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鐵甲,就連麵目也被青銅鑄就的麵罩遮蓋的重甲兵卒,圍著一個披發的男人,男人楚衣楚劍,身上已是沾染了多處鮮血,四周楚歌蕩起,隻是不合時宜,即使是平日隻在達官貴人府邸中演奏的的陽春白雪,此時聽來,也隻會是巫祝那般呱噪而低沉的嘶吼。


    鐵衣聳動,從甲兵身後出來一人,但麵目也是被遮蓋,讓人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他劍指中間那男人,冰冷說道:


    “丁由,你該死!”


    ……


    少年驟然坐起,眼神冰冷,目視周邊的黑暗。


    興許是注意到了周圍此起彼伏,如雷鳴一般的鼾聲,他深深歎了一口氣,整個人也放鬆了幾分,但也徹底沒了睡意。


    “幸虧隻是……一個夢……”


    丁由披了一件衣服,打算出門吹吹風醒神,試著對這個已經連續做了好幾天,且無比真實的夢不放在心上。


    身為修士,修行愈久,對於睡眠一事就往往無甚在意,通常一夜頂多睡二三個時辰,其餘時間多是在打坐靜修,特別是對於修習一些獨門功法的修士,隻有在晚上汲取月華才能修煉,就幾乎要徹夜不眠了。


    所幸丁由不是,他修練的是青霜派的法門,一天中最好的修煉時間便是天將亮未亮之際,那時間為一天之夜晝月日交界,寒極生霜,天地間會充盈屬於霜寒的靈氣,不過現在還未免太早。


    丁由也不沮喪,修煉一事急不來,他不由苦笑,特別是對於自己這種天資並不出眾的弟子,隻要按部就班,讓靈力充盈氣府,蓄氣終會有圓滿的一天,但少年心知,這一天似乎還太過於遙遠,練氣士第一個境界叫做氣海,萬川入海的海字何時小過。


    “咦,你小子怎麽也沒睡?”


    丁由老早就聞到了酒味,不用看清楚前麵的身影,便知道前麵是誰,沒好氣說道:


    “去娘們炕頭的時候都沒見你這麽勤快,怎麽,酒比你帳子裏的那個姑娘還好?”


    老王頭不知從哪裏弄到了一碟花生,正吃的起勁,特別是在丁由來了以後,嘴裏更是一刻也沒有停下來過。


    “你這個媳婦還沒出生的小兔崽子還好意思說別人,人家戰場上殺晉狗的時候可不含糊,可算是一條漢子,而且別人都是快有媳婦的人了,我可是聽說楊要把他的妹子許給他。”


    丁由抓了把花生米,一把塞嘴裏,慢慢平複一下心情。


    “就他,他可是還比我小上一歲,咋都快有媳婦了,楊那家夥不隻是手黑,也是瞎了眼了。”


    老頭沒好氣繼續挖苦到:“可不知道某人昨天白天被楊打的吐血,這麽,這麽快就又想吃拳頭了?”


    丁由作勢就要去搶走著老白眼狼的酒,但不知道老頭什麽時候將酒放在了屁股下麵壓著,隻好作罷。


    老王撇了一眼少年,再次拿起了酒袋,似乎是想轉移一下話題,說道:


    “那孩子也是命苦,一家老小都被晉國三年前遊掠給殺了,要不是他當時上山砍柴,恐怕也要遭了毒手,再後來,他在我們縣師大院門口跪了整整三天,還是老頭我去把餓暈了的他背迴來,然後去找百長跟上麵求情,他這才留了下來。”


    丁由一愣,問到:“來縣師不難啊,為什麽還要去縣師門口跪了三天,還不讓他來。”


    老頭慢吞吞喝完那口酒,才緩緩說道:


    “你小子走了後門才進來的,怎麽,還當縣師真是你想來就來的?”


    “不過啊,畢竟是來賣命,身家清白的話其實也不是太難,也就是當時那孩子才十四,沒有成年,還是個小男子,新法裏麵規定了小男子不準去參軍,當時新法剛出來沒幾年,上麵可擦亮了眼睛就想找個冤大頭來宰了示威呢,可沒人去找黴頭吃,不比以前的舊法咯,規矩那是恁個多。


    話說完了,老頭才發覺不對勁,湊近一看,碟中還哪裏有花生。


    “你這王八羔子,連我的秋風也打。”


    說完就是一腳朝丁由屁股踹去,丁由白了一眼,側身躲過,他也是想不通,自己來到這縣師也沒多久,遇到的人咋就這麽喜歡踹別人屁股。


    一腳沒有建功,老王也懶得再踹,不再說話,隻是繼續喝著酒。


    丁由也是無趣,便看著地上的落葉,隨手拿起來把玩,他知道老王這個老卒其實嘴笨,有時候大半天也憋不出一個屁來,本就不指望他會說什麽話,隻好仔細迴憶一下剛剛的那個夢。


    “一葉而知秋,歲將暮也,丁家小子,你來得不是時候,秋天正是晉國蠻子酒飽馬肥,喜歡幹架的時候,好好修煉吧,可別死了,我可不會去給你扛棺材。”


    倒是丁由有些驚訝了,這老王啥時候變得文縐縐的,但等他聽完,果然還是覺得狗改不了吃屎,本想罵迴去,但老王已經是打算起身走了。


    “我可沒那麽容易死,倒是老王你,一大把年紀了,卻連個子嗣都沒有,以後恐怕都沒人給你收屍,不過你放心,我就發個善心,以後用一床涼席把你卷了隨便挖個坑埋了算了。”


    “記得帶上好的楚瀝來,不然我死了也跳起來唿你兩巴掌。”


    少年笑了笑,很快便收斂了笑容,靜靜看著老王頭走迴隻有他和那個很是靦腆的少年的帳子,他的位置上還留著酒袋,少年搖了搖頭,心中多少還是多念了一些這個認識不過十幾天的老頭的好。


    “什麽,空的!這老王八蛋!”


    不知過了多久,隨手把酒袋丟遠,少年看了看天色,深吸了一口屬於青霜的氣息,開始了一天中的修煉。


    待得日頭初生,丁由吐出一口濁氣,起身接著打了一套穿石拳,這才心滿意足爬迴了床。


    距離操練還有大半個時辰,足夠他睡一個迴籠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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