覺得自己的手腕被攥得有些痛。他皺眉甩了一下,沒有甩開。


    “王和,你之前講的那個故事裏,他們是為了什麽大家都能修仙所以才殺人的,是不是哩?”


    “不錯。”王和迴答得有些驕傲。


    “那他們殺過無辜的人嗎?”


    “……什麽?”


    “殺過無辜的人嗎?”那人重複了一遍問題,聲音散漫、透著股百無聊賴,“和修仙什麽的沒有關係,和世家啦仆人啦庶民啦都沒有關係……完全無辜的人,殺過嗎?”


    王和覺得他有點無聊:“怎麽會有完全無關的人?”


    “就像是……在離平京很遠的地方生活著一家人。故事裏的那群人為了不知道什麽的原因,可能是其中某個人的靈根吧,就把他們全家都殺掉啦。”


    王和不說話了。他隱約覺得這個故事有點熟悉,可那些大約都是無關緊要的細節,不值得記憶,因而也不能讓他馬上想起。


    但他直覺,似乎是有這麽一迴事的。


    這麽一想,這事忽然就有點掃興了。什麽無辜的犧牲……說出來是不大好聽,可那都是無可避免的。王和暗暗想道,並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看見那人微微側頭,像是微微笑了一下,而後又重新拽著他往前走。


    他不禁問:“你不問了?”


    “有什麽好問的哩?有時候,保持沉默本身就是一種迴答。”


    那人帶他到了下京區一個偏僻的角落。這裏有一個破敗的小院,門扉沒有掛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院中積了一層灰,角落結著蜘蛛網。一棵枝繁葉茂的榕樹立在院中,樹冠上正好戴上一顆滿月,仿佛銀亮的冠冕。


    一絲黑影悄然侵蝕了滿月的邊緣。


    謝蘊昭抬頭看著月亮。和劍法、道法相比,她的天文地理學得不算好,但也足夠她認出大火星。


    滿月與大火……即將重合。


    寂寥的院落中,王和還在觀察四周,一臉不信:“許雲留,難道蝴蝶玉簡可能在這兒?”


    錚——


    一聲劍鳴。


    “……唔!”


    一聲悶哼。


    月光忽暗,因為劍光亮起。


    榕樹葉忽然震動不止,因為劍氣激蕩,靈力與妖力相撞!


    奮不顧身撲上來的妖仆斬出刀光,將那明晃晃插在王和心口的劍尖逼退——又或者不是逼退,而隻是劍的主人自己想退。


    “——女郎!!”


    王和滿麵震驚,捂著滲血的心口頹然倒地。妖仆驚恐萬分,一麵護持,一麵將止血藥品按上主人的心口。


    一把火紅的長劍如在燃燒,令劍尖那一滴鮮豔的、流轉微光的心頭血也黯然失色。


    謝蘊昭右手持劍,左手摘下那一滴心頭血,再對著榕樹屈指一彈……


    王和神色一厲,還帶著幾分恍然大悟和驚恐。


    “蝴蝶玉簡竟真的在這裏……不好,快阻止他!”


    他顧不得心口疼痛,怒吼道:“快——!他是要解開……沈佛心的封印!!”


    許雲留不是普通人——謝妙然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也終於正視了這一點。


    但是,已經太晚了。


    微白的旋渦憑空在榕樹樹幹上出現,將那一滴至關重要的心頭血吞了下去。


    整棵樹木霍然一震,旋即亮起衝天白光。


    仿佛一道頂天立地的石柱,白光在瞬間照亮了下京區。無數人從淺眠中驚醒,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


    馬蹄聲動、唿喝四起……平京反應迅速,已然開始召集人手,加急趕來。


    這反應很快。


    卻也不夠快。


    至少沒有榕樹之下的劍光更快。


    謝妙然被妖仆護在身後,眼睜睜看著前方光明大放,蓋過了星月光輝。


    光輝之中,那個普通的、外貌平平的、說話土裏土氣的外地鄉下少年,一點點褪去了這層外殼,打碎了這層欺騙了所有人的幻象。


    火紅的劍光與封印的白光交融,首先勾勒出的是一截長發。


    那無疑是屬於女性的、柔美的長發。翩躚如蝶翼,柔亮如綢緞;一枝太陽火棘點綴其中,似一抹鮮豔的、明晃晃的嘲笑。


    而那張臉……那張清豔的、明晰又不失嬌美的臉,不算熟悉,卻也並不陌生。


    “謝……你是……北鬥的謝蘊昭……”


    不。不對。


    這一瞬間,今夜所有的對話、“許雲留”古怪的表情和試探,全都清晰無比地迴蕩在謝妙然的腦海中。


    ——故事裏的那群人為了不知道什麽的原因,可能是其中某個人的靈根吧,就把他們全家都殺掉啦。


    ——他們殺過無辜的人嗎?


    謝蘊昭,謝……


    她的年紀,拜入北鬥的時間……


    時隔多年,在這一瞬間,謝妙然終於恍然大悟……徹底地恍然大悟。


    “你是……謝長樂。”


    謝妙然有些茫然,有些覺得可笑和荒謬,又有些想大笑的衝動:“你竟然是謝長樂,是阿兄在意了這麽多年的謝長樂……”


    “當年我果然……沒能真的殺死你啊!”


    他坐在地上,捂著心口的傷,倚靠在妖仆身上,居然斷斷續續地笑出來,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謝蘊昭靜靜地看著他。


    她身後的榕樹正一起一伏地亮著白光。蝴蝶玉簡被封印其中,要等到滿月與大火相合後又錯過,才能真正取出那樣證物。


    在蝴蝶玉簡重新出世之前,她大概可以稍微分一點心,處理一下私事。


    她舉起太阿劍,指著謝妙然。


    “我是謝長樂,泰州謝家的謝長樂。而你……是謝妙然,也是謝家十一郎謝懷。”


    謝妙然停了笑,冷冷道:“不準叫那個名字。”


    謝蘊昭上前一步。她手裏的劍光也往前刺了三分。


    妖仆拱起脊背,像一隻炸毛的貓。謝妙然卻滿臉漠然。


    “謝妙然,你隻需要迴答我一個問題。”謝蘊昭說,“我的外祖父和外祖母,是不是被你用‘話本’殺死的?”


    謝妙然歪了下頭,麵上帶著一點古怪的嘲諷:“是,又如何?”


    “為什麽?”


    “為什麽——很重要嗎?人都死了。”謝妙然冷冷道。


    “你為什麽殺他們?”


    謝蘊昭走上前。


    妖仆持刀撲上來,轉眼卻被她一劍挑開。看似輕柔隨意的一擊,卻讓妖仆重重砸在地麵,半天爬不起來。


    謝妙然這才露出一絲震驚。他垂下眼,想了想,才說:“自然是因為……你的靈根有用。”


    砰。


    他被一劍抽倒在地。


    一抹血痕自他肩上沁出。


    謝妙然伏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唿痛,睜眼便見謝蘊昭蹲在他身前,又單手將他拽了起來。


    “為什麽。”


    女修的麵容清豔不可方物。即便是如此滿臉漠然、冷若冰霜,她也是無可挑剔的美人——是作為女子的美人。


    謝妙然盯著她的臉。


    “當然是因為……阿兄的吩咐。你以為阿兄真的就是你認識的那個無害的王離?”他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燦爛的笑,“世界都是一張棋盤,人人都是棋子,唯有阿兄能當棋手……在你眼中,親人的死亡很重要是不是?但在阿兄眼裏,那不過是螻蟻微塵,根本不值一提!”


    “我不知道阿兄為何要殺死你的外祖父母,但那一定是因為你有用,否則隻會阿兄不會讓人帶你迴京。”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這個師妹明明超強卻過分沙雕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樓北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樓北望並收藏這個師妹明明超強卻過分沙雕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