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四、應氏胭脂鋪


    應氏坐在自家胭脂鋪的角落裏,端著青灰瓷的茶盅,淩厲的眸光掃視著客似雲來的店堂,麵罩寒霜。


    自舊年年底悅妍堂開張之後,自己家的買賣就一落千丈,如今應氏也能做出成色差不多的脂粉,價格又比悅妍堂的低上幾分,雖然胭脂盒及不上他們的,隻要胭脂好,胭脂盒又有甚麽打緊


    十日前悅妍堂突然關門,應家上下都歡喜雀躍,惟獨應氏心存忐忑,始終參不透悅妍堂的禪機。族中長輩都說她多慮,悅妍堂的東家是巴家的六公子,也就一紈絝子弟,做買賣於他而言不過是消遣,既然做的不順,自然就不做了。


    她聽了隻是好笑,若悅妍堂隻是巴長霖開來消遣的,又怎會經營的那般用心,她看過他們的胭脂盒,那可是堪比官窯連個小小的胭脂盒都做到極致,悅妍堂的買賣哪裏隻是打發時間因此,他決不會就此做罷的。


    應氏還陷在自己的思慮中,一名顏色嬌豔的年輕媳婦穿過店中人群,引起一眾客人的小聲議論。


    “你瞧她麵上氣色怎麽就那麽好呢”


    “那臉蛋白透紅的,真真是細皮嫩肉的”


    ......


    那媳婦聽得這些讚揚,強忍住上揚的嘴角,行至應氏身邊附耳低語:


    “悅妍堂將隔壁的店鋪也租賃了下,比前先前寬敞了許多,隻是空蕩蕩地沒甚麽人。”


    應氏一對柳葉吊梢眉微微挑高,將茶盅輕輕地擱在幾上:“那他們在價錢低了多少?”


    “不僅沒低,新出的一種脂粉還比著先前的價錢高了一些”那媳婦袖中掏了出個雀卵大小的天青色胭脂盒。


    應氏就她手上一看,蹙眉道:“不過是顏色淡雅鮮嫩了些,又有甚麽特別的”


    “娘子細聞聞—”那媳婦將瓷盒送到應氏鼻下:“裏頭帶著淡淡的桃花香呢。而且,這個胭脂即不是撲在臉上也不是抹在唇上,而是抹在眼皮子上的。隻一抹上去,眸子立時就亮了許多了”那媳婦不自覺地大了嗓門,彎了眼角眉梢,掩不住的淺笑仿若波光蕩漾的春水。


    應氏澄澈若秋江的眸光向店堂上一蕩,但見店內好些客人都衝著自己跟著的個媳婦指點議論,心下驀地一凜,暗暗讚歎:“悅妍堂還真是好手段,居然上對手家叫賣來了”


    而那媳婦兀自喋喋不休地誇讚著悅妍堂的脂粉,顏色是如何的多,上了妝又是如何的服貼均淨。應氏一記冷眼瞪去:“還不進去把臉洗淨了,頂著關紅臉給誰看呢”


    那媳婦話說到一半,突住哽住,旋即明白自己說錯了話,福了福身,趕忙轉進裏頭去了,可是終究還是五六個客人出了店門,往悅妍堂而去。


    應氏薄麵含笑,微涼的指尖撥動著幾上溫熱的茶盅,燦若星辰的眼眸微微眯起,閃過一道光亮,仿若流星滑過夜空。


    漸漸西斜的日頭透過窗棱斑駁了一牆的光影,知盛坐在炕上,他麵前的


    炕幾上堆滿了賬本,左手邊的算盤劈啪直響,右手則不時的記兩筆賬。終於,他擱下了筆,看看賬本,眉頭反倒皺得更緊了。


    花園子裏,潤娘陪著妞兒打秋千,沈氏坐在氈上守著兩個奶娃子,淑君則坐在矮幾邊臨貼。


    “娘子,賬算出來了,你瞧瞧”


    知盛將賬本奉到潤娘手邊,潤娘隻瞄了一眼,踱迴榻邊坐了擺手道:


    “你曉得我一看數字就頭暈,你隻告訴我,是賠了還是賺了”


    知盛還不及開言,一道懶散的聲音自園外傳來:“這還用問,自然是賠的。”巴長霖穿一身葡萄紫的箭袖錦袍,腰間係條三指寬的鏨金腰帶,素來慵懶的麵上倒顯出幾分英氣來,款款行至潤娘身邊,撩袍坐下:“隻是賠多賠少罷了”


    沈氏曉得他們要談正經事,帶著幾個小的就迴屋裏。


    “就是賠得多呢”知盛遠不如他二人神情輕鬆,皺著臉道:“若再這樣下去,咱們一個月才說要賠八十貫呢”


    巴長霖往榻上一歪,瞅著潤娘道:“女諸葛,此計行不通啊,可還有它策?”


    潤娘斜睇著巴長霖:“本來就不是立杆見影的計策---”


    “娘子,這賠得也太厲害了,咱們經不住呀”一個月八十貫錢的賠著,知盛著實有些焦急了,畢竟家裏一年也不過才六七百貫的田租進項,買賣再這麽做下去,一點田租還不得全折在這上頭


    潤娘剜了知盛一眼:“這點子事就經不住了,天長日久的咱們賠不起,難道一兩個月咱們也賠不起麽再說了,你傻了,八十貫又不是全要咱們賠---”說著她夕陽暈染得分處柔和的眸光,斜斜的向巴長霖瞥去。


    “我可不可以退出啊”巴長霖哭喪著臉:“賠錢的買賣我不做成不成啊”


    潤娘笑盈盈地注視著他:“本來我還真沒有立杆見影的法子,不過見著了你,我倒想到了個法子,可以讓咱們立馬賺錢”


    “甚麽法子”知盛急聲問道。


    巴長霖則是全神戒備:“你且說來聽聽”


    “你先答應”偏偏潤娘卻逼著他先應承下來。


    “你要我答應甚麽?”透過潤娘淡淡淺笑,巴長霖直覺著不是好事。


    “你別管,隻管答應就是,反正不會買了你”


    潤娘不肯說,巴長霖就越發不敢答應:“你不說明白,我是不會應承的。”


    “那---”潤娘攤了攤手:“咱們就熬著吧但願大妹子她們的殷勤能挽迴咱們的買賣”


    知盛看他二人還有心情開玩笑,急得不行:“巴公子,你就先應下吧,娘子還能把你怎麽著呢”


    巴長霖乜斜著桃花眼:“天曉得她會想出甚麽損招來,我才不應承她---”他話未說完,阿三領著個小廝進來稟道:“應家娘子到盧大興找公子談事情呢。”


    “應家娘子?”巴長霖詢問地看向潤娘:“那是誰?”


    潤娘倒是猜著了,卻故意搖頭:“你欠的那些****債,我怎麽能知道”


    這兩個人對買賣毫不在意的態度,知盛看著實在發急:“就是應家娘子搶了咱們的買賣”


    “那她找我做啥?買賣都讓她搶去了”


    “我的巴相公你就去見見吧”知盛實在是急得不行,拉了巴長霖就往外趕。


    “等一等”潤娘叫住巴長霖,又向知盛道:“換件衣衫,咱們一齊去。”


    應氏坐在盧大興二樓的雅間裏,幾上是已經微涼的茶水,她已經在這裏等了有小半個時辰了,卻還不見巴長霖的身影,她幾乎要相信本家長輩的論調了,悅妍堂於巴長霖而言,不過是閑暇時的消遣。


    虧得她在來盧大興前去一趟悅妍堂,殷勤備至的夥計,花樣繁多的脂粉,那可是拉開了架勢,準備好好鬥上一場應氏扶了扶鬢上的金釵,想起先前在悅妍堂被那媳婦巧手一扮,銅鏡裏自己登時添了七八分顏色。有這樣的手藝,偏還對悅妍堂忠心耿耿,不論自己如何勸說她改換門庭,她都不為所動。自己甚至故意貶低悅妍堂,那媳婦卻還是滿麵微笑。


    應氏不是傻子,隻那麽兩盞茶的工夫,便認識到與其和悅妍堂鬥得兩敗俱傷,倒不如聯手合作,偌大的信安府還容不下兩家胭脂鋪麽?


    隻是這個巴長霖是甚麽意思,故意這麽冷著自己,難道是想獨吞整個信安府若是如此---


    應氏略眯了眯細長的眼眸,嘴角勾起抹冷冷的弧度,我應家倒也不怕


    “應娘子”


    一聲輕暖的低喚,引得應氏隨聲望去,但見一個身著清素襦裙,麵容閑淡的年輕****自外緩緩行來。


    應氏隻當巴長霖隨便差了個妾室出來打發自己,倒真是有點惱了,冷聲責問道:“你們家公子呢?”


    潤娘略微一愣,便知她弄錯了自己的身份:“我家可沒甚麽公子。”說著將她茶盅裏的茶水倒了,重新斟了盅熱茶奉上:“應嫂子,這茶不燙不冷,喝著正好。”


    應氏兀自盯著潤娘,一時間猜不透她的身份。


    潤娘在應氏對麵落了坐,又給自己斟了盅茶,輕呷了兩口,抬眸向應氏笑道:“應嫂子應該知道悅妍堂可不止巴公子一個東家呢”


    應氏精明的眸光再次將潤娘一通打量,突然她腦中靈光一現:“你是周家娘子”


    應氏自然曉得悅妍堂是巴長霖與周家合夥開的,可是巴長霖的身份太硬了,因此信安府許多人都直接忽略了周家,一提悅妍堂隻記得東家是巴長霖。


    最早,應氏就是因著悅妍堂是合夥的,才敢斷定巴長霖是認真要做買賣,可是卻也沒有把周家放在眼裏,以為悅妍堂當家主事的是巴長霖。


    潤娘輕轉著手中的茶盅,麵上笑厴如花:“應嫂子的一番做派,妹子很是佩服,可惜此次嫂子找錯了人。巴公子雖是悅妍堂的東家,卻是隻認分紅其餘一概不管的”


    應氏看著這個比自己小著好幾歲的年輕****,左眼上的柳葉吊梢眉挑了挑:“我憑甚麽信你?”


    “嫂子是聰明人,這還用我來說麽?”潤娘一雙笑眸直直地落進應氏的眼中。


    應氏唰地紅了臉,是啊,這裏是盧大興,若不是巴長霖點頭,她又怎會坐在自己麵前應氏調整了幾個唿吸,再次迎上潤娘淺笑的眼眸:“我來,是想同悅妍堂談談合作的事,不知周娘子可做得這個主麽”


    對於應氏的挑釁,潤娘一笑置之,旋即反將一軍:“這一番較量,潤娘自認是大敗虧輸,應嫂子怎麽會在這個時候來求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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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樗被昨天的訂閱打擊到,今天更晚了


    18日,《閑妻非賢》開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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