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夜雨歇,青山滴欲翠。??? ?


    萬物沐陽澤,天地增光輝。


    堪堪曆經兩個月,鄭綏一行人,終於抵達臨汝縣麻姑山一帶的鄭氏莊園,自六年前,鄭氏族人及部曲三萬餘人在此安息定居後,從初始的人煙荒寂,到而今的百業俱興,又6續有人口遷入,另有遊學商賈往來,使得此地越地繁榮起來,不比附近江州、豫章等幾個郡縣差。


    鄭家莊園依山而建,傍水修砌,峰巒疊嶂的麻姑山與蜿蜒盤曲的汝河都置於莊園以內,極目所致,皆已囊括,占地約有千餘頃,由東大門拐入園內,入眼即是山石堆徹,林木茂盛,青磚綠瓦築成亭台樓閣,房屋宅苑,如星羅棋布,又見蘅蕪薜荔,黃桅蘭芷,鬆柏竹杉,雜亂繁密,及至池塘水澤,有若自然。


    崇尚自然,表現自然,正是眼下南地世族莊園的特色。


    莊園以內的大型宅苑,按照北鬥七星的形狀分布開來,自北部汝河出口延伸至麻姑山頂峰,其餘房屋圍繞七座主苑依次建造,看似毫無章法,卻又錯落有致。


    乘坐牛車進園,用了兩刻鍾,車方停,下車後,隻見一塊天然圓石立於大門右側,石上有三個隸書大字,字為:玉衡苑。


    他們這一房人的住處。


    在迴來的路上,她已聽五兄鄭緯說過。


    自上次初來臨汝,匆匆一別,這還是莊園建成後,她第一次迴來。


    玉衡苑內,高樓矗立,畫棟雕彩,華宇工巧,館閣崇麗,鄭綏換乘肩輿,沿路進去,一陣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迎麵撲來。半晌,才恍覺,苑內宅屋及其布局,皆是仿照平城崔府所建。


    西北角三層高樓。以青漆塗飾,彩繪添色,院門大開,院內左右樓台如燕翅排列,與崔府小娘子所居的渚華園。?? ?壹看書多有相類,隻是更加綺麗,棟柱橫梁上的繪畫,春夏秋冬四景圖,隻瞧一眼,鄭綏猜出,是五兄鄭緯的手筆,尤其那春景與冬景,以《春日豔》與《萬裏雪景圖》兩幅畫為摹本所繪。


    “這院子一直鎖著,沒想到裏麵這麽漂亮。”


    鄭綏睢了眼身側雀喜的鄭詢。含笑道:“你既這麽喜歡,往後就長住在這裏。”鄭家小郎君和小女娘,五歲前,都與父母長輩同住一院,五歲後才單獨開院住,依照這院子的寬闊規模,除了配有好幾座樓台,沿著右邊的跨院進去,另有六間獨院。


    這院子,必是給下一輩的小娘子住的。


    詢娘今年虛齡五歲。又跟著四嫂殷氏去了荊州,所以這院落才一直空著。


    鄭詢伸手拽了拽鄭綏的衣袖,一雙烏黑圓溜的眼睛眨了又眨,晶瑩如黑葡萄。鄭綏笑著躬下身,就聽到鄭詢附在她耳畔輕聲說:“喏,過年的時候,我偷聽阿娘和阿嬸說話,阿嬸說讓我住進來。”


    鄭綏微愣一下,明白過來。詢娘口中的阿嬸是指五兄的媳婦謝氏,方才進來時,在門口已匆匆見了一麵,寒暄了一番,真是女大十八變,謝幼蘭原來嬰兒肥的臉蛋,已露出兩個深深的梨渦,矮墩似的個子,如同抽條一般拔高了許多,顯得苗條細長。


    說話的聲音,和從前小時候一樣,輕柔婉轉,猶如出穀黃鶯般悅耳動聽。


    前麵,辛夷掀起湘妃竹簾,鄭綏牽著詢娘進了屋子。


    這正房,謝幼蘭早已派人給收拾過了。


    晨風從裏麵走出來,腳步歡快,喊了聲十娘,“熱水已經準備好了,十娘歇息一下,可以進去沐浴梳洗。”又上前伸手抱起鄭詢,“元娘就交由婢子伺候。”


    “你今日倒是積極?”隨後而來的無衣抬頭斜了晨風一眼,自進院起,一不溜神,就不見她人影。?


    辛夷忽然迴過頭來,笑指著晨風,毫不留情地戳穿,“她這是想自己早些去歇息,路上一直叫著身子酸。”


    院子裏原就撥了婢女仆婦過來,再加上鄭綏隨身帶來的婢仆,此刻進進出出的人很多,卻是十分安靜有序。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歇息一會兒。”鄭綏就著辛夷的手,在堂中的竹席上坐下,這兩個月來的路途顛簸,所有人都已身乏心累,渾身酸脹,鄭綏再次慶幸,大嫂李氏沒有跟著一起來。


    “那婢子可樂得逍遙一迴。”晨風頓時樂了,手上一鬆,懷裏的鄭詢便竄下了地,跑到鄭綏跟前,跪坐在席上,抱著鄭綏的手臂道:“姑姑,我也不要她服侍,我要無風姑姑。”


    “婢子一向殷勤,可總遭嫌棄。”晨風做哭狀,跟上前來要抱鄭詢。


    晨風作態惟妙惟肖,鄭綏在一旁瞧著,氣得笑了出來,伸手抱著鄭詢,指著晨風沒好氣道:“越瘋了,快下去。”


    “好心當成驢肝肺,迴頭可別再說婢子懶了。”晨風叉著腰說完,然後甩手帕便出去了。


    因鄭綏的縱慣,眾人並不理會。


    稍作歇息,無衣抱著鄭詢下去,鄭綏由著辛夷和終南服侍沐浴梳洗,爾後又傳了午食,姑侄倆在一處用食,中間,四娘殷氏曾派人過來接鄭詢,隻是讓鄭綏給留下來了。


    這趟迴來,殷氏直接迴了臨汝,連著四郎鄭紜的生母崔娘子也迴來了,並沒有去荊州府。


    且說,今晚的家宴,在四房的文曲苑舉辦。


    下午睡了一個多時辰,鄭綏早早地起了榻,辛夷卻問起詢娘的住處來。


    “婢子還不曾想到這事,是石蘭姐姐帶人收拾院子的時候,說讓婢子問一聲小娘子,請小娘子的示下。”


    石蘭雖沒有貼身服侍鄭綏,但因她是李氏給的婢仆,自來後,鄭綏身邊的一應大小事情,都交由她和劉媼掌管,連著辛夷等八個貼身婢女,都對她敬讓幾分。


    原本詢娘是下一輩的第一個小娘子,住進這座主樓也說得過去,隻是眼下不說鄭綏住進了主樓,這渚華園內,除去這座三層高的主樓,另外還有四座樓閣,六個獨院,四座樓閣分布在主樓的左右兩側。


    鄭綏沉吟半晌,慮到五兄將來的嫡女,終究沒有拿主意,“家中是五嫂當家,讓石蘭姐姐,去請示她的意思。”


    “其實,旁邊的望月樓與摘星樓,都是不錯的,離小娘子這住處又近,小娘子橫豎指一處就是了,橫豎家中隻元娘一位小女娘。”


    “閉嘴,”鄭綏少見地輕斥了一聲辛夷,她一向對身邊服侍的人寬容有餘,此刻,卻是眉尖微蹙,神情疏懶,“這話也是你說的。”


    哪怕是左右,不分次序,還有以右為尊的習俗。


    她與五嫂子謝幼蘭,相差五歲,從前交情淺薄,甚至比不上阿羅與謝幼蘭的熟悉,而今,她已是待嫁之身,在閨中時日有限,對家中事務,盡量不予幹涉為好,況且,謝幼蘭雖為嫂子,卻比她小,倆人相處,彼此相敬,是為最好。


    “晚些時候,你吩咐金牛,讓他去打聽一下,莊園附近的寺院,我想去寺院,請高僧做場法事。”說到這,鄭綏似又覺得不妥,“還是交給齊五去辦。”


    “算了,就讓金牛去辦。”心念一轉,又改了口,鄭綏隻覺得自己多心了。


    這樣反複,辛夷心思細膩,便猜到,鄭綏是想請高僧在寺院裏給王十四郎補一場度亡的法事。


    王十四郎周忌的日子,他們還在路上。


    那幾日,鄭綏總是心神不寧,連著幾晚沒有睡好。


    “唯,”辛夷應了一聲,又說道:“隻是出門的日子,不好太長了。”


    “我知道,今晚的家宴過後,我會和七伯母說一聲,借挪兩三個日子出一趟門。”她如今的婚事,全權由四房的七伯母在操辦,提前告知七伯母,以防萬一,她出門的時候,七伯母找不到人,認真計較起來,她雖出嫁在即,但家裏上上下下,最閑的人卻是她。


    隻安心待嫁即可。


    她去寺院,也是想求個安心。


    耳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鄭綏抬起頭來,一眼就瞧見婢女小戎走了進來,“什麽事?”


    “迴小娘子,殷夫人把元娘的行李及身邊服侍的婢仆都送了過來,說是往後元娘就住在渚華園內。”


    “人與物什,現在都在前院?”辛夷忙出聲問道。


    小戎忙地點頭,方才她出去瞧見亂哄哄的來了一堆人,嚇了一跳,“都在前院候著,等著小娘子的安排,石蘭姐姐前一會兒讓五娘子叫去了,還沒有迴來。”


    鄭綏的臉瞬間沉了下來,自從上迴她處置了詢娘的奶娘莫氏,殷氏便對她十分不滿,這做派,不用多想,也猜到,為著中午要接迴詢娘的事,在和她置氣,“讓他們先候著。”


    隻這一句,火氣很旺。


    小戎愣了一下,她服侍鄭綏近十年,未見過鄭綏這樣火,忙地抬頭瞧向辛夷,得到辛夷的示意,才應了聲唯,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辛夷轉身給鄭綏溫了杯酪漿,爾後近前遞給鄭綏,待鄭綏喝了幾口,情緒平穩了些,才出聲勸慰:“小娘子不必動氣,這番動靜,一下子送了二十幾個人過來,想必五娘子不多一會兒就知道了,石蘭姐姐又記掛著這事,迴來一定會有安排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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