詢娘住進了右邊的望月樓,


    殷氏遣送過來的仆從,渚華園中收了一半,另一半,謝幼蘭從部曲中挑了一些人補上,鄭綏又把貼身婢女無衣,給了詢娘。??壹??看書


    不知謝幼蘭是如何和殷氏說的,後麵,殷氏沒有再尋事。


    話說南地佛法盛行,京都建康更是遍地大興寺廟,受此風氣使然,臨汝雖不比建康,亦有不少寺院,軍刃山中的西華寺,便是其中最有名者,開山建寺的納摩法師,由北地而來,曾在建康的建初寺中宣講過佛法。


    三年前,納摩法師出門遊曆,弘揚佛法,途經軍刃山時,相中其山勢地貌,峰巒連亙,聳翠多姿,便停了下來,在此開山建寺。


    因納摩法師聲名在外,又有王十二郎和鄭五郎出手相助,僅曆時一年,西華寺便初具規模,如今已是香火鼎盛,成為南地一座名刹,來往香客不絕。


    唯有一樁不美,便是西華寺距離鄭家莊園有點遠。


    西華寺位於南滎陽郡南端的豐縣,約有一百五十裏的距離,乘車來迴一趟,僅僅路上,坐馬車,最快也需要費上六日功夫。


    一聽鄭綏說要去西華寺做場度亡的法事,起初鄭緯是極不讚同,前兩日,桓家派媒人來請期時,婚期已定於本月二十九日,眼下實在不適合出門,隻是最後,鄭緯並未阻攔。


    “讓紳郎陪你去一趟。”紳郎是四房的八郎,鄭十一郎君少子。


    鄭緯話音才落,一眼便瞧見鄭綏要推卻,又忙道:“阿兄已有數月未見法師,正好有一偈語,要向法師討教,阿兄又抽不開身,無法親自前去,就令紳郎順便替我跑一趟。”


    話已至此,鄭綏心中了然。多言無益,如若隻讓仆從護衛跟隨,五兄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心的,於是應了聲喏。


    然而。饒是如此,鄭緯瞧著鄭綏神情寡淡,鬱鬱不歡,仍舊有些不放心,遂勸道:“而今你婚期臨近。將與桓三郎結百年,同約白,阿妹合當歡喜才是,此去西華寺,為兄期望阿妹迴轉時,能笑顏燦然,煩憂盡了。”


    聽了這話,鄭綏神情微微一僵,應了聲好,卻是忙地移開眼。??? 要?? 看書有些事,不想起就罷了,每每一想起,常常幾日緩不過來,“我會的。”


    去求個安心。


    鄭緯何嚐不明白,他更了解鄭綏的性情,王十四郎去得突然,這短短一年,根本緩不過勁來,他原就覺得這門親事。過於倉促,婚期又有點急,隻是這婚事,是大兄定下的。聘書下定過後,才轉到他手上來操辦,並且,這半年來,他要延遲婚期,提過幾次。桓家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又想著鄭綏終究要嫁過去,他也不能和桓家鬧得太僵。


    有了顧忌,隻得作罷。


    ——*——*——


    五月石榴花勝火。


    三日車程,趕至西華寺,正值炎炎六月,驕陽似火,隻是山中歲月清涼,似使時令遲緩半月之久,寺內石榴花開正妍,紅豔豔的花朵掛滿枝頭。


    鄭綏抵達寺院後,次日,請納摩法師做了場度亡的法事,替王十四郎立了往生牌在寺院中供奉,又連著念了三日的往生咒。


    是夜,伊人入夢,長影飄飄,揮手自辭,獨留白衣蹤影縹緲。


    鄭綏驚醒過來時,才驚覺,夢中之人,連麵容都不曾顯露,偏偏,她就覺得,那人便是王十四郎無疑。


    擁著紵麻素被坐了半宿。


    次日下山前,在寺院的大殿裏,求了支簽。


    簽文兩行字:往者不可追,來日猶可求。


    鄭綏拿到簽文,直接揣在手中,沒有請納摩法師解簽。


    納摩法師亦不曾問鄭綏要那偈簽文,“往生牌前長明燈,老納會派人替施主看護,願逝者長寧,早登極樂,隻是施主紅塵中人,塵緣未滿,何忍再擾地下魂靈,使其無法安息,待來日,施主修滿一生塵緣,便是功德圓滿之時。”


    “我佛慈悲,佛法無邊。”


    說完,又念了聲,“阿彌陀佛。? ?????”


    “有勞大師了。”鄭綏淡淡道,這座寺院建造,有鄭家出資,而納摩法師與五兄相交,她絲毫不用懷疑,大師會勸導她的話,多半也是五兄的意思。


    清晨,時候尚早,寺裏的香客很少,出了大殿,近前隻瞧見零星幾人來殿裏上香,抬頭望去,極目所至,大殿正門正對著對麵的山坳,山坳的右邊,是數座連亙的山峰,峰巒高聳入雲端,而左邊山峰較低矮平緩,其中,有座山頂上有青煙嫋嫋冒出。


    “那邊山裏還有住戶?”


    納摩法師順著鄭綏的目光望去,神情一斂,又瞧了眼身旁沒有閑雜人,猶豫了一下,放低了嗓音,“那座山頂上有間道觀。”


    鄭綏輕輕哦了一聲,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竟是頭一迴聽說,寺廟與道觀能共處一山。”


    “佛法無邊,包羅萬象,這軍刃山集山川之靈秀精華,能在此處修建道場,皆是緣法,不在乎形式是寺廟,還是道觀。”


    鄭綏未曾多想,垂下眉眼,摩挲著手中的簽文,帶著隨同上山的婢仆下山,那日初上山時,坐的是肩輿,此番下山,趁著早晨,山間清幽,鄭綏戴著冪蘺,步行下山。


    石板台階在腳下漫延開來,山路崎嶇,九曲十八轉。


    太陽漸漸升起,炙熱的陽光從空中直射下來,光芒普照萬物,下山的途中,進山的香客漸將多起來。


    “這台階建得太窄了。”


    剛給一群進山的人迎麵讓路,晨風側身護著鄭綏,但還是不小心與人挨到了肩膀,不由出聲抱怨。


    鄭綏小心地下台階,略停下時,抬眼看向晨風,說道:“這地方本來就偏僻,三人通過的階梯,已經不窄了,又不是建康的那些大寺廟。”


    “早知道這樣,就應該請八郎提前帶些護衛過來開路。怎麽說,也沒得小娘子給人讓路的道理,這寺院每年去鄭家拿的供奉可不少。”


    “偏你清楚。”旁邊的辛夷瞪了晨風一眼,她是瞧著鄭綏的臉色瞬間有些不好才出言。


    鄭綏一張臉。確實略有點僵,目光盯著前麵迎麵走來的五個人,麵色黑黝黝的,衣裳襤褸,滿身汙詬。許久,才出聲道:“聽阿兄說起,這兩年南地年景不好,大旱大澇,各地出了不少流民。”


    這話,令晨風頓時沒了聲音,她家世代為部曲,她自小生在鄭家,不愁衣食,及至大了。便安排在鄭綏身邊服侍,對於外麵的世道艱辛,隻在旁人口中提過,所以,看到迎麵走來的人,眉頭皺成一團。


    她們在山上,可一個護衛都沒留。


    紳郎及護衛都留在了山下的客舍裏。


    隨同跟在鄭綏身後的四個仆婦,正猶豫要不要上前去把那幾人阻攔在路旁,就聽到鄭綏開口道:“我們避到杉樹林裏,讓他們先過去。”


    “小娘子。”晨風覺得沒必要。她們一行人有六個健壯的仆婦。


    鄭綏轉身邁步,往路旁林子裏一片平坦的地勢走去,嚇得後麵四個仆婦,忙地跟上。前麵兩個忙地上前,把足有人高的雜草藤條給踏平,踩出一條路。


    早晨的陽光,透過樹葉,照射進林子裏,隻瞧見一束束光芒散射連成一片。光與塵在空中起伏搖曳,所到之處,似鋪上了一層金光,燦燦生輝,微風吹來,樹葉擺動,空氣中流動著山中泥土與草木的味道,是一種獨有的自然清新。


    更有枝頭鳥鳴聲不絕。


    眼前的景象,襯托得莊園裏的那份人工造就的自然景色,猶如雲泥,無可比擬。


    這才是真正的自然之景,順應天地造化而成。


    “小娘子,請稍等。”


    身後一聲清亮的聲音響起,讓鄭綏迴過神來,頓住了腳步,也讓跟在鄭綏身邊的婢仆,個個神情警惕起來。


    鄭綏抬頭望去,正是那五人走了過來,近前,才現,是五個年青的小郎,十幾到二十歲不等,走在最前麵的那個,高高瘦瘦的猶如一根竹竿,已看不出麵容,唯有那雙眼睛,明亮清濯,泛著神采。


    長得這樣一雙好眸子,又豈是久困之人,鄭綏心中奇道。


    “這有一份簡策,獻給娘子,有請娘子過目。”


    聽到這話,鄭綏才覺,那人手中竟拿著一卷竹簡。


    她記得,南地從本朝開始,隨著藤紙的出現,紙張已經在書寫中廣泛使用,取代了竹簡,現如今,鄭家在日常中已很少用竹簡了。


    “小郎,這是想投文?”鄭綏心中一動,目光灼灼,投文是時下有才學誌向的寒門子弟,為了謀一份生活與前程,向世家高門推薦自己的一種方式。


    眼前的小郎君目光含笑,沒有閃躲,也沒有否認,“素聞鄭家幕僚門客眾多,某有才學,願一試,以搏貴人青眼。”


    一聽這話,鄭綏頓時目露驚疑,“你在這裏候了四日?”既然知道她姓鄭,想必她來的那日,他們就跟著了,於是,不等對方迴應,又說:“鄭家有郎君在山下客舍,小郎想投文,拿著竹簡前去客舍即可。”


    “山下有四十餘名護衛。”


    隻這一句,鄭綏便已了然,他們幾個這樣形容不修,是難以見到紳郎,怕是早讓護衛給當成乞丐打了,“這份簡策,兒先收下,請小郎君於五日後到鄭家莊園北門口打聽消息,屆時自有人招待。”說著,讓辛夷上前去接那份簡策。


    那位小郎君把簡策交給辛夷後,忙地行了揖禮,“有勞娘子,某如能進鄭家,將感激不盡。”


    鄭綏迴之揖禮。


    那位小郎君帶著身後四人,上了幾級台階讓出路,“耽誤娘子的行程了。”又做了個請的姿勢。


    “君非久困之人。”鄭綏說完,注意到那位小郎君一身褐衣,衣裳爛得勉強上身,於是讓身前的張嫗取出兩吊錢,送給了那位小郎君,“自來先敬羅衣,後敬人,這銅錢送給小郎君去置辦兩身長衫。”


    那位小郎君吃了一驚,臉上的笑容一滯,但沒有推辭,錯愕地接過,目送鄭綏一行人離開。


    所幸,不是迂腐人。


    能來自薦的,又豈會是迂腐之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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