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研良的聲音並不激昂,但卻像一把把尖刀筆直地插進了丁鵬的心裏。


    他長著丁磊的臉,穿著丁磊的衣服,用著丁磊的身份,享受著丁磊的財富,但……他不是丁磊。


    他隻是一個三天兩頭被抓進警察局的潑皮無賴。


    白研良鬆開了抓著他頭發的手,移開了目光。


    保險箱還開著。


    他靠近了幾步,到了保險箱近前,才發現裏麵放著的竟然是一枚古樸的玉如意。


    這枚玉如意形狀類似長柄鉤,鉤頭扁如貝葉,通體圓潤,純白光潔,細膩的白色仿佛玉裏流著清水一般,水潤且有光澤。


    但……貼近細看,白研良卻發現了這枚古樸的白色玉如意之中有一根隱隱約約的紅色細線。


    “你就是為了它?”


    白研良扭頭看向丁鵬。


    這個男人從剛才就開始一言不發,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聽到白研良的聲音後,他才略略抬了抬頭,看著白研良,聲音幹澀沙啞地說:“你知道……這裏為什麽叫如意旅館嗎?”


    白研良隻是靜靜地看著他。


    丁鵬擠出了一個頗為諷刺的笑容:“這才是這棟旅館最值錢的東西,李玉華家的家傳寶貝。”


    見白研良仍是沉默不語,甚至眼睛都沒再落到那枚玉如意身上,丁鵬才真正看了白研良一眼:


    “你和我不一樣。”


    “阿巧,是我害了她……”丁鵬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痛苦之色,白研良看得出來,這份痛苦與他剛才掌心被插了一把匕首不一樣。


    “我偷了李家的寶貝,也放出了一個怪物……”丁鵬左手死死地捂著臉,聲音在發顫。


    白研良終於開口了,他看向了那枚玉如意,問到:“張巧是它殺的?”


    丁鵬點了點頭,神情懊悔中帶著恐懼。


    “東西到手之後,我交給了阿巧保管,但……從那之後,阿巧每天開始噩夢不斷。”


    從丁鵬的講述中,白研良聽到了一個恐怖的故事,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張巧會死在405室的床下。


    “剛開始,它隻能模模糊糊地出現在阿巧的夢裏,可接下來……它的樣子越來越清晰,離阿巧的距離也越來越近……”


    “阿巧很害怕,但那時候……我認為這些都是阿巧內心的不安在作祟,並沒有放在心裏,直到……它從阿巧的夢裏鑽了出來,出現在我和阿巧麵前。”


    丁鵬渾身抖若篩糠,光是想到那隻怪物他就頭皮發麻,恐懼難當。


    “它一出現就走向阿巧,阿巧嚇得跑出了房間,我……我也嚇得六神無主,趕緊抱著玉如意跑了……等我終於鼓起勇氣迴去的時候,阿巧已經死了……死在,405室的床下。”


    白研良看著神情似乎很痛苦的丁鵬,眼中第一次閃過了一絲明顯的譏諷。


    這個人此時此刻的痛苦與後悔,說是在緬懷張巧,不如說依舊是在感動自己。


    他的自私與卑劣刻到了骨子裏,從他的描述中就能夠看得出來,在生死關頭,他想到的竟然是抱著寶貝逃命?


    白研良已經懶得再多他一眼。


    他轉身捧起玉如意,入手時白研良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


    這枚玉如意完全沒有玉的溫潤之感,反而如同寒冰一樣冷冽,就像……從千年古墳裏剛挖出來的一樣……


    “你……你要去哪裏?”


    聽到白研良的動靜,丁鵬連忙抬起頭問到。


    隻不過,雖然他是在問白研良,但眼睛卻下意識地看著被白研良拿著的玉如意。


    白研良停下腳步,扭頭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隻是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他對拯救和說教這種畜生沒有半點興趣。


    而他現在要做的,當然是最後一件事。


    把被放出來的……關迴去。


    ……


    天色已晚。


    李悅君帶著警察,已經在趕來的路上,這個女人終究是沒聽白研良的話。


    薑黎與許知安躲在天台上,另一側是三個靠在一起的水箱,其中兩個水箱裏,腐爛著兩個死去的人。


    許知安並不擔心自己斷掉的手,隻要能迴到霧集,就算隻剩最後一口氣都能活過來。


    他擔心的,是這次成敗。


    至於薑黎,她正靠在牆邊,一言不發,沉默地仰頭看著這熟悉又陌生的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夜色漸重,幽涼的氣息盤旋在如意旅館上空,如同腐爛的屍體流出了腥臭的血。


    “叮……”


    電梯停在了四樓。


    一個男人邁步而出。


    白研良看著眼前這個已經變得麵目全非的地方,心中卻並沒有太大波瀾。


    不過,雖然已經想到現在的四樓會很兇險,但他仍是沒想到,它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


    四處蔓延的水漬在暗淡的燈光下宛如凝固的血液。


    本該雪白的走廊竟也塗滿了汙穢肮髒的痕跡。


    一眼看上去,這裏竟像是已經廢棄腐朽了多年一樣。


    白研良踩在濕淋淋的地麵,感覺這些水漬有些過分的粘人。


    低頭看去,它們竟變成了一張張血肉模糊的臉孔。


    四周綿延著令人不安的恐怖氣息,牆壁和地板像是活生生的皮膚開始潰爛了一般,隱隱散發著讓人作嘔的味道。


    406室,就在前麵,門已經打開了。


    對於眼前怪誕離奇的一幕,白研良視若無睹,拿著玉如意徑直走了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一滴水悄然滴落到了白研良頭上!


    白研良抬頭看去,波瀾不驚的心底稍有起伏。


    因為……一個慘白的,臃腫的,沒有瞳孔的女人正趴在天花板上,渾身已經濕透了,充滿惡意地盯著他!


    與此同時,他的身前,黑黝黝的樓梯口處,一個身影緩緩出現。


    而隨著那個身影的出現,白研良的眼睛裏第一次露出了巨大的驚喜之色!


    那是一個長相與他七分相似,一身西裝,看上去很成熟的男人,此時,正麵帶微笑地看著他……


    哥……


    白研良眼中的驚喜一閃而逝,隨即又飛快地恢複平靜,他完全無視了頭頂的女鬼和麵前的男人。


    繼續朝著406室走去。


    趴在天花板上的惡意瞳孔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麵前的白研人笑容也逐漸變得詭異。


    但……白研良卻有十足的把握。


    這兩隻鬼,根本傷不了人。


    正在殺人的……是它!


    白研良停下腳步,站在了406室門口,抬眸看向了屋內。


    那裏……一團扭曲的人形黑影正在黑暗中蔓延。


    它像是沒有骨頭的蛇一樣,身姿詭異地朝著白研良走來。


    細長的扭曲的肢體從白研良眼前朝他身後探去,可怕的冰涼氣息從他背後升起,白研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它的氣息……那是死亡。


    但……越是這樣,他反而越是心裏有底。


    “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麽東西,但這裏……不是你的世界。”


    白研良舉起了玉如意,用力地朝著406室的深處砸去!


    那裏……一大團扭曲的黑暗正在孕育。


    平平無奇的玉如意在觸及到黑暗之時,異變陡然發生了!


    這隻扭曲的怪物竟像是被什麽吸住了一般,飛快地往迴縮,不僅是它,天花板上的女鬼,還有走廊前的白研人,都被吸了進去!


    然而,白研良卻沒有感受到任何吸力!


    他目光平靜地看著躺在地上的玉如意,它正散發著幽幽白光,瘋狂地吸收著四周的詭異,幾個唿吸後,所有古怪的異狀,竟然全數消失了!


    白研良終於吐出一口氣,靠在門邊,從耳朵裏取出了兩隻耳塞。


    成功了!


    他在賭!這一次,他賭對了!


    丁磊,李玉華,張巧,之所以都能夠變成鬼,絕不是什麽巧合。


    它們受了玉如意裏的東西的影響,但它們根本沒有殺人的能力。


    而真正能殺人的,是那個扭曲的黑色怪物!


    而它殺人必須的媒介是……聲音。


    準確來說,是水聲。


    剛鬆了一口氣的白研良忽然一怔,一道血紅色的霧氣突然從他頭頂上升起,與此同時,四周的景象飛快褪色!


    白研良目光閃爍地看著眼前這離奇的一幕,剛想伸出手觸碰一下身邊已經變成黑白二色的房門。


    忽然,這個世界竟然如鏡子般片片破碎!


    與此同時,一道道人影也逐漸出現在他麵前。


    他們……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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