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著信紙的一角,姚遠山極其緩慢地打開了信。


    嘉禾郡主字跡娟秀,因是彌留之際所寫,筆下無力,但這些輕飄的筆畫間也透露出她難掩的喜悅。


    “……吾自幼入王府,受盡嬌養,雖不可常見留山哥哥,但凡有求,必有所應……愛他甚重,然心知此為吾所貪求,平添苦惱……”


    “……冉雙叛府,吾無顏麵對,留山哥哥未曾與吾計較,仍留吾於府中,護愛如常……”


    “如今夙願得償,吾未有悔,生死為吾心甘,諸位叔叔亦不必哀傷,莫要責怪於他,留歌不可常伴他側,望叔叔自此代吾維護一二,留歌拜謝……”


    “……吾父早離,音容不可盡憶,如今所慮,唯相逢不識,惹吾父心傷。甚歎之……”


    最後所留是“留歌拜別”。


    姚遠山放好信紙,手肘支在膝上大掌撐住了自己的頭。


    君留山除了不愛楚留歌,對她真的很好。


    枯坐半日,姚遠山默默將信重新裝好,抱起那個箱子走到小院,將箱子安放在平整之處。


    送飯的士兵又敲響了門。


    姚遠山打開緊閉許久的院門,臉色枯敗,鬢角染霜,將那小兵嚇了一大跳。


    “將軍這是怎麽了?可要小人去喚醫師過來?”


    姚遠山搖頭接過飯:“你去給我端一個火盆來。”


    士兵擔憂地看了看他,還是很快跑過去找了個火盆。


    端來的飯被姚遠山隨意放在了一邊,他在看著那個箱子發呆。


    “將軍……”


    “放在那吧,你先下去。”


    小兵放下火盆,一步三迴頭地離開了。


    他擔心姚遠山,出去還撞上一個暗衛,連忙行了一禮:“大人恕罪。”


    暗衛看了眼他來的方向問他怎麽了。


    “姚將軍好像身體不適,小人有些擔心。”


    暗衛深思片刻讓他先迴,自己會去看一看。


    等暗衛到了小院門口,就看見姚遠山在院中燒著東西。


    一張信紙被火舌卷進盆中,旁邊的小箱子敞著,暗衛認出那該是嘉禾郡主的東西。


    焰火燒得正旺。


    “將軍可還好?”


    姚遠山轉過了頭,蠟黃的臉色讓暗衛都是一驚。


    王爺雖說讓他們看著楚家舊部,但也不過是怕他們再出什麽事,短短一個下午,這是發生了什麽?


    姚遠山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音。


    他也意識到了,捏住自己的喉嚨嗆咳了幾聲,他再次開口像是有粗砂在喉嚨磨礪。


    “本將軍無事,也請轉告王爺,之後本將軍想與王爺一談。”


    “好,還請將軍……保重身體。”


    暗衛替他虛掩上了門,立馬向林府跑去。


    姚遠山將所有東西都燒掉了,最後連箱子都投進了火盆。


    君留山過來時隻剩零星的火花飛上了天空,黑煙濃厚飄搖著升起,姚遠山擦過自己被熏紅的眼睛,盤腿坐在火盆前。


    “將軍這是何必?”


    君留山看著那一盆灰燼,極輕地歎了一聲。


    “人都不在了,留著也是徒惹傷心。主子有許多年沒見過小姐,這些舊物和書信不如都給主子送去,也免得父女之間太過生疏。”


    姚遠山沒有迴頭,仰起了頭視線隨著煙火飄散。


    “我想問王爺,當年是誰放出了蟲子,又和如今的蟲災有何關係?”


    “是一個邪教,名為焚仙門,那些蟲子侵害了西北大漠十餘年。”


    “那戰過後,蟲子威力逐漸減弱,仍有今日之害。”


    君留山如實相告。


    “並且,本王懷疑,除當初被本王殺死的那些,還有殘黨躲在這大漠之中。”


    姚遠山抓起一把土灑進火盆裏,低垂著頭看不清神色。


    “王爺說的可是真的?”


    君留山依舊是那一句答他。


    “本王句句屬實。”


    “若將軍無事,本王就先迴府了。”


    姚遠山坐在那裏,被夜色雕作了石像。


    一夜無夢。


    第二日親衛前來敲門,姚遠山隻告訴他們,君留山不是殺害戰王的人,所以他沒有死在大漠裏。


    親衛固然懷疑,但姚遠山堅持,君留山也確實平安迴來了。


    有了冤魂索命在前,自然有英靈審判在後,他們也隻能相信君留山的無辜。


    便是心中不服的,也把話都憋在了肚子裏。


    城中重新安定了下來,一切都在逐步好轉。


    祭典當日出現的幻象君留山也讓人去查過,但沒有找到痕跡,不確定是哪一方下的手,又是怎麽做到的。


    連林眉這個心知隻是海市蜃樓的人,也沒辦法猜測是怎麽出現得如此恰到好處的。


    而焚仙門對此一清二楚。


    他們當年得到了一卷禦蟲之法,碎片之事也是此書中提及,然後他們才開始各方搜尋。


    而來到大漠是為了實驗,此地常年蝗蟲甚多,正好適合給他們做試驗。


    金國當時國力衰弱,於是焚仙門就像找上顧明玨一樣找上了金國皇室尋求合作。


    在蝗蟲試驗成功後,金國想要恢複以往的強盛,他們想要占領整片大漠。


    雙方一拍即合。


    戰爭被挑起,但他們最後一敗塗地。


    焚仙門依舊賊心不死,盤踞在大漠深處繼續研究蟲子。


    而為了更好的使用這一卷禦蟲之術,他們不但在尋找碎片,還找來了許多古怪之物。


    之前的幻象便是通過其中一顆蜃珠做成。


    機緣巧合。


    那一段場景出現在大漠的時候,他們隨手拿蜃珠記下了,沒想到最後能有如此功效。


    差一點,他們就殺死了君留山。


    “京裏傳來了消息,讓盡量拖住君留山,不要讓他離開大漠。”


    “這兩天蝗蟲死了太多,那個東西的效用比我們想得要好許多。”


    “君留山留得太久會找到我們的,蝗蟲消失那些人就會進入大漠,我們會被暴露出來,不如先下手為強。”


    ……


    十幾個黑袍人聚在地底的大廳,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


    “我們的試驗正在關鍵的時刻,不能被他們破壞。”


    “而且君留山在這裏,連試驗品都少了,實在太過麻煩。”


    “我們需要更多的奴隸。”


    坐在上首的黑袍人傾聽著他們的話,最後拍了拍手,止住了討論。


    “殺了君留山吧,還有他的那個側妃和薛淨悟。十六,你去安排。”


    “是,大人。”


    黑袍人們信心十足,談笑之間就決定了君留山的生死。


    也不知是不是風水不太對,近幾日薛淨悟眼皮子直跳,別人說左眼災右眼財,但他兩隻一起跳。


    “這是說我要火中取栗嗎?還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薛淨悟摸了摸下巴,旁邊的暗衛側目。


    他是和此暗衛在半道上遇見,都奔著焚仙門來的,這些日子探得此處人還不少,為保安全,兩人暫時搭了夥。


    有黑影從地道出來,幾個起躍很快消失在了大漠深處。


    薛淨悟輕輕拍了拍身邊的暗衛:“我去追人,你繼續在這裏盯著。”然後鑽入沙堆之中不見。


    暗衛最開始還被這一手驚到過。


    等到了晚上,薛淨悟突然返迴,呸掉嘴裏的沙子告訴暗衛:“他們在進行大量的人手調動,估計是衝著你家王爺去的,你先迴去報信。”


    暗衛朝他點了點頭,也不多說什麽,一抱拳轉身在陰影遮掩下趕路。


    “真是麻煩大了,事情一個接著一個,就不能讓人歇口氣嗎。”


    薛淨悟翻身躺在沙丘後,取出一片肉幹咬了一口,覺得頗為心累。


    果然不該跟著攝政王出來的,要不是為了林眉……


    薛淨悟覺得自己真是虧大了,之後得多要點補償才是。


    不同於薛淨悟這邊的奔波勞累,安靜地休息了一天之後,林眉精神好了不少。


    聽說酒兒還在盯著試藥,想要找出藥效更好的方子,醒來後林眉就去了城外的田間找她。


    去了之後卻看見了姚遠山和他的親衛也出現在城外。


    姚遠山也在看著士兵推著大箱子殺蟲,因為東西少,現在還是隻守著田間來噴藥。


    蝗蟲成片地死亡,被焚燒過後就地埋下,新種也被順利種下。


    這都是攝政王和側王妃的功勞。


    姚遠山在城裏每一處都能聽見百姓對他們的讚歎,所有人在提起他們的時候眼裏都帶著光。


    姚遠山從出門之後就一句話也沒說,連他那些親衛也漸漸沉默了。


    最後他們來到了新田邊,親眼見證了一切。


    姚遠山也看見了林眉,居然對她抱拳行了一禮,連他的那些親衛也陸續向林眉低下了頭。


    林眉心中奇怪,還是給他們迴了一禮。


    “側王妃你來了!”


    酒兒高高興興地跑過來拉住了林眉的衣袖,撒嬌似的搖晃兩下。


    小姑娘這兩天因為做出了殺蟲的藥,得到眾人的感激和交口稱讚,高興得不行,都顧不上和君留山生氣了。


    林眉點了點她的腦袋,低聲道:“我來找你給我再做些藥粉。”


    酒兒下意識停住了手,嘴角往下撇了下去。


    “側王妃,你又要走了嗎?”


    側王妃走了,她家王爺要怎麽辦……


    外麵人多口雜,還混著一些探子在,林眉不想在這裏說事。


    “走吧,迴去再給王爺把把脈,多日勞累,王爺身體實在讓本王妃擔心。”


    酒兒也知道剛才她嘴快了些,連忙調整了表情,點了點頭,和守在田邊的副將說了一聲,拉著林眉往城裏走去。


    走到一半林眉猝然停下腳步迴首,眯起眼眺望著天邊。


    酒兒拉了一下人沒有拉動,奇怪迴過頭來。


    “側王妃,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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