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瞧著溫翁幾乎就要扽胸頓足的樣子,桓裕也明白,溫翁這是典型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阿翁也別迴去了,今兒就在阿平這兒歇息一晚吧。”瞧著溫翁這模樣,隻怕迴去,還得胡思亂想,一夜都無法歇下。


    “老夫沒事……”


    “阿翁小心些。”桓裕起身,一把扶住溫翁,瞧著溫翁風燭殘年的模樣,他倒真有幾分後悔,這話,他該明兒找個機會,單獨和四郎鄭紜說,而不是和溫翁說。


    扶著溫翁重新坐在旁邊的席榻上,才開口勸道:“阿翁也不必太自責,襄國要發喪,哪怕阿翁縱然身在襄國,也無法憑一己之力阻止,何況還是大楚,既然是個人能力之外的事件,阿翁就不必太在意,何況,我相信隻要阿奴還活著,憑著阿奴聰慧,一定能夠找到機會重新露麵的。”


    說完,望向溫翁,還特意問了句,“阿翁以為呢?”


    “這個老夫當然是相信。”溫翁原本想勉力一笑,可惜臉上的神情,卻怎麽也無法跟上節奏,使不出一個笑臉上,手撐著額頭,靠在案幾麵上,半晌才低聲道:“我不是自責,我隻是愧疚,要不是三郎提醒,我還真以為趙國皇帝,是真心憐惜五郎之才……”不想,竟然是既然五郎不能為他所用,他便不想五郎再出頭,為他人所用。


    以這麽隆盛的聲望死去,若是五郎活了過來,趙國陛下禮賢下士,求才若渴的形象,依舊不減半分,而五郎的名聲,卻是大受折扣,甚至會有遭人質疑,或是懷疑是遁死。


    若一旦擔了個貪生怕死的罪名,將是一世的汙點,怎麽都洗不去。


    所以,有時候不得不說,死,亦是成全,生,反而是苦難。


    名聲,能很輕易地成就一個人,同樣,也能很輕易地毀去一個人。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溫翁醒過來時,精神已好了許多,至少表麵上的情緒已經完全得到了控製,連著桓裕這個知內情的人,也隻看到溫翁眼底下厚重的眼圈。


    倆人梳洗一番後,隻聽溫翁對桓裕說:“每日早晨,四郎都會帶著三位小娘子在府裏中堂用早食,阿平想見十娘,跟著我一起過去,趁坐著用早食的時候,見一見十娘。”


    “不用這麽急,我可以在客院這邊和客奴一起用早食,這樣,等他們四人用完早食過後,我再去見熙熙那小丫頭也不遲。”


    溫翁聽出桓裕這話裏的意思,“難不成,三郎還可想單獨去內院見十娘。”


    “有什麽不可以?”桓裕微歪著頭,一臉嘻笑,又故態萌生。


    溫翁很無語,撫了撫額頭,隻得提醒道:“阿平,十娘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待到明年就及笄了。”


    “怎麽這麽快?”桓裕詫異不已。


    隻是待真的見到鄭綏時,他才發現,果真不再是記憶中的那個小丫頭了。


    倒是鄭綏旁邊的那位十一娘,身量倒是和他記憶中鄭綏,差不了多少,到底是因為他的記憶還停留在從前。


    常說女大十八變,望著眼前的鄭綏,桓裕還是覺得,還不如記憶中的可愛,端著一本正經的模樣,修長似抽條般的身高,尖瘦的下巴,遠比不上小時候顯得有點嬰兒肥的臉頰,還有矮墩墩不及他腰身的高度,唯有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沒怎麽大變。


    隻是顯然,麵對這樣的鄭綏,雖早有了溫翁的提醒,他仍舊無法接受,一進門,似受驚一般,盯著鄭綏,目光盯著鄭綏瞧著,就不曾移開後,直到聽到一聲咳嗽聲,循聲望去,瞧著是身側的鄭紜發出來的,才晃過神來,咧嘴一笑,露出白晃晃的牙齒。


    “三郎,開始用早食吧。”鄭紜含笑提醒道。


    桓裕哦了一聲,隻瞧著案幾上不知何時,已擺上了餐食。


    一頓早食,在安靜中進行著。


    早食結束後,鄭綏三姊妹便起身迴房,桓裕摸了摸腦袋,又瞧著鄭綏轉身要離開,於急切中喊了句,“熙熙,稍等一下。”


    鄭綏愣了一下望向他,方才進來時,他可都是喚自己十娘,怎麽突然又改成了喚小名。


    桓裕轉頭望向身側的四郎鄭紜,也不待鄭紜開口阻攔,心一橫,脫口道:“四郎,我想和熙熙單獨說說話。”


    “不行。”鄭紜沒有絲毫猶豫,一口就否決了,對於溫翁今兒早上直接帶桓裕來中堂用早食,他心裏多少有些介蒂,隻能說服自己,就把桓裕當作通家之好的兄弟來對待,使得,最終勉強共處一室,一起用完這頓早食。


    而在旁侍立的溫翁,同樣也焦急起來,怎麽桓裕就是個不聽勸的,忙地對他使眼色,可偏偏,桓裕視而不見,“阿盛,你雖是熙熙的兄長,但我亦是,當初我救下熙熙的時,熙熙還沒有迴滎陽,我這次迴來,也算是代你大兄鄭經過來瞧瞧熙熙,這樣還不行嗎?”


    “若是我大兄今日在此,阿盛自是一切聽大兄的,可如今,大兄不在,我作為兄長,自是給維護妹妹周全,恕不能通融,自來男女有別,哪怕是通家之好,女郎若見外男,也需要兄弟在場陪著方可,桓將軍不會不知。”鄭紜說到這,伸手示意著鄭綏三人先迴去。


    待人離開後,又聽鄭紜道:“桓將軍對十娘有救命之恩,阿盛心存感激,但十娘如今年已十四,正是閨中望月的年華,不比當年年歲小。”


    “行了,行了。”桓裕瞧見鄭綏都已經離去了,忙地擺了,騰地一下子起身,“最煩你們這些所謂的讀書人,整日裏嘰喳喳的話,沒完沒了,道理一通一通的,一籮筐都裝,不見就不見。”說著手往懷裏一伸,隻是瞧著臉色燥紅的鄭紜,卻仍舊起身,張嘴欲辯解的鄭紜時,手忽然一頓。


    爾後,空手收了迴來,“好了,我也就過來瞧瞧熙熙,既然她病好,我就能放心了,別我救了她一命,又稀裏糊塗地沒了。”說完,又道:“我先迴去了。”連手都沒拱,轉身就往外走。


    溫翁急急地送了出去。


    送到門口時,早有仆從牽了馬過來,還有桓裕的護衛,也早得到消息,出來了。


    桓裕接過仆從手中的韁中,瞧了溫公一眼,又把手中的韁繩遞給一旁的護衛。


    “阿翁,跟我來一下。”桓裕往側門外的一處牆角走去。


    溫翁初是愣了一下,卻是忙地跟上,“老夫說句實話,論理,剛才是阿平太過無禮,四郎的話,可是句句在理。”


    不料,在牆角下停下來,桓裕不僅渾然不在意,反而含笑望著溫翁說:“原本我還疑惑既然阿奴都不在,怎麽熙熙還在南地,不過如今看來,有四郎這位兄長在,熙熙待在南地可以,相信四郎還是能很好地照顧他,盡到做兄長的責任。”


    聽了這話,溫翁頓時啞然,隻覺得哭笑不得,他勸說的話,更是白勸了,應該說不是白勸,而是根本不用勸,桓裕的意思根本不在此,方才不過是為了試試四郎罷了。


    溫翁不由感慨,“老夫就知,依三郎性子,亦不是這般無禮之人。”


    這兩日之內,連連判斷失誤,溫翁都不由自主地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腦子不靈透了。


    “不過,我是真想私下見見熙熙。”桓裕一頓,又道:“隻是如今看來,是不可能的了。”


    聽了這話,溫翁忙地喚了一聲阿平,“你到底在說什麽,老夫真是讓你給繞糊塗了。”神情極為嚴肅。


    桓裕見此,連忙擺手,“好好,我說正事。”


    伸手從懷裏掏出一塊圓形玉佩遞到溫翁手中,“原本我想親手還給熙熙的,隻是不能夠,遂隻好托阿翁,把這塊玉佩還給熙熙。”


    剛從懷裏取出來,還帶著溫熱,溫翁低頭一看,卻是再熟悉不過了,翻看了一眼,滿是疑惑地望向桓裕,“這是十娘的那塊玉佩,隻是十娘的那塊玉佩四年前迴滎陽的途中就掉了,小郎這是在哪揀到的。”


    “怎麽,她和人說,這塊玉佩是在途中遺失掉的?”


    溫翁悶聲道:“大娘問了小娘子,小娘子是這麽說的,阿一出生那會子,二郎君給阿一雕琢這玉佩時,順便也給小娘子重新刻了一塊,隻是小娘子很少戴過,一直放在箱底。”


    桓裕一笑,“那看來,這塊是多餘了。”原本他還想還玉佩時,好好逗逗那小丫頭,一思及此,卻又是一番感慨,可惜小丫頭已經長大了,已不是小丫頭了。


    “當然不多餘,老夫送給小娘子,想必小娘子會很高興。”這玉佩,可是出生後,便掛在脖子上,很少有掛下來的,想必小娘子就是對原有的這塊玉佩有感情,才不願意佩戴二郎君新雕琢的那一塊。


    “那就拜托阿翁了,我十七日以後,便會啟程返迴徐州,想必那時阿盛的氣,還沒有消,到時候,估計就不過來了。”桓裕轉身,向自己的那匹馬走去。


    溫翁忙道:“有老夫在,必能勸住四郎,阿平公事繁忙,不能過來就別過來了,一切以公事為重。”衙署十六日才開始辦公,而桓裕十七日就要起程,很顯然時間很緊。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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