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昭輕輕鬆鬆翻了牆,一溜煙跑了。


    不久後,有人去隔壁院尋許雲留,發現人不在,找了一圈後跺足歎息:“又跑一個!要他們老老實實住在書院,怎麽這般難!人心不定,如何修煉,如何趕上那些海外的仙門?唉!”


    王離隻靜靜地坐在梨樹下。


    他手肘撐在石桌上,雙手合攏,遮住了下半張臉。如此一來,便一分表情也流露不出了。


    “九郎。”


    有人倏忽出現在院中,於三步之外單膝跪地。日光照得他身上輕鎧明亮耀眼,那懸掛在腰間的長劍也泛出銀亮冷光。


    青年紋絲未動,連頭顱都未曾偏移一分。


    跪地的武將低聲道:“有可疑之人接近郭衍,目前還不確定是否為北鬥仙宗的修士。此人名叫許雲留,剛剛混進蒼梧書院……”


    “許雲留?”青年忽然出聲。


    雖然聽不出情緒波動,卻讓武將怔了怔,旋即反應過來:“九郎已經見過了?”


    青年麵對著棋盤,沒說話。


    武將繼續道:“九郎,是該像之前一樣逼他出手,利用大陣之力格殺,還是……”


    “留著,觀察一段時間。”


    “是。”武將應得沒有絲毫遲疑,“我會加派人手,時刻注意郭衍和許雲留的動靜。”


    “許雲留……”青年的聲音出現一個細微的停頓,“我來看著。”


    武將一愕,顧不得許多,有些急切地抬起頭:“九郎,但你現在的狀況……”


    “王玄。”


    平靜的兩個字,便讓武將即刻噤聲。


    這年輕高大的武將,正是謝蘊昭之前遇見過、被跟蹤過的王玄。


    名列《點星榜》第七的世家子,現在卻恭敬地跪在盲眼青年身前。


    “是。”王玄垂下頭。


    他歸於沉默,心中的擔憂卻沒有歸於沉默:九郎自幼修煉,名滿平京,早早破境神遊,更是深得皇帝信任。而今九郎還不到四十歲,謝家家主也還健在,京中如王玄這樣的年輕一代,卻早已認定謝九郎才是世家之首。


    但就是這樣的九郎,每一年都有三個月會避開世人耳目,自行封印修為、暫停卜算,蒙上眼睛,偽裝成一個盲眼的凡人。


    據說這是窺探天機者為了避免天道懲罰,而蒙蔽自身命運的手段。


    但這也就意味著,期間九郎不能動用任何力量,和凡人也無異。


    “九郎,”他終究還是忍不住說,“請允我在書院附近增派人手,以防宵小作亂。”


    王離……


    謝九放下雙手,站起身。


    這一次,他動作很小心,沒有再摔倒。


    他抬頭“看”著天空,又轉頭“看”向圍牆的方向。


    “已經結束的棋局不會有變化。”


    他的聲音發生了某種變化。從沙啞的、稍稍還有些刺耳的聲音,變得低沉卻通透,如鍾磬音響,唯有淡漠疏離不變——不,更加疏離,如遼闊山河冰封萬裏。


    “王玄,做好你分內之事,不要多問。”


    *


    謝蘊昭溜迴了中京區西側的小院。


    “歐嗚!”


    “嘎嘎!”


    門一開,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就撲了過來,全都往她懷裏拱。鴨子會飛有優勢,占據了最好的位置,急得阿拉斯減狂搖尾巴圍著她轉來轉去,還試圖站起來,用兩個前爪搭她的肩。


    “你都這麽大個子了,現在是想模仿狼搭肩?”


    謝蘊昭把鴨子單手攬著,右手去掐阿拉斯減的臉頰。大狗無辜地看著她,咧嘴露出一個開心的笑。


    “你這兩隻寵物都沒簽吧?”


    郭衍站在院子裏,用語義含混的話問道。


    “主仆?沒有。”謝蘊昭掏出路上買的靈食,給兩小隻掰碎了喂。


    郭真人悠悠地邁著步子過來,看了看緊閉的院門,這才也擼了一把阿拉斯減的脊背:“怪不得。”


    “怪不得?”


    郭真人:“靈獸契約也有波動,外來修士無法在城裏召喚靈獸。你要把它們看好了,千萬不要隨意使用法術。”


    謝蘊昭點點頭:“真人放心,我反複跟他們叮囑過了。”


    郭衍笑起來,慈眉善目的。他外表年齡和謝蘊昭的師父差不多,頭發和胡子都花白,但郭真人矮胖一些,臉圓圓的,胡子也沒那麽茂盛,看著就是個和善的富家翁,經曆變故,心氣全無,臉上的皺紋就都成了慈祥又滄桑的寫照。


    “真少見……不跟靈獸簽訂契約。聽說你在門裏還很照顧妖族的同門?這很好。”


    老頭兒眼中閃過一抹異彩,又問:“蒼梧書院情況如何?”


    “進去了,但暫時隻和一個人搭上話。其他人要等正式開課才見得著。我迴來看看情況,跟你們說一聲,晚上再迴去。”謝蘊昭又環視一圈小院,有點奇怪,“他們三個怎麽不在?”


    “那小姑娘有點心氣。”


    謝蘊昭不在的時候,郭衍已經搞懂了發生在趙冰嬋身上的事。他本來是個急公好義的性格,但自己才遭逢大變,一時對別人的苦難也變得麻木起來,隻淡淡說:


    “說是現在迴去也隻能被人欺負。世家靠不住,官員靠不住,就琢磨著自己做個生意、掙一份家產。她說她擅長製香,還想和我請教,我叫她先出門轉一圈,看看平京裏的香鋪都是什麽樣,迴來再說。”


    “也好。”謝蘊昭點點頭,“那勞煩真人把我的情況和他們說一聲,我就先迴去了。如果有什麽事,直接來書院找我就行。”


    “噶!”


    “歐嗚!”


    郭衍沒說話,兩小隻已經一邊一個,抱住了謝蘊昭的腿,可憐巴巴地把她看著。


    郭真人笑了:“想跟著你呢……但最好不要。”


    他蹲下去,耐心地對兩小說:“你們乖一些。即便我在平京,也聽說《點星榜》和光第一的謝蘊昭養了鴨子和狗。凡人不知道情況,可這裏是平京,隻要有人多個心眼,一想就能想到謝師侄身上。你們跟著去,容易暴露她的身份。”


    “噶……”


    “歐嗚……”


    兩隻失落低頭。


    謝蘊昭意外:“聽說過?”


    “人的名樹的影,千萬不要小看‘情報’的力量。修仙者大多都是外物不縈於心的性子,隻有戒律堂出身的弟子才多點警惕。這一點上我們不如凡人遠矣。”郭衍歎了口氣,“謹慎些吧。”


    謝蘊昭低頭受教。


    “但很多人都見過達達和阿拉斯減……”


    “這不難。我已經買迴來一隻肥鴨子,預備今後每周燉一隻,對外就說主家愛吃鴨肉,時刻在家裏養著。至於狗,那是捉耗子用的。”


    即將被燉的達達:“噶?!”


    從來沒捉過耗子的阿拉斯減:“歐嗚?!”


    謝蘊昭撲哧一笑,對暈乎乎的兩隻說:“你們好好看家,保護郭真人和趙冰嬋他們,也保護好自己。如果有緊急情況,就悄悄來書院告訴我。使命重大,你們要肩負好責任。”


    “噶!”


    “歐嗚!”


    兩隻立刻嚴肅起來,點頭如搗蒜。


    郭衍邊上看著,笑說:“你這是把他們當孩子養了。”


    “不好嗎?”


    真人搖頭,又笑了笑:“挺好的……讓我想起一個人。”


    “誰?”


    他看向遠方。


    “一個值得敬重的人。”


    謝蘊昭看著他的神情,心中閃過了一點什麽。那是一絲縹緲的猜測,之前就已經存在在她的腦海裏,現在又被觸發。


    然而那模糊的想法來去如飛,難以捉住。她隻能皺了眉,又舒展開。


    “我走了。”


    雖然書院裏有靈根的人,現在隻有一個王離,但謝蘊昭總覺得還能從那個人身上挖出來點什麽消息。他再沒落,也是平京本地世家子,總會比普通人知道得多一些。


    而且,先在書院裏熟悉一下環境,之後也能順理成章和同窗搭訕。


    今年平京城裏招收有靈根者的書院隻有這一家。如果真的有人在打凡人靈根的主意,必然不會錯過這麽大一塊香餑餑。順著這個思路查下去,說不定就能找到失蹤的蝴蝶玉簡的線索。


    謝蘊昭順路還買了一個風車,裝作自己真是逃學出去見識平京繁華的模樣,又一溜煙奔迴了書院。


    說起來,她是登記了之後才逃學的,應該沒什麽關係吧……


    吧。


    才怪。


    她剛翻牆迴到自己的小院,就直麵了院中的學子。


    這掛著笑容、眼中殺氣騰騰的學子,正是之前熱情引領她的書院前輩。謝蘊昭記得他是叫……


    “成前輩?”謝蘊昭試圖用傻笑蒙混過關,“哈哈哈我剛才去書院轉了一圈哩……”


    成前輩銳利的目光盯向了她手中的風車:“書院裏轉一圈,還能碰到彩雲巷上蔡記的獨門風車?”


    謝蘊昭:……


    “哈哈哈成前輩你好懂的哩……”


    成前輩痛心疾首:“雲留啊,你是外地來的小民,我知道你急著補貼家裏,但修仙這事急不得……何況你還已經登記了住宿!”


    “呃……”


    “出爾反爾,違反學院規矩,不罰不足以讓你明白事理。”成前輩虎著臉,“就罰你挑水,把別苑裏的水缸都摻滿才行!”


    “成前輩,水缸好像有好多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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