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感覺自己被看穿了,於是心中怕生的怯怯的勁兒又上來了。她有些慌亂:“我沒有……”


    “比如,為什麽北鬥仙宗一個名門大派、仙道領袖,門中卻有欺負同門、行事不端的渣滓?為什麽門規明明規定要友愛同門、禁止私鬥,門中恃強淩弱的現象卻屢禁不止?弱肉強食是對的嗎?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又到底是對是錯,而人與妖又究竟有何不同?”


    “還有——人可以變成妖,妖又可以變成人嗎?”


    每說一句,佘小川的心就劇烈地跳動一下。她垂首站在原地,良久。


    “讀書……可以找到答案嗎?”她小聲問。


    荀自在找了個地方坐下來,單手枕著腦袋,雙腿舒舒服服地交疊起來,看著他那永遠看不完的書。他說:“自己找到的答案,總比別人告訴你的強。”


    *


    “一個大境界的差異,你們知道意味著什麽?”


    台下眾人麵麵相覷。有的人神情篤定、自認為十分明白,有的人則一臉困惑,不知道這個問題有什麽深意。


    辰極島東側,落英山穀。穀中起了一座白玉鬥法台,台上盤腿坐著個白衣修士,還有一隻巨大的、正在打盹的白鶴。修士衣著上的金色裝飾表明他出身天樞,但那不羈的姿態卻比搖光更瀟灑三分。他麵容俊秀、意態風流,額上束一條明黃抹額,中間鑲嵌著一塊透潤的白色玉石。


    謝蘊昭舉手,誠實迴答:“意味著打不過要趕緊溜。”


    其他人起了一陣哄笑。


    但台上的修士卻眼前一亮,拍手高興道:“對對對說得沒錯其實我也……”


    啪!


    他身邊打盹的白鶴猛地睜開眼睛,目中閃過一絲精光,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起翅膀就狠狠給了他後腦勺一下。那昂首怒目的姿態,竟做出了十分的殺氣騰騰。


    台下眾人也是為之一凜:這白鶴速度好快……似乎比他們修為都要高!這是哪裏來的厲害靈獸?


    噗通。


    修士被直接拍得栽倒在台上。臉著地。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認真給他們培訓的!用得著這麽兇嘛?”修士爬起來,揉著額頭,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白鶴再度抬起了翅膀……


    “對不起我錯了你是老大你說的都對!”


    白鶴高傲地收起翅膀,繼續打盹去了。


    修士這才籲了口氣,轉眼換上滿臉認真和嚴肅。他清清嗓子:“大境界的差距幾乎是無法超越的。隻有劍修勉強可能對抗高境界的修士,但那也隻限於神遊境之前,也就是說,第三境和光境圓滿的劍修勉強能對抗第四境無我境初階的修士。”


    “假如在外行走,碰上了比自己高出一個大境界的敵人,不要猶豫,立刻逃走。”修士說,“但這一迴,你們都是金玉會的識玉人,所以你們要學的是在麵對一群不動境後階,甚至不動境中階的弟子時,如何避免出手太重,造成不可挽迴的傷勢……”


    這是金玉會識玉人的培訓會,而台上那名咕嘰咕嘰說個不停的修士,據說就是培訓人。


    他名叫顏崇正,是天樞真傳,修為是神遊境。同時,他也是這一次與謝蘊昭合作的斷金人。


    謝蘊昭站在一眾人中間,習慣性地先去觀察眾人的樣貌、峰屬。站在這裏的都是各峰精英,修為與她仿佛,但她隻認識燕微,其餘人都十分陌生。


    不少人注意到她的打量,便投來一個善意的微笑。和啟明學堂相比,真傳之間的氛圍反而友善許多。


    “……雖然說了這麽多,但想來你們這群小不點也還是沒有直觀的認識。”台上,顏崇正站起身。他身上係了一件淡黃色的暗紋披風,配上明黃鑲玉抹額,富貴風流如凡世公子,笑眯眯的仿佛還很好說話。


    但接下來說出的話,就沒那麽好聽了。


    “所以我請來了幾位無我境的師弟、師妹,來讓你們切身體會一下……被高一個大境界的修士暴揍是什麽感受。”顏崇正愈發笑眯眯,“隻有自己被暴揍一頓,才能知道麵對修為不如你們的小小不點兒時,應該如何約束自己。”


    “請等一等,顏師兄,憑什麽啊?”有人不服氣,出聲抗議,“我們能被選上當識玉人,就說明我們都是同輩中的佼佼者,麵對不動境弟子時出手自然有分寸。”


    有人附和:


    “就是,我們知道分寸。”


    “我們平時也會和師兄師姐鬥法。”


    “麵對區區不動境,我們還需要全力以赴?隨便打一打就贏了。”


    也有人聰明地不出聲,靈活地轉動眼珠,觀察周圍的反應。還有人躍躍欲試、摩拳擦掌,很期待能與高階修士對抗,比如戰鬥狂大小姐何燕微。


    “我不是在征詢你們的意見,而是在通知你們我的決定。”顏崇正抱著手,眼睛一瞪,一一反駁迴去,“知道什麽分寸?你是以前當過識玉人?還有你,你平時和師兄師姐鬥法沒被打死,那是你師兄師姐的功勞,跟你有什麽關係?你——說隨便打一打的那個,隨便把寶貴的弟子打殘了,你能負責?”


    “打殘就打殘,隻不過是選內門而已,我們可是真傳……”


    顏崇正神色倏然一厲。他身旁的白鶴也撩了撩眼皮,眼中似有冷笑和不屑。


    “剛才那句話誰說的,自己上來。”


    他口中說著問句,目光卻已經鎖定了一個人。顏崇正有一張笑起來很親切的俊秀麵容,但當他冷冷盯著誰的時候,所帶來的壓力卻讓場上鴉雀無聲。


    一些花瓣被吹落在鬥法台上。落英山穀中鳥鳴山幽,花草鮮美,而與之形成對比的,卻是修士中陡然降臨的極度安靜。


    一個麵容驕矜的少年走上台,看似平靜,眉目間卻有些不安。但他強撐著,大聲自報家門:“是我說的。我是玉衡峰的古燁,和光境中階修為。”


    他一開口,顏崇正身後就有人抬了抬頭。那邊坐了一圈人輕輕鬆鬆聊天、喝茶,正是被邀請來“暴揍培訓”識玉人的無我境修士。現在抬頭觀察情況的,正是玉衡峰的真傳弟子。


    顏崇正笑了笑,抬手輕撫白鶴的脖子……在被白鶴猛啄一口後,他麵不改色地收迴了通紅的手。


    “好,姑爺,你把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遍。”


    “是古燁不是姑爺……”少年的聲音變得底氣不足,透著顯而易見的心虛,“我剛才說,我不會故意打傷誰,但鬥法無眼,就算失手了也很正常。反正他們也不過是內門弟子,我們是真傳……”


    邊上那名玉衡峰的師姐無奈搖頭,心知這個被寵壞了的師弟今天是要被教訓了。


    “失手?不過是內門?你是真傳?”顏崇正點點頭,“好,姑爺,照著你的意思,你是真傳,你地位崇高,那比你修為境界更高的真傳弟子地位一定更高。要是他們失手打傷了你,想必你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古燁有了不妙的預感,心中那股子驕傲卻撐著他不肯低頭認錯,反而說:“對,如果被師兄師姐不小心打傷,我絕對沒有怨言!”


    他多了個心眼兒,使勁強調了一下“不小心”三個字。


    顏崇正嗬嗬一笑,多打量他幾眼:“有誌氣。那就從你開始……哎,你們,別坐著了,過來抓鬮。誰抓到‘玉衡’的簽,誰就來教教我們姑爺做人。原師妹,你是玉衡真傳,你就不用抓了。”


    那始終小心觀察局勢的玉衡師姐無奈,隻能點頭應是,麵對師弟投來的求助目光攤攤手,表示她也無能為力。


    開玩笑……天樞的顏崇正誰不知道?資深神遊修士,被譽為第六境歸真可期,又是後山那位的記名弟子,還特別能異想天開地捉弄人。全辰極島誰敢惹他?也就是她這師弟,傻乎乎踢了鐵板。


    古燁看自家師姐的樣子,心知更加不妙,隻能自己動腦筋,靈光一閃就抓住了顏崇正剛才的破綻,立即說:“顏師兄,你剛才說,師兄師姐和我們鬥法卻能不傷害我們,是師兄師姐道法精深,不關我們的事。照這麽說,就算我被教訓一番,我也還是不懂如何控製自己的出手……除非,能讓我先看一次其他同門和師兄師姐的對戰,我再上場,這才能學以致用。”


    顏崇正一聽,有些詫異:“咦,你這姑爺看起來挺傻,沒想到還有些急智。但你想錯了,這裏我輩分最高、修為最深,該怎麽做都要聽我的,沒你耍小聰明的餘地。除非……”


    他看了一眼台下乖乖裝聾作啞的小不點兒們,忽然笑眯眯:“姑爺不知道機會珍貴,你們有誰想先來對戰的?”


    何燕微眼睛一亮,就要衝上去——


    “我來。”有人卻先一步舉手。


    謝蘊昭不假思索踏前一步,順便丟給燕微一個抱歉的眼神,說:“我想親身感受一下自己和無我境修士的差距。”


    “阿昭?”顏崇正一愣,撓撓頭,幹笑一聲,“你不是才和光境初階嗎,不然還是等別人先來……”


    台上古燁立即抗議:“憑什麽顏師兄要偏袒謝師妹?你們都是天樞真傳,一定偏心……”


    玉衡的原師姐捂住臉,不忍多看師弟的傻樣。


    顏崇正沒好氣道:“一邊兒去,沒你說話的份!再多說一句,我就取消你的識玉人身份。”


    謝蘊昭已經走上鬥法台,拱拱手,笑道:“顏師兄既然安排越級對戰,想必有顏師兄的道理。我既然做了識玉人,當然要擔負起相應的職責。何況,我的確很想見識見識無我境修士的風采,也請各位師兄師姐多指點一二。”


    她平時性格跳脫,在同輩修士裏也是有些名氣的,人人都以為天樞小師妹行事恣肆、不按常理出牌,卻沒想到她往台上一站,不僅話說得漂亮,儀態容貌也都十分出眾。一時之間,眾人心中都多讚歎了兩句。


    隻有古燁自覺被比了下去,嘀咕道:“虛偽,你以為你誰……”


    謝蘊昭睨他一眼,慢悠悠道:“我誰?姑爺,我是你姑奶奶啊。”


    古燁:……


    [來自古燁的【無語值】+5]


    不是惡感值……有點可惜。謝蘊昭衝他禮貌性地一笑就轉過頭。她身後的古燁一愣,臉上微微一紅,低頭不再吭聲。


    其餘人都輕輕笑起來。


    顏崇正看她堅持,也就不再多說,隻朝身後“哎”了一聲:“你們抽簽抽好沒?誰抽到我們天樞了?”


    “是我。”


    無我境的修士裏走出一人。他聲音輕柔如一片陰影落下,臉頰上有一大塊無法治愈的鮮紅傷疤。


    “柯師兄?巧了。”謝蘊昭揚眉,“還請柯師兄多指教。”


    柯十二站在台上,空中飄飛的花瓣被無形的氣場推開,沒有一片落在他身上。他用一種奇異的、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視著謝蘊昭,輕聲說:“是很巧。”


    顏崇正拎起古燁,跳到了台下;他的白鶴也飛起來,挪到了一邊。


    台上隻剩對戰的二人。


    顏崇正高聲道:“這次鬥法的規則是,識玉人一方全力以赴,可以用本命法器、靈器,但不得動用法寶及以上的法器。可以服用丹藥補充靈力。無我境的弟子隻能使用本命法器,不得服用任何丹藥。隻要撐過一刻鍾,就是識玉人勝利。”


    “在這之前我要先確認一下,”柯十二淡淡說,“謝師妹,和光境與無我境的區別是什麽?”


    顏崇正嘴快調侃:“柯師弟你真是在啟明學堂當老師當久了習慣上課提問……啊!”


    他捂住被白鶴毆打的腦袋,默默不說話了。其餘弟子都在憋笑,並在心中暗暗給那隻高傲兇暴的白鶴豎起大拇指——幹得漂亮,話嘮就要這麽對付!


    謝蘊昭迴答:“無我境能將人體內的‘內宇宙’與天地大宇宙相聯係,更接近天地本真大道。”


    “書本上的標準答案。”柯十二點點頭,“考試夠用,但在親自對敵的時候……”


    一種讓人戰栗的氣息,令台下的識玉人們紛紛一凜。他們凝神觀望,卻被爆發而出的靈力刺痛了雙眼!


    柯十二隻是站在那裏,卻像忽然有一座巍峨山嶽降臨此處,令人難以仰望,甚至失去了握住武器的信心……更何況是贏得勝利?


    年輕的真傳弟子們幾乎是同時齊齊後退一步,背上冷汗頃刻濕透衣衫!


    “和光境,和光同塵,能與天地自由溝通。而無我境……則是將自身化為天地。我即天地,天地即我。”


    柯十二手裏出現了一把看似普通的魚叉。在清雅出塵的落英山穀中,一把魚叉不僅顯得突兀,而且顯得可笑……但在眼前恐怖的威勢中,沒有人笑得出來。


    哪怕是顏崇正,也隻是感歎一聲:“柯師弟天賦頗佳,本該早已無我境圓滿,可惜道心……可惜,可惜。”


    鬥法台下的弟子們已經不由自主運轉靈力,抵禦來自高階修士的壓力。而鬥法台上,真正直麵風暴的女修,也在一步步後退。


    她麵色沉凝,手裏橫著太阿劍,緊緊注視著一動不動的柯十二,卻居然找不到一絲出劍的機會。無我境將自身化為天地……那麽,誰又能找到天地的破綻?


    顏崇正宣布的那些規則其實根本沒用。在越級的戰鬥麵前,什麽法器、丹藥,都會被絕對的實力差距抹平。柯十二都不需要出手,隻單單放出靈力,就能逼她自己掉下鬥法台——她意識到了這一點。


    謝蘊昭不敢大意,但也並不慌亂。多年前她曾握住一把卷刃的刀,在最後一刻將刀刃送進了壓住她的賊人的頸中。那時她是孱弱的、發抖流淚的凡人,現在她是真正的修士,然而生死間的壓力和恐怖是一樣的。


    此時此刻,她隻是清晰地明白了一點:要出手,就必須先破開被柯十二“天地之道”壓製的局麵。


    而要做到這一點,她隻有一次出劍的機會。


    這一擊,必須是最強力的一擊。


    她的最強的招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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