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修笑問:“如何,迷幻塔去了幾層?”


    普普通通的問題,卻讓友人臉色微變。她突然瞪了劍修一眼,哼道:“你好煩!”


    青年顯然有些驚訝,仔細瞧了一眼她的神色,又籲了口氣,更柔了三分神色:“我又怎麽了?好了,你別生氣,有什麽不對我都和你賠禮道歉便是。”


    而她那素來灑脫不羈的友人,此刻卻顯露出一點愛嬌和不講理,又哼了一聲:“當然是你的錯,誰讓你……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成熟一點,當個大人!”


    青年麵露無奈,看了她一眼,又對何燕微說:“師妹愛撒嬌,見笑了。”


    何燕微默然片刻,向前輩行了一禮,而後不顧友人的疑問,轉身火速離開。


    “你們聊,我想起我還有大師兄布置的任務沒有完成,先告辭了。”


    “燕微……?”謝蘊昭望著長天裏遠去的那一個小點,納悶道,“這是怎麽了?”


    衛枕流大致看了出來,卻並不做聲,隻耐心問:“現在能說生我什麽氣了?我猜一猜,師妹在迷幻塔中的失敗與我有關?”


    謝蘊昭哼了一聲,表示認可。


    “師妹在第幾層失敗的?”


    她板著臉:“第三層。”


    衛枕流入門已久,當然知道第三層是恐懼之幻。他略略一想,忽地想起幾年前她害怕自己的模樣,心中便是一緊:她心中仍然害怕他?這……這也是正常的,不是麽?她見過他墮魔的樣子,那副樣子……即便她不說……可是,原來她還是害怕他?


    這一刻,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奢求:起初他隻是想保護她、讓她快樂,後來他想要可以一直看著她,再後來他開始奢求她的目光也能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現在他寄望於一份圓滿無缺的愛。他冷冷自嘲:人類無窮無盡的貪欲,原來在他身上也有!


    他心中失魂落魄,麵上卻能不顯分毫。但謝蘊昭一瞧他那完美無缺的溫柔微笑,就知道他想岔了,心中那點小小的遷怒反倒軟化下來。


    “師兄。”她湊近過去,盯著他的臉。


    “無事。”衛枕流試圖帶過這個話題,“對了,上一次……”


    “迷幻塔的塔靈說,要正視自己的恐懼。我承認,我很害怕。”她直率地說,並注意到他的瞳孔猛然縮緊了,連那柔和的微笑也變得僵硬起來。


    她牽起他的手。靈力充沛的修士,指尖居然是冰涼的。


    “我害怕師兄會有不好的結局,也許,我也毫無道理地害怕著你會喜歡別人,喜歡到毀滅自己的地步。”她認真述說,“所以,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讓我能放心。不然迷幻塔的第三層,我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過去了。”


    “在我心中,師兄是最好的師兄,值得最好的未來。我害怕你的難過和痛苦沒人知道,害怕你過得不好。這就是我在第三層看見的幻象。”


    雖然是幻象,但他的確是那種會走到一邊自己痛苦到吐血,也不會讓人看見自己脆弱的性格。其實正是從那一幕開始,她的道心動搖,也因此被迷幻塔趁機而入。


    “……師妹不是害怕我?”他低聲道,“我還以為……”


    “是師兄自己以為我會害怕你。”謝蘊昭握住他的手,認真道,“我不怕,你也別怕。”


    他那完美的溫柔笑容慢慢消失了。這並非因為他心情不快,而恰恰因為他不再能維持那份偽裝。他剛才其實一點都不想笑,甚至還有點不快和委屈:他對她如何,她還看不出來?為什麽還要怕他?


    劍修略略偏開目光,心中別扭,神色就淡淡:“我實在分不出師妹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她眨眨眼,驚奇道:“你在和我撒嬌嗎?”


    青年一僵,麵上有些掛不住,有點狼狽:“我……”


    她哈哈一笑,大大地、使勁地抱了他一下。這個擁抱來得猝不及防;他下意識伸手,將她摟在懷裏。而後,他又意識到這裏距離迷幻塔不遠,四周不時有同門來往,他心裏深藏的那點世家子的矜持又冒出頭,讓他不好意思起來。


    “真的真的真的,這種事我跟你開玩笑幹嘛?抱一下,不生氣了!”她親親熱熱地靠在他頸側,笑意和唿吸一起落在他的皮膚上,“不就是安全感嘛,來,都給你!作為迴報,你也要答應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因為奇奇怪怪的理由就走上歧路,好不好?”


    “你真是……!”他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心裏那點矜持還在,卻不能阻止他緊緊抱住她。


    明明是善於言談、心有成算的人,此刻卻變得笨嘴拙舌起來。心中有一萬句話,到嘴邊卻吐不出一個字。


    最後,他隻是輕聲說:“好像一直都是我在依賴你……從第一次見麵開始。我比你大這麽多,卻始終依賴一個小小的女郎,說出去真叫人恥笑。長樂,別厭了我。”


    她悶悶地笑了幾聲:“你還記得初次見麵的情景?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要不是今天的迷幻塔提醒,我都忘了。”


    “多少年前……確實是很多年前的事,原本我也快忘了。”師兄溫柔地、小心地摸了摸她的頭發,“但找迴你之後,我又全都想了起來。”


    銘記於心,永誌不忘。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被高審了半天才放出來= =】


    小劇場:


    搖光峰上下都知道,新入門的小師妹是個劍修,也是個戰鬥狂。


    正好,他們敬愛的大師兄也是劍修,也是個戰鬥狂。


    兩人一拍即合,每天都生活在熱血的戰鬥中。


    這一天,小師妹從迷幻塔迴來後,鬥誌尤其高昂。具體表現為,以往她被大師兄揍趴十次,也就自己打坐去休息了,今天她卻一口氣撐過了二十場。


    “再來!”


    還鬥誌依舊昂揚。


    打得戰鬥狂人大師兄都心虛了,問小師妹發生了什麽事。


    “被人塞了狗糧。”小師妹冷靜地迴答。


    塞了狗糧?大師兄一聽就勃然大怒,心想誰敢這麽侮辱小師妹,真是豈有此理!


    打聽一番過後,雄糾糾氣昂昂地跑去天樞踢館了。


    鬥法台上風雲變色、劍意縱橫。


    天樞的小師妹和搖光的小師妹坐在一起,嗑瓜子。


    “你們大師兄怎麽了?”


    “不知道,可能是想挑戰自我,磨礪劍心吧。”


    ——《論何燕微學會“喂狗糧”這個詞之後會發生什麽》


    *


    師兄內心其實非常沒有安全感。他覺得昭昭對他來說太好了。


    第50章 會前鬥法


    “你在擔心金玉會的事?”


    佘小川從發呆中驚醒, 抬起頭。濃密的樹影遮住了那人的影子,她多花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不免顯得遲鈍:“見過荀師叔。”


    荀自在還是老樣子:用白色細繩捆著頭發, 懶洋洋耷拉眼皮, 眼睛隻看著手裏的書, 脖子還稍稍有點前傾。不比其他真傳光鮮挺拔,卻讓佘小川覺得親切。


    她從秋千上站起來, 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同時, 她的腦海中也閃過一絲疑惑:荀師叔怎麽會在奇木原?這裏基本位於天璿峰的對角線上, 離荀師叔當值的寶庫也很遠。


    “金玉會……對呀,有點擔心。”其實佘小川並不是在想這件事, 但她含含糊糊地不想說實話, 就承認下來。


    荀自在捏著書籍的手往下沉了沉, 懶洋洋的眼睛則抬起來了一瞬間。他突然問:“你知不知道不動境與和光境的差距有多大?”


    佘小川一愣:“和光境?那自然是差很多的。”


    小妖修心思單純,一下就忘了自己剛才真正的煩惱, 反而認真考慮起金玉會的事情來了。


    懶洋洋的讀書少年, 唇邊掠過一絲笑意。他問:“那你有信心能勝過識玉人麽?”


    金玉會上,所有被選中的參賽弟子都要和識玉人對戰。得到識玉人認可之後,再由斷金人真正作出是否收徒的決定。將一眾弟子比喻為石中玉、沙中金, 而將挑選的過程譽為“識玉斷金”,這也是修士們一種含蓄的自誇。


    小妖修卻沒想那麽多。反正要打就對了,管他叫什麽?


    “如果是謝師叔或者何師叔,我應該打不過的。”她認真思考起來, “其餘的前輩……我也不知道。”


    “你一個都打不過。”少年又笑了笑,“看來你對境界的差距認識還不夠深刻。紙上得來終覺淺, 妖修也不例外。”


    佘小川一聽,心裏就有些不服氣。她雖然知道謝師叔他們都是和光境修士, 但她對他們的印象還停留在學年大比的時候,所以潛意識裏,她覺得一個自己打不過,但假如能有法寶、計謀的輔助,未必就戰勝不過和光境的前輩。


    荀自在當然看出了她的不服氣。他再次笑了笑。


    這位天璿峰的首徒合上書本,將薄薄的書冊塞進乾坤袋。當他重新抬起手時,手裏已經出現了一把式樣古拙的劍。劍身無鋒,也沒有一絲金屬的光澤;看上去像是石頭磨製的。


    “此劍名為‘白沙’,乃我本命法劍。”荀自在說,“我會將修為壓製為第三境和光境的程度……等等,讓我想想和光境是什麽樣的?對了,開啟內視,第一次能觀察自身丹田識海,明了‘內宇宙’的運轉,調用靈力、施展法術更為流暢,少數有天分的修士還能展開星圖戰鬥,但……你們這些小不點不可能將他們逼到那一步。”


    他問:“紙上得來終覺淺,下一句是什麽?”


    “絕知此事要躬行……呀!”


    小妖修機敏地朝旁邊一撲一滾,再跳起來的時候手裏已經握住了自己的飛劍。她心中憋了口氣,瞳孔變得尖尖的,手中扣著法術就要丟出去,然而——


    一浪接一浪的攻擊,綿綿不絕的靈力幾乎將她淹沒。


    明明白沙劍的劍尖距離她還有一丈遠,她就像已經被劍刺入身軀,不由微微顫抖起來。


    比起攻擊,更讓她喘不過氣的是對方身上傳來的壓力。這一刻,空氣好似全都變成了粘稠的膠質,讓她唿吸都格外困難。


    滴答——


    一滴汗水落在草尖。


    那名天璿首徒站在原地,一步未動,而白沙劍也隻是略略抬起。


    “親身體驗過,才會明白差距。”荀自在又成了那副懶懶散散的樣子,眼睛半睜不睜,讓人覺得他隨時會打一個嗬欠出來,“所以……金玉會的本質,並不是期望你們能戰勝高境界的修士。”


    佘小川努力地調整著唿吸。雖然十分難受,就像在野外被天敵盯上了一樣悚然,但她知道荀師叔是在好意指點自己。


    “是……什麽?”


    “是抗爭。”荀自在真的打了個嗬欠出來,還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一副沒骨頭的樣子,手中白沙劍卻紋絲不動,“修仙如逆水行舟,每一個修士最終對抗的都是天道。天地無始無終,眾生生死有數,即便修士也不能例外。如何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之下,堅定道心、不斷抗爭,以求得長生,證道飛仙……金玉會上識玉斷金,識的是心性,斷的是毅力。”


    佘小川聽得耳朵豎起,並重重點頭。她現在鬥誌昂揚,雙目緊緊盯著荀師叔,思考著如何盡力反擊。


    卻見荀師叔收起了白沙劍,重新掏出書本。


    “好累啊,不打了。所以掌門幹什麽讓和光境的小不點當識玉人,無我境不是才最合適嘛。”


    佘小川:……


    “荀師叔……”她有點垂頭喪氣。


    “撒嬌沒有用的。”荀自在目光不離書本。


    她有點結巴:“我我我沒有……!”


    “除非……”


    “嗯?”


    荀自在抬起頭。高大的樹影落在他身上,遮去了他眼神中所有的細節。


    “除非,你來跟我讀書。”他懶洋洋地、看似無所謂地說出這句話,“我懶得教導別人……不過,願意認真讀書的年輕人除外。況且,你來辰極島幾年,心中竟然沒有任何困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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