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同類人


    盈盈地笑眸,疏淡的語氣,漫不經心的神色,應氏了然輕笑,看來這個周家娘倒與自己是同一路人,連談判的姿態都如此雷同。


    舊年湯家的事應氏雖不明就裏,可悅妍堂的鋪子明明白白是湯家的。能從湯家那裏賃到地段那麽好的店鋪,憑著這一點,悅妍堂就足以令她刮目相看,況且她打從開始就沒想著要同悅妍堂對著幹,合夥才是她的最終目的:“先前的確是我失禮在先,我這裏以茶代酒,給周娘子賠不是了。”


    應氏舉起茶盅一飲而盡,茶盅落下時,卻發現潤娘隻是淺淺地笑著,並未舉盅,纖細的手指繞著茶盅的口子劃圈。


    應氏麵上的微笑掛不住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本想著自己先賠了禮,礙著禮節對方總會給三分薄麵。可沒料到這個女人雖沒有駁迴自己的話,卻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看來還真是小瞧了這個看似斯文秀氣的小娘子了應氏調整了兩個唿吸,正待要開口,潤娘低著垂眉,眸光落在茶盅,輕飄飄地道:“潤娘卻不覺得應嫂子有做錯了甚麽,商場如戰場,本來就是各憑本事混飯吃。潤娘思慮不周,叫應嫂子勝了一局,來日再戰,潤娘必定小心應對”


    應氏眯起細長的眼眸,凝視著潤娘:“周娘子,咱們做買賣的人家,隻是求利可不是為了那口閑氣”


    “應嫂子看我像是爭閑氣的樣子麽?”潤娘波光流轉的眸光仿似兩汪翠玉,透出絲絲嫋嫋的寒意。


    應氏還在做最後的努力:“周娘子,偌大的一個信安府也就你我兩家胭脂鋪,錢是賺不完的,你我何必非要鬥上一場不可”


    潤娘輕笑出聲,抬起一雙波光蕩漾的眸子:“這一場爭鬥好像是應嫂子


    先挑起的吧”


    應氏細長的眸中射出兩道淩厲光簇,雖然她不願鬥,卻不表示她就不敢鬥:“既然如此,我應家奉、陪、到、底”最後四個字,鏗鏘有力地砸在潤娘麵前,潤娘眼不稍眨地目送應氏出了雅間。


    應氏前腳出去巴長霖後腳就進來了:“你為甚麽不跟應家合作?”


    “要想在和談裏占著便宜,就得以打促談,如今咱們處在劣勢真要同應家握手言和,隻怕往後咱們就得屈於應家之下了。而我----”潤娘起身行至窗前,看窗外暮色四合,晚風拂起她鬢角的碎發,吹送來一句極淡卻極堅定的話語:“絕不屈居於人後”


    巴長霖瞬間恍惚,以至於分不清眼前的女子是周家的那個小****,還是在齊王府殺伐決絕的齊元公主。陡然間想起朝堂上的那些爾虞我詐爭鬥,一股冰寒充斥於四肢百骸些渾身都勞乏:“你又何必要強到這個地步,一樁買賣能賺錢就成了”


    潤娘聽出了巴長霖語氣中疏冷,心中滿是無力與悲傷,迴轉身有些焦急地解釋:“我隻是我希望坐在主事位置上的是咱們悅妍堂。”


    苦澀的笑意自巴長霖的麵上飛閃而過,“那你有甚麽對策,如果照著原先的計畫,就算贏了也壓不住應家。”


    “所以,我想請齊元公主來給咱們撐場麵,若公主都買咱們悅妍堂的脂粉,整個信安府還有誰會不買,而他應家自然也會猜測咱們同公主的關係,如此一來,他在氣勢總會矮咱們幾分---”


    潤娘看著巴長霖漸漸陰冷的眼眸,心頭一陣陣的苦笑,情愛與生活,終究自己選擇的還是生活。與悅妍堂的發展相比,巴長霖也是可以失去的潤娘不想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弄哥兒為了周慎,她明明白白地看到自己的心,她需要用成功來保護自己,因為從始至終她都隻相信自己除了家人,她並沒有誰不可以失去


    巴長霖的臉色沉到了極點,麵上再沒有平日的嬉笑,冰冷如刀的眸光直劈進潤娘的眼眸:“真是好手段,你難道一點都不介意公主的另一個身份麽?”


    為了區區一個悅妍堂,這個女人就可以化敵為友麽那麽利益再大一些,她又可以不擇手段到哪種地步?巴長霖忽然覺得自己好笑,自己為了逃離紛爭選擇留在她的身邊,連當家人的位置都不要了,以為從此以後可以過簡單溫暖的生活。結果,她為了小小的一家胭脂鋪竟可以不計前嫌到這個地步


    潤娘何嚐看不透他眸底的失望,隻是她已經無法再全心全意的依賴一個人了,強壓下滿腔的苦澀,故作冷漠地道:“另一個身份於我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隻要她是當朝公主就成。”


    “好,我會如你所願”


    擲地有聲的話語將潤娘的心砸了絲絲的裂縫,看著拂袖而去的巴長霖,潤娘虛脫地坐在圈椅上,大顆大顆的溫熱淚水砸在白玉般的手背上。


    巴長霖辦事的效率極快,不過三日,齊元公主的鑾駕就到了信安府,住在盧大興內,倒把知府大人嚇得不輕。因此盧大興的外頭不分黑日白夜的都有衙役守著。


    齊元公主到信安府的第二日,就著人來請潤娘,那些路人看著公主車駕特來接周家娘子,羨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忿忿者有之,而更多的則猜測周家與公主的關係。


    其實也不難猜,周家與巴家是合夥開了悅妍堂,而公主又住在盧大興,巴公子請周娘子來做陪也沒甚麽稀奇的。而稀奇的是,過不多久公主竟與周家娘子把手同遊,還在悅妍堂逗留了許久,出來的時候公主侍婢的手上多了個小小的包袱。


    應氏乍聽到這個消息也焦急惶惶,然腦子一轉,便不在意了。倒叫報消息的人一頭霧水。


    潤娘與齊元公主迴到盧大興已是掌燈時分,她二人一到門口,劉繼濤與巴長霖就從裏頭接了出來,巴長霖向前一步,伸手想去拉潤娘,同她賠不是。卻發現潤娘的眸光落在劉繼濤身上:“公主,我有幾句話想同駙馬說。”


    齊元公主瞅了瞅滿臉陰鬱的巴長霖,領著一幫子婢仆進店去了,走了兩步發現巴長霖沒跟上來,招手笑道:“小六咱們先進去”


    巴長霖雖然很想守在邊上,可是人家做妻子的都對大大方方的走開了,自己要是守在這裏豈不是顯得太小家子氣了。當下隻得一步一挪地往裏頭去,還不忘囑咐他們:“裏頭備了酒菜,你們趕緊的進來”


    齊元公主坐在雅間裏自斟自飲,見巴長霖兵垂頭喪氣地進來,不由取笑道:“昨晚上不是還說自己可能選錯了麽”


    巴長霖乜斜著眼坐下,忿忿道:“我昨晚上喝醉了胡說的”說著瞪視著齊元,惡狠狠地道:“你要是敢把昨晚上的話告訴潤娘,我就---”


    “你能如何?”齊元迎著他兇狠的眸光,冷冷說道:“我才要警告你,你若敢欺負潤娘,我可不饒你”


    巴長霖頹喪地低了頭歎了聲,突然抬了頭直視著齊元,道:“你把昨晚上的話再說一遍。也許我能想到法子哄迴她”


    齊元睨了他一眼,道:“她說,一個女子通透世情終究是件可悲的事;她說,但凡有得選,哪個女子會選這條路呢我倆個真的很像,都被逼著堅強,被逼著學會滿腹心機。不過她比我命好,生在尋常人家,肩上沒那麽重的擔子。倘若能遇到一個真心待她的男子,她還是可以像個孩童般過日子。”


    巴長霖沒有做聲,隻是一杯接一杯灌酒,她的心機她的要強,全是因為不相信自己,那麽她曾經相信過承之麽?巴長霖不敢想,隻要一想,就滿心滿肺地燒灼起來。


    樓下,潤娘從袖中摸出一個錦囊,取出隻銀鐲:“這個,雖不值錢畢竟是你母親親留個你的,放在我這裏總不大好。”


    劉繼濤有些顫抖地接過來,滿嘴苦澀,明知不可能卻還是開了口:“你就不能替我保管麽?”


    “事到如今,我有甚麽資格替你保管”說完潤娘越過劉繼濤上婁而去。


    與潤娘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那,劉繼濤閉了眼,這一世彼此注定隻是過客。


    潤娘進得雅間見巴長霖抱著酒壺猛灌,第一反映就是上去相勸,可是隻邁出半步就收迴了腳,在齊元身邊坐下。而隨後進來的劉繼濤自覺地坐在巴長霖身邊,奪過酒壺就灌了起來,巴長霖大怒酒杯往地上一擲:


    “怎麽連酒你也要來搶麽?”


    “哐”一聲劉繼濤將酒壺重重地按在桌上,瞪了巴長霖一眼,繼續狂灌。


    巴長霖氣急了,上前就去奪酒壺,邊上小廝見忙道:“東家,這裏還有”


    “我就要這一壺”巴長霖赤紅的眼大喝,把那小廝嚇得趕緊溜出去。


    “夠了”潤娘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怒喝而起,掃了他二人一眼,向公主一福:“請公主恕潤娘先行告退”說著看都不看那兩家夥,忿忿而去。


    “潤娘”巴長霖唿喊著追了上去。


    劉繼濤邁出兩步,最終還是停了下來,齊元涼涼說道:“怎麽,不追麽?”


    “閉嘴”劉繼濤陡然迴身,麵上苦澀得一片猙獰。


    齊元歎了聲,端了杯茶到丈夫麵前:“我早就勸你不要來,這是又是何必呢---”


    劉繼濤扯著嘴角苦笑,渾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光了般,跌坐在凳上:


    “我隻是想親眼看看她忿恨的模樣,好讓自己死心,沒想到她給我的隻是冷淡,好像我是頭一次見麵的陌生人,我寧可她撲上來廝咬扯打,也不想看她那張陌生的臉”


    “你太高估自己了”齊元笑得很淡,卻帶著憐憫:“我跟你說過,她這樣的女子,怎敢失了自己的身份再痛再不舍,她也會絕然轉身,何況事過境遷,你已不在是她心裏的那個人了”


    劉繼濤眸光渙散,語調也有些虛無縹緲:“你為甚麽那麽清楚?”


    “因為,我和她是同一類人”


    18日,《閑妻非賢》開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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