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直就是打他們的臉。”


    夜蘭看著麵前猶自興奮的少年,揉了揉眉心:“兄台,你是?”


    “哦?忘了自我介紹了。”慕容辰一拍胸脯,頗為豪爽的說道:“在下慕容辰,我爹慕容錯,你可能不知道他,他滿身銅臭味,像你這樣神仙一般的人物絕不會去結識的。嘿嘿!”


    他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多了幾分憨態。


    劉義“唰”地一下就擋在了夜蘭身前,滿臉戒備:“登徒子!離遠些!”


    “啥?”慕容辰傻了片刻,連連擺手說道:“我不是啊,我可是鐵塔鎮中最正直的青年,我拳打刁民,腳踢惡霸,鐵塔鎮上的百姓都有目共睹的。”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清白,他一連退了好幾步,怕距離過遠對麵聽不見,他把手攏起來放在嘴邊喊道:“小神醫,我,我看你醫術了得,想請你去我慕容家幫個忙,可——以——嗎——”


    最後幾個字他拉長了聲音,扯開了嗓子喊,引得巷子口不斷有人探頭往裏看。


    夜蘭果斷答應:“好,我去,醫者本分,你可以離開了。”


    “啊?我還沒說完呢?”慕容辰撓撓頭,不解。


    耽誤了不少時間,也不知醫藥大會那邊結束了沒有,夜蘭想給瘦弱男子寫個藥方,又想起手邊沒有紙筆,好在藥材不多,便耐著性子跟他重複了好幾遍,確認他能記下來,和劉義迅速迴了大會會場。


    從慕容辰身邊經過時,他還想開口說話,夜蘭瞥了他一眼,他立馬閉緊了嘴巴。


    高台之上,縣令心滿意足了說完了最後一句,一揮手,立刻有人搬來了好幾壇子酒和幾疊子碗,一一擺在了桌子上。


    “本次醫藥大會即將圓滿結束,接下來,請諸位共飲此酒,祝願我們鐵塔鎮蒸蒸日上!”


    原來還有這一環節,怪不得方才的醫師都沒離開,等的就是這一刻。


    此時他們紛紛上前,端起桌上酒碗便去高桌之上敬酒,他們心裏明白,隻要能讓這些有頭有臉的人看上眼,他們就算沒有得到冠軍也無所謂。


    霎時間,一堆人擠在了桌子旁,裏麵的人出不來,外麵的人進不去。


    台清遠疾步向著夜蘭走來,此時,他的身邊又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劉義很自覺地要走開,卻被夜蘭拉住:“不必,台大哥但說無妨。”


    台清遠躊躇了一下,方才說道:“你方才說得拄著青拐杖的老人,我想起來了。”


    ……


    敬酒的人逐一敬完,人少了許多,夜蘭擠進桌子前。


    中間的位置是空著的,那是縣令的位置,左邊右邊分別有兩個人,簡青雲就坐在最左邊。


    夜蘭往他身旁一掃,果然看見了一副青竹拐杖就倚靠在桌邊。


    “我今日在入會之前見到了簡青雲,那時他就拄著青竹拐杖。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做不出贈寶救人的事情,若他真是你口中所說的那個老人,那他一定別有所圖,一定要小心堤防。”台清遠方才的話又在她耳邊響起。


    簡青雲頭發半百,麵容和善,此刻正笑眯眯地看著身前滿臉通紅的年輕人。


    那人看向簡青雲的目光中有崇拜之色:“老先生,小生,小生久聞您大名,今日終於得見,總算,總算不枉此行!”


    說罷,頭一揚,手中酒碗一飲而盡。


    “好!”簡青雲鼓掌:“小子不賴!現在的小夥子可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年輕人的臉漲得更紅:“多謝、多謝先生誇獎!小生能不能拜入您門下,煩請您教導?”


    簡青雲淡淡一笑:“老夫多年前便已金盆洗手,不再替人治病,你怕是找錯人嘍!”


    “這樣啊。”年輕人十分失望,行了一禮便離開了。


    夜蘭將這段對話一字不落的收進了耳裏,她暗忖:若簡青雲所言非虛,那草集村裏救了佟老頭的老人,應當不是他。


    “沈姑娘。”


    有人在喊她。


    夜蘭抬頭,對上了一雙威嚴的眼。


    慕容錯端坐在座椅上,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姑娘,若不是慕容辰信誓旦旦地跟他說他親眼所見,慕容錯壓根也不會注意到這個十二歲的姑娘。


    慕容辰目送夜蘭離開,親眼見到夜蘭坐到了那堆醫師裏,他趕緊擠進來找他爹,把他方才所見一陣比劃,說的要多玄乎就有多玄乎,終於把慕容錯說動了。


    豈不知,他在打量夜蘭的同時,夜蘭也在打量他。


    眼前這個老重自持的中年男子,憑他跟慕容辰幾分相似的麵容,夜蘭已經判斷出了他的身份。


    慕容錯。


    可不就是李弘才的死對頭。那廂李弘才還在遭受病痛的折磨,這廂慕容錯的孩子早都會打醬油了,就是不知他的娘是不是喬柔。


    “慕容家主。”夜蘭微微傾身,禮數周全。


    慕容錯眼神犀利,緩緩開口道:“沈姑娘,小兒對你推崇備至,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麽?”


    慕容錯以為自己氣場全開,總能震懾住眼前的小丫頭,誰知她神色如常,淡然道:“夜蘭不知。”


    慕容錯緊緊地盯著她半晌,忽然笑開了:“意味著,我們之間,能做一筆交易。”


    越來越多的醫師敬完了酒迴到了座位上,縣令還沒說結束,他們暫時還不能走。


    慕容錯隻說要跟她做筆交易,讓她明日去慕容府找他,別的一概不多說,夜蘭心想總不會是謀財害命的不義之事,便答應了下來。


    桌案上的酒碗不多了,夜蘭隨意端起一杯,準備意思意思沾沾嘴,就見寧溪敲著酒壇子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他身邊沒了顧嬌嬌的身影,想必是跟他賭氣提前離開了。


    “別看我,快喝吧!”他的語氣裏似乎有一絲迫不及待。


    直覺出不妥,夜蘭立馬放下了碗,依她的了解,這人是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他說的話,得反著來才行。


    簡青雲不知何時拄著青竹拐杖來到了放著酒碗的桌子旁。夜蘭這才發現,場上隻剩下四碗酒了。


    單竹月站在遠處,神情淡漠,沒有一點要上前喝酒的意思。


    台清遠站在離他不遠處,他的目光一直在簡青雲身上。


    簡青雲倒像不認識他一樣,完全忽略了他,他笑眯眯地,用他一罐和藹的語氣說道:“快喝吧,喝完酒,一切都結束了。”


    這話說的夜蘭心裏陣陣發寒,簡青雲的笑像戴了麵具一樣,從頭到尾都沒變過,看得夜蘭毛骨悚然。


    寧溪把身子撐在酒壇上,不屑地說道:“老匹夫,你喝我就喝。”


    台清遠倒是沒顧忌,上前端起一碗就要往嘴邊送。


    夜蘭還未來得及提醒他,就聽“當”的一聲清脆的聲響,台清遠手中的碗落了地,裏麵的酒盡數傾灑在地上,給幹淨的地麵覆上了一塊陰影。


    緊接著,一個身影旋身落在了她身旁。


    “白墨初!”夜蘭驚喜,這麽多天的擔憂在這一刻全都化成了喜悅,“太好了,你沒事。”


    誰知白墨初卻神情嚴肅,一臉戒備地將她護在身後:“酒裏被下了蠱,蘭蘭,小心!”


    “那這些人——”夜蘭立刻環顧四周,除了他們四個人,這裏所有的醫師全都喝了酒。


    “酒裏被下了蠱?”台清遠吃了一驚,“你如何得知?”


    白墨初並不會迴答,他把視線投向了一個人:“事到如今,你還要裝到什麽時候?”


    那是——


    簡青雲笑得臉上的褶皺都快擠成一團:“毛頭小子,你可知你在說什麽?”


    白墨初的目光淩厲地看著他:“還要我當眾拆穿你,你才肯承認嗎?”


    簡青雲仰頭大笑,因為太過激動,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好小子!老夫倒是想聽聽,老夫有什麽把柄在你手上,咳咳!”


    白墨初上前一步,冷聲道:“十幾年前,你一碗錯誤的藥差點葬送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後來勉強救迴來,卻神智盡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你受單竹月掣肘,不斷地滿足她的各種要求。”


    “你盡了全力,卻還是治不好那個孩子,幾年後台清遠不願居於你之下,借助這件事施壓於你,你無奈離開,卻心有不甘,陰差陽錯加入玄一教,在活人身上下蠱試驗,試驗成功之後你不滿於此,竟想著在醫藥大會上動手腳。”


    “簡青雲,你若現在迴頭,放了這些人,還不算太晚,莫待釀成大錯,害人害己!”


    簡青雲低垂著頭,從喉嚨裏發出喑啞的笑:“老夫此生,已經沒有什麽好牽掛的了。”


    縣令等人聽到動靜趕了過來,見到白墨初,立刻無視此刻劍拔弩張的氛圍,點頭哈腰道:“白公子,您來了也不跟下、本官說一聲,本官好來迎接您,給您安排個最好的座位,本……”


    慕容錯打量了白墨初一眼,此人是誰?小小年紀竟讓縣令折腰,看起來身份不簡單。


    這種想法一閃而過,他更注意到了此時不同尋常的氛圍,打斷了縣令獨自諂媚的話:“出了什麽事?你們幾人若不願喝酒就下台去,靜等片刻,待縣令大人把獎勵發了,醫藥大會就結束了,你們便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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