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老爺子睡著後,嚴成錦在窗邊聽歌。


    天還沒黑透那會兒路燈就亮了起來,一直亮到第二天清晨。城市的夜便不需要星星了,蜿蜒的燈光就是星光。


    虛假,卻璀璨。


    他聽著過去的旋律,忍不住又開始搜索劉唱的新聞。


    劉唱才發新專輯,最近是他的宣傳期,他新聞很多。人們關注的重點依舊是那些八卦,沒人在乎他的歌。


    我的歌真的很爛。看著那些狗屁不通的新聞,嚴成錦調整耳機,把耳朵堵得更嚴實。


    這耳機他用了十多年,外殼上的logo和花紋磨掉大半,聲音卻像剛買的一樣透亮。


    他的世界沒一點噪音,隻有旋律在他耳邊打轉。


    嚴成錦想起前經紀人的話。


    他的前經紀人是陸總,就是和老周八字不對付的那個。他最開始是‘east’的經紀人,現在隻帶曹鳴一個人。


    陸總說過很多次,嚴成錦的歌沒有市場。嚴成錦年少輕狂那會隻當他不懂音樂,現在看來,他說的是實話。


    嚴成錦斜前方有盞路燈,手機屏幕反射出一道亮,刺得他雙眼通紅。這種時候他格外感謝聞佳音,至少她給自己留了條退路,讓他離場時不至於太難看。


    沮喪的情緒給嚴成錦帶來靈感,他想記下這段旋律,但很快又把手機收起來。


    是時候放下了。嚴成錦想,以後就安心做個豪門貴婦,劈柴喂馬,相夫教子,春暖花開。


    人沒有夢想跟無憂無慮有什麽區別。嚴成錦無事一身輕,看看時間,最後一班地鐵要開了,他要離開了。


    才離開窗邊,他感覺有風吹過。


    他以為是窗戶沒關好,檢查一圈,卻發現風聲來自他身體裏。


    寫歌早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風化在他靈魂上,他把它們挖出來,靈魂便缺了一塊,任由冷風經過,讓他渾身戰栗。


    他又啃起手指。


    總需時間適應的。他攥緊手機,從屋裏離開。


    這幾天他和兩位門神混熟了,三人道別後,他去對麵等電梯。


    這時又有冷風穿過他的身體,他把衣服裹緊,努力無視這種空虛。


    好在電梯很快到了。


    他才要踏進電梯,手機瘋狂響了起來。


    電梯裏信號不錯,並不耽誤接電話。但鬼使神差的,嚴成錦沒進去,在電梯口接起電話。


    才按下鍵,舒季媛焦急的聲音便傳來,“聞佳音到了嗎!”


    她語氣太過急切,嚴成錦跟著嚴肅起來,“沒有。”


    舒季媛聲嘶力竭的喊,“快去停車場!”


    處理完一天的工作,像往常一樣,舒季媛問:“今晚你去哪?”


    “醫院。”聞佳音說:“你迴家啦,我自己開車去。”


    舒季媛此時正做善後工作,聞言一頓,試探道:“我聽酒店那邊說,你好幾天都沒叫晚餐。”


    音符酒店離公司更近,酒店有聞佳音的包房,她常在那過夜。


    聞佳音說:“我在醫院吃過啦。”


    要知道,聞佳音是連水煮雞胸肉都覺得好吃的小野豬,醫院的‘健康餐’可難吃到她都罵髒話的程度。


    舒季媛立即警覺起來。


    她知道醫院裏藏了個姓嚴的妖妃,覺得這人想迷惑君上。作為太子心腹,她哪能容忍這種事。


    她想跟陛下談談,但陛下已經帶著車鑰匙溜了。


    小舒丞相認為這樣不行,經過深思熟慮,她給陛下打電話,想八卦她的感情生活。


    小聞太子接電話那會已經到醫院地下停車場了,才下車,就聽身後有人喊:“聞佳音!”


    接著是一長串激烈的辱罵,舒季媛還來不及說什麽,手機已經掛了。


    聽見有人叫自己,聞佳音迴頭,看見個穿醫院清潔工製服的中年男人。


    這人麵相不好,看著又奸又詐,眼睛全是通紅的血絲,一看就是壞人。


    聞佳音警惕起來,“有事?”


    有錢人出入的地方四季如春,即使是停車場。外麵隻有零下幾度,這裏依舊溫暖。


    聞佳音沒穿大衣,隻穿了羊絨針織衫和闊腿褲。針織衫又細又軟,輕輕貼在她的身體上,優雅又有女人味。


    那人像受了什麽刺激,臉上有種病態的興奮,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盯著聞佳音,嘴裏不幹不淨起來。


    聞佳音想起他是誰了。


    她跟嚴成錦見麵那天,他偽裝成清潔工跟自己要錢,還浪費嚴成錦一個手機。


    她不想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


    她轉身要走那人卻追在她身後。


    這時夜已經深了,停車場空空曠曠,沒有第三個人,也沒有能躲藏的地方。頭頂明亮,照得此處白晝一般,男人的影子張牙舞爪追在身後,聞佳音掏出手機,想通知保安。


    見她掏出手機,那人急了,怪叫一聲衝了過來。


    聞佳音這才看清,他手裏拿了一兜雞蛋。


    她反應很快,立即往旁邊閃,但他們距離太近,那兜雞蛋還是砸在她身上。


    嚴成錦就在這時趕到。


    聞佳音身上全是蛋液,頭發也有,扯著黏的往地下淌,在地上滴出一窪黏糊糊的水坑。


    對麵那男人笑得囂張又下作,嘴裏不幹不淨,很猥瑣的衝聞佳音伸出手。


    嚴成錦怒火中燒,攥緊拳頭衝了過去。


    他還沒趕到,有道小雞黃的影子比他更快。


    聞佳音以一個快到詭異的速度把男人放倒。


    她跪在他後背,一手反剪他的雙手,另一隻手揪住他頭發往地上撞。


    那男的似乎沒料到她武力值這樣高,竟愣了好一會才想起求救:


    “救命啊,富二代打人啦。她拆了我的房子,一分錢也不給我。我上有老下有小,日子實在過不下去——”


    “這會兒想起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了,賭得傾家蕩產拿孩子抵債的時候怎麽想不起來。”


    聞佳音居高臨下看著他:


    “我是一分錢也沒給你,因為我把錢給你媽媽了。房子是你媽媽的,錢當然歸她,和你有什麽關係。平時不管他們死活,缺錢時想起自己還有兒子還有媽。”


    “你個板紮竟敢把你媽媽的養老金騙去賭,還他媽輸光了,你他媽知不知道你兒子指著這點錢上學呢。他們祖孫倆大冬天連爐子都生不起你知道嗎!”


    “你個潮種,這tm是我最喜歡的衣服,我來之前特意換的!”


    “愛叫是吧,你叫個夠。我告訴你,今天能救你的隻有閻王爺,你轉世投胎去吧!”


    說著又拿他腦袋撞地,一下一下接一下。嚴成錦甚至看見那塊地給他砸出個坑。


    他這時已經不生氣了,甚至有一絲絲同情。


    但他沒過去勸架。


    他朝四周張望,盤算該怎麽堵住這些監控。


    地下停車場很大,保鏢小哥帶著保安往不同的方向找,現在才趕到。


    保安們第一次見這種大場麵,有些懵,保鏢小哥已熟門熟路指揮起來:


    他們抬腦袋的抬腦袋,抬腿的抬腿,硬生生把聞佳音從那老賭棍身後抬了下來。


    保鏢小哥平時麵無表情跟個機器人似的,這會卻很有人氣,狗腿的勸自己領導:


    “老大,老大消消氣,迴頭我收拾他,給他腦袋擰下來行不行。您老冷靜,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嚴成錦這時過來了,把聞佳音抱下來,拿袖子給她擦臉。


    “別擦了。”聞佳音心情很糟,語氣也不好,“我上去洗洗就成,別把你衣服也蹭髒了。”


    嚴成錦並不說話,隻是托起她下巴,扶正她的臉,一點點幫她擦去臉上的蛋液。


    聞老爺子病房離停車場不過三分鍾路程,有擦臉的功夫,聞佳音早洗完澡了。但嚴成錦就是不能忍受她頂著滿身髒汙。


    一分鍾也不行。


    停車場裏還彌漫著雞蛋的腥臭,兩人卻給空氣添了一份甜。保鏢和保安大哥少女捧心,笑得滿臉慈祥。


    偏有人在這時破壞氣氛。


    老賭棍頂著滿臉血,衝聞佳音搖晃手機:“我都錄下了,明天全國人民都知道你們‘八達集團’的總裁打人。你們那個、那個股價,肯定得跌。”


    他給聞佳音打得滿臉是血,保鏢小哥以為他暈過去了,把他扔在一邊。這會見他醒了,不等保鏢小哥出手,安保隊長親自把人擒了,嗬斥道:“給我老實點!”


    老賭棍半天不懼,甚至有些自得:


    這頓打是他預計好的。他早計劃好了,要拿這頓打換一輩子不愁吃喝。


    但有一點在預料之外,他本以為是被保安打,沒想到動手的是那個沒二兩肉的小娘們。


    媽的下手真狠,他整張臉皮像被人活活刮下來一樣。


    他目露兇光,惡狠狠盯著聞佳音,原本預計好的數字也翻了十倍。他得意道:


    “要是不想曝光,拿錢把視頻贖迴去。”


    “對了,我還要住這裏,住最好的病房,住到我傷好為止。”


    他眼珠一轉,“你還得給我道歉,要穿那個齊、齊b小短裙——”他指著聞佳音,滿臉下作的笑,手往猥瑣的地方比劃。


    人能惡心到什麽程度?這一刻,所有人都起了殺心,甚至想慫恿聞佳音打死他。


    聞佳音卻冷靜下來。她問:“知道什麽叫雲服務嗎?”


    賭棍警惕的護住手機,“你、你什麽意思!”


    “看來不知道。”


    也沒有雲端備份。


    聞佳音揪住老賭棍的衣領把人拎出來。


    老賭棍還來不及反抗,她又用食指骨節擊中他胳膊上的穴位。


    老賭棍哀嚎一身,本能鬆開手。


    當著眾人的麵,手機掉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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