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說得十分隱晦,不知前情,還以為不過是後宅院中的事,其實,是那說不得的紫禁城裏的事情。


    如今的皇上最寵愛的兩位妃子貴妃和賢妃,皆育有一子,比起其他妃嬪的不得寵,那兩位可算是鬥得熱火朝天。兩人去歲末可巧又一同有了身孕,可惜不知其中什麽原因,兩人先後滑胎。


    皇上震怒,責罰了一眾宮女太監,連帶太醫都受了責罵。那貴妃便道,太醫縱是有千般好,又不能時刻守在後宮,出了事,等太醫來了,也就晚了,倒不如選些醫女進宮伺候。十分難得的是,賢妃竟也是這般意思。


    宮裏醫女不是沒有,隻學藝精湛的卻隻是了了。皇上招來太醫院問話的時候,當即就有一位和衛院判衛自先不對付的人道:“院判家中有一姑娘,醫術頗得院判真傳。”


    皇上聞言當即便點了衛自先說話,衛自先後背濕透,強作鎮定。


    如今宮中兩位寵妃爭寵,什麽樣的人敢把女兒推進這火坑裏來,他每每在宮中行走已是如履薄冰,自家女兒那等的毛躁性子,恐怕進了宮,就是個死字無疑了。


    他不敢,頂著皇上熱切的目光,道:“小女笨拙,學藝不精,隻會些跌打摔傷的療法,近來隻在家中繡嫁妝,恐所學皮毛皆已荒廢,實在不適宜近身伺候各位娘娘。”


    皇上的眼神明顯透著不快,默默看了他幾眼,又說起了旁的,他知道自己和女兒這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圈,今次雖是迴來了,可保不齊再被人提上一迴。


    衛自先不敢拿身家性命冒險,寧肯把女兒立時嫁了,再不讓她學醫,也不敢讓她進宮去。可這話他不敢往外透漏,宮裏兩位寵妃大過天,又牽扯著兩位極得盛寵的皇子,隨口一句便可招致禍端,他怕人曉得他舍不得女兒進宮,更怕人說他對主子們不盡心。


    按著信裏的意思,這也不過是衛慕堂兄衛玥的猜測罷了。袁鬆越在信中道,此事隱晦,不便宣揚,衛慕那邊,其堂嫂大程氏已是親自過去提點了,讓她按著她大哥的準備來便是。衛家現下這著急嫁女的情形,她大哥還真算不上太差的。


    薛雲卉揣了信,自然不敢給薛雲滄看,尤其那信上“穗穗親啟”四個字,簡直不要太招人眼。薛雲卉找了薛雲滄,同他說是托了京城常在高門大戶裏行走的幾位道友問了問,雖沒有確鑿的消息,可意思大概是這麽個意思。


    衛慕被迫棄醫嫁人,也是其父不得已之舉。


    薛雲滄聽了默了一默,又大鬆了口氣,問起薛雲卉可同衛慕留了些聯係的小道。薛雲卉自是留了的,問他:“哥哥不放心她?我那道友趁著做法的時候,已是和她提起此事了。”


    她把袁鬆越比成道友,也是無法,欠了他這大人情,還不能把他的名字說出來,薛雲卉都有些替他憋屈。


    薛雲滄倒是沒追究道友之事,隻正了顏色,道:“現下皆已準備妥當,我欲擇日進京提親。”


    薛雲卉驚訝地張了張口,半晌,小心問:“哥哥有把握嗎?”


    薛雲滄笑笑,沒答。


    摸了摸鼻子,薛雲卉道:“那哥哥的意思,讓我問問她,何時能上門,是嗎?”


    薛雲滄點了頭。


    薛雲卉心道,他這點個頭,自己可又得跑一趟,八成還得給人“陪睡”一迴,這麽一想,就覺得渾身不得勁。


    鬼侯爺守株待兔,她自投羅網,倒還挺合得上拍子......


    琢磨了一早,薛雲卉今兒又不準備去橋頭,直奔福清觀去了——她準備求了梁星替她進京。


    往山下的梧桐莊子繞了一圈,她的好樹兒長得還是那麽茂盛,她沒什麽不放心的,上山去了。


    剛到山門前,卻見著一人一身素衣,帶了個小道童要往山下去,那人見了她,頓了一下,“師妹,好久不見。”


    薛雲卉朝他拱手:“二師兄。”


    二師兄黎恭是薛雲卉同門師伯門下弟子。師伯乃是上一任福清觀主持,隻是身子不好,早早仙去了。如今縣裏的道正司、府裏的道紀司都沒正式為福清觀指派主持,隻暫由黎恭主持觀內事物。


    薛雲卉與他不甚相合,不過她在觀裏時日不長,黎恭也總是俗事纏身,並不太能遇見。


    當下遇見了,好好說幾句話,總是應該的,畢竟人家是暫代主持。


    薛雲卉客氣,黎恭倒也不拿什麽架子,隻道:“梁師妹總念著你,雖說師叔雲遊久不歸來,可師妹你也該常上山探她才是。”


    黎恭算是同梁星一道長大,情義自是比旁人深得多,觀裏好些後頭來的師兄弟,不少都被黎恭擠兌走了,隻有梁星處,沒受他什麽冷言冷語。


    正因如此,薛雲卉還是很給他這個代主持麵子,“師兄說的是,我這不就來了嗎?師兄這是往何處去?”


    黎恭笑笑,“去趟京城而已。”


    他說著,眼睛往山下掃了一眼,好似想起了什麽,問道:“山下那百年梧桐的莊子,可是師妹家中的?”


    薛雲卉看了他一眼,“家母的陪嫁。”


    黎恭點了下頭,“那莊子可是不小,聽說師妹家中兄長臥床,何不抵了莊子治病?總歸人比莊子要緊些的。”


    “師兄說得是,已是抵了的。”


    黎恭挑了眉,“已是抵了?哪家錢莊?”


    薛雲卉皺了皺眉,“不過是活當,還要贖迴來的。師兄怎麽對我家莊子來了興致?”


    黎恭笑了一聲,說沒有,“就是看著那莊子很有些年頭了,莊裏那顆百年梧桐至今仍是茂盛,這莊子應當是塊風水極佳、靈氣甚重之地,不過從外頭,倒看不出什麽來。”


    薛雲卉心道自然,這風水是她特意遮掩的,旁人能看出什麽?


    她笑了一下,謹慎道:“有百年木的莊子多了去了,也不見得都是好地方。我便在那莊子裏出過事,若不是家母的陪嫁,我兄長早就做主賣了。”


    黎恭點頭說是,沒再有什麽旁的話,這便要下山去。


    隻他轉過頭,正向下走的時候,薛雲卉目光匆匆從他下巴劃過,突然又一陣靈光掠過心頭,她正要抓住一探究竟,卻被一聲喊聲打斷了去。


    “師妹?!你來了!”


    是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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