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齊無可奈何道:“楚楚,謝師叔破境和光是好事。隻是不再上學,又不是再見不到了。”


    “嗚嗚嗚嗚我就是舍不得阿昭……”


    她這麽一說,惹得佘小川也傷心起來,跟著一起:“嗚嗚嗚嗚我也舍不得謝師叔……”


    謝蘊昭被她們哭得頭疼,說:“好啦好啦,我會迴來看你們的……你們別哭了,哭了半天眼淚都沒流一滴,好假。”


    佘小川立即抬起頭,用力揉了揉眼睛:“我可以立刻哭出來!謝師叔你看著……”


    “不不這就不用了。”謝蘊昭趕緊把孩子手拉下來,語重心長,“女兒眼中有黃金,不要輕易流淚。”


    佘小川卻很上頭:“我一定可以哭出來!”


    憋得五官都擰在一起了。


    顧思齊則是對楚楚說:“你也好好修煉,盡快畢業,不就能隨時來找謝師叔玩了?”


    陳楚楚委屈:“我隻是三靈根……”


    “三靈根也有很多人修煉成為高階修士……”


    謝蘊昭被幾人吵得暈頭轉向,求救地看向師兄,然而他笑若春風,心情很是不錯,見她望來,他也隻迴以一笑,似有幾分看熱鬧的促狹和戲謔。一定要她裝模作樣瞪他一眼,他才肯出聲:“到和光境是好事。諸位師侄想必也能很快和光。今後仙路漫長,我等同門自當彼此扶持、同氣連枝,何須在意見麵多少?”


    衛枕流是天樞主峰真傳,自從破境神遊,便隱隱有前後百年弟子第一人的架勢。他這樣說,也就有了幾分師長訓話的意思,讓其他幾人都斂目垂首、乖乖應是。


    唯有他師妹嘻嘻一笑,斜來一眼,好似在調侃:裝得不錯嘛。


    衛枕流一笑,心裏念頭一轉,憑著對師妹的了解,立即冒出個促狹的主意。


    “師妹,”他溫溫柔柔地喚道,用此等迷惑人心的溫雅俊美徹底包裹住了那等狡黠之色,“你可還記得在寶庫中發生的事?”


    “嗯?”謝蘊昭一愣,忽然迴想起什麽,登時心虛起來,隻強自撐著,“啊,沒什麽啊,嗬嗬嗬,什麽都沒有發生,哎呀我就是拿了一柄扇子,其他什麽都不知道呢……”


    “金戈山塌了,師妹真不知情?”衛枕流從容不迫,“可荀師兄說了,‘那把扇子’一旦被拿走,金戈山便會灰飛煙滅。那是師門十萬年積累下來的金戈之氣,就此化為烏有……”


    他拖長了聲音。


    陳楚楚小聲驚唿:“呀,那不是要賠錢?”


    一語中的。一針見血。一句話就刺穿了謝蘊昭那張強顏歡笑、虛偽十足的笑臉麵具。


    “不是我,我什麽都不知道,別瞎說啊。”她先是大義凜然,而後神色一變,往衛枕流那兒靠近幾步,鬼鬼祟祟低聲道,“真……真要賠償啊?”


    衛枕流一本正經:“是,要賠。師妹也無需擔憂,我瞧蔣師姐賠你那三萬靈石正正好。”


    謝蘊昭麵露驚恐:“可我隻剩兩萬了啊!”


    衛枕流先一怔,目光微動,緊接著就用滿臉為難之色掩飾過去,沉吟道:“這就……要麽,師妹將那扇子賣了吧,應當也能夠上賠償。”


    謝蘊昭信以為真,垂頭喪氣:“啊,我才拿到……”


    師兄憐憫又為難:“唉,這畢竟是因師妹而起。不然,該怎麽辦呢?”


    邊上幾人也給唬著了,隻有顧思齊仔細瞧了瞧那位劍修真傳的神色,若有所思,並不說話。


    “我隻是一個卑微的窮人!才剛剛賺到兩萬靈石,還沒來得及改善生活,還沒有孝敬師父……”謝蘊昭假模假樣地擦擦淚,市井裏學來的賣慘話一說一籮筐,最後才吐露真言,“要不,我分期付款行不行?最長能分多少期,十萬年積累,分個兩百年不過分吧?”


    她麵上還留著矯飾出的慘痛神色,眼神卻已經灼灼,透過長而密的睫毛撲麵而來,好似鮮花都湊到他麵前盛放開來。


    衛枕流竭力穩住表情,不讓自己笑出聲。她這靈動的模樣真是太可愛,叫他忍不住便想多逗一會兒、多看一會兒。


    “師妹……”


    “邊兒去邊兒去!”


    馮延康端著碗熱氣騰騰的煎蛋麵走來,一把將衛枕流擠開,警惕護崽:“阿昭別上這小子的當!你不用賠,那座金戈山原也隻是劍氣刀意聚集而成的幻境,並非實物。裏麵隻有一樣東西是真的,就是襲擊你的那一柄五火七禽扇。”


    “啊?真不用賠?”謝蘊立即反應過來,氣得差點想去踩一腳師兄,“師兄你驢我!”


    衛枕流無辜道:“師妹又不是驢,我如何驢你?”


    “你騙我!”


    他含笑道:“玩笑罷了。”


    直到她開始埋頭吃麵,他也都一直這麽微微笑著,好像那個捧著麵碗“咕嘟咕嘟”豪邁喝湯的身影,就是這世上最值得為之駐足的風景。


    顧思齊望著這天樞的真傳師兄妹,心中想起另一道倩影,不禁暗中歎氣。


    謝師叔一夜和光,自然是好事。可燕微……她能接受嗎?


    ……


    天權峰,啟明學堂。


    抱劍的少女站在山崖上,閉目迎著瀑布水汽。


    有人倚在樹幹上,手裏把玩著一支毛筆。


    “何燕微,你不去看謝蘊昭?”他的語氣帶著若有若無的挑釁,“她可是一夜晉升為和光修士了。”


    少女閉目良久,才道:“與我何幹?”


    “我自有我的路要走,謝師妹也有謝師妹的路要走。”她緩緩道,“我們的道路並不相同。”


    俊俏風流的少年笑了笑:“何燕微,我真討厭你這驕傲的樣子。雙靈根有什麽了不起,劍修又有什麽了不起?我知道,你肯定又要說‘與我何幹’。所以,才更讓人討厭。”


    何燕微淡淡道:“不敢驕傲。謝師妹之資,遠勝於我。你討厭我,是否更討厭謝師妹?”


    “不,我不討厭她。”石無患一口說道,“何燕微,你知道你們之間最大的不同是什麽?”


    何燕微安靜地站著,等待著答案。


    石無患“嘻嘻”笑了一聲:“不告訴你。”


    轉身離去。


    何燕微靜靜看著瀑布。千尺飛瀑,氣勢如虹;劍修之心,也當無所掛礙、無所畏懼。


    許久,她忽然出聲自問:“何燕微,你果真不嫉妒、不焦急、不自艾自憐?”


    無人迴答。當然無人迴答。


    幾息過後,少女忽然吐出一口鮮血。血水滲進濕潤的土地裏,將草葉浸成一片深色。


    她垂眸看著。冷豔驕傲的眉目,漸漸染上惘然之色;那一絲迷茫如墨滴入水,漸漸暈染。但最終,她眼裏隻沉澱出一片最純粹的澄澈和堅定。


    “我確實嫉妒、焦急、自艾自憐。”


    她昂起頭,望向那飛珠碎玉、雪練千尺的飛瀑;清新的水汽、泥土的厚重,落入她眼中演化為一道道奇異的神彩和光暈。


    “因為我是人。我天性好強、生來驕傲,口中稱佩服,心中卻從不認輸。這就是我。好的,壞的,都是我。”


    少女懷中長劍忽而輕輕顫動。四方空氣和水汽被無形劍意帶動,也一並嗡嗡輕響。


    一隻素白、纖細,卻堅定有力的手,握住了劍柄。


    “修仙求道,不止要克服外界艱難,更要直麵內心雜念,方能洗去雜垢,追求煌煌大道。”


    從不出鞘的長劍,赫然劃出一抹耀目白光!


    “——我意在劍道,一劍斬妄虛!”


    轟——


    劍氣縱橫,雪瀑被攔腰截斷;驚人的劍意爆發而出,雪白的光芒衝上了天空,瞬間引來各方注意!


    山腳下,石無患抬起頭。


    山峰之上,天權真人輕輕“咦”了一聲。


    啟明學堂中,師長們驚疑不定。


    搖光峰上,有白鳳一聲輕鳴。


    搖光峰主洞府中,有人麵露喜意,撚須道:“燕微劍心已成、以劍入道,破境和光。我這徒兒——收得好啊!”


    與此同時,辰極島各處,不同人也有不同的反應。


    ……


    靈獸苑。


    “溯長老溯長老!謝師叔好厲害,一下子就和光了!我好喜歡謝師叔,我也想要成為謝師叔那樣的人!”


    那人坐在草地上,正攤開一把星影草,喂一頭幼小的月光獸。銀藍的長發散在他白皙的臉頰旁,讓他在陽光中變得好像一尊琉璃雕像。


    “她和光了麽……衛道友的師妹,也同他一般妖孽。”他近乎歎息地說道,又對孩子偏頭一笑,“小川,你是妖,不是人。”


    “是……是,對哦。”佘小川沒心沒肺地笑了,“我總是一不注意就忘啦。”


    溯流光無奈又寵溺地搖搖頭,忽而神色一動,看向遠方:“有人以劍入道?”


    ……


    天樞峰頂,九分堂中,青年蓋著鶴氅,倚著香案沉眠。


    他羽睫一動,口中逸出一句:“和光了啊……老怪物,蓮花我可是完完整整還給她了。餘下的東西,就要讓阿昭自去尋覓了。”


    “五火七禽扇?破碎了十多萬年的玄器,還能有什麽用?給她當個玩具吧。五火七禽羽……不可能找得迴來。”


    “我喜歡阿昭得很呢……倒是你,莫不是真打算坐化在後山了?那我倒是會很開心。”


    “喲,又有個小家夥破境了……以劍入道麽。老怪物,又是你的傳人。”


    “不是你的傳人?天下劍修,誰敢說不是你的傳人?你可是……”


    聲音漸漸低落。


    青年又沉睡過去。九分堂裏一片寂靜,隻有香案上的一炷香不停燃燒;那香是青色的,燃燒近尾,好似即將熄滅。


    但那明滅的煙火光芒不停閃爍,卻像凝固在那裏,永遠也燒不完這柱青色的異香。


    ……


    搖光峰上,蔣青蘿狠狠一劍劈開山石,臭著臉站了半天,忽然又轉過身,對那邊的一道人影得意笑道:“你瞧,自謝蘊昭來了之後,不僅在衛枕流那裏將你完全比了下去,說不定什麽時候連修為也追上你了。”


    那道白衣倩影吹著長笛,不言不語,唯有笛聲散落天地。


    蔣青蘿更嘲笑道:“不想麵對?哼,我就瞧不上你那柔柔弱弱、幽幽怨怨,做什麽都靠男人的模樣。”


    那人放下橫笛,冷冷地瞧著蔣青蘿,目光中有戾氣閃過。


    “蔣青蘿,像你這樣粗莽的蠢人,若不是占了血脈便宜,你以為還能在我麵前囂張?”


    “你……!”蔣青蘿萬萬沒想到她會迴嘴,更是惱怒想迴擊,卻被對方眼中的怨恨之色瞧得一愣,心中升起一點疑慮來。她這師妹……怎麽出去遊曆三年,就像性格大變了一樣?


    正是這時,一道傳音落下。蔣青蘿傾聽片刻,麵露喜意:“燕微以劍入道、破境和光?不愧是師父看好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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