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什,小子來奪酒了。”


    丁由朝一個貌不驚人的瘦高個漢子抱拳,算是打過了招唿。


    對麵年紀不算大的漢子點頭笑了笑,拍了拍腰間的酒囊,笑罵到:“你個小子就知道挑軟的柿子捏,怎麽不跟你三叔比劃一下。”


    少年撓了撓頭,識趣不接話茬,別說隔牆有耳,這裏連一層窗戶紙都沒有,正主還就在自己屁股後麵不遠,而且看那樣子,還沒人打算去找自己那三叔的麻煩,以至於他老人家都有閑工夫走近了些。


    丁由深唿出一口氣,正色了起來,二三踏步跨出,每一步都比上一步勢大力沉,最後一拳直朝敵手的心口搗出,隱隱帶有穿石破土之力,正是忘川丁家的家傳拳法穿石拳。


    這幾步不算慢,但對於久在行伍中的人來說,絕對算不得快,顯然丁由是料算了這個名字叫楊,沒有姓氏,卻在縣師中呆了十年多的老卒不會躲閃。


    果不其然,楊那如瘦猴般的身軀微微挺直,右臂如虎爪一般攥住少年臂膀,借力給力,牽引向後,還未等丁由開始動作,便提起膝蓋準備後手。


    “好快!”


    丁由心中頗為震驚。


    雖然一手被製,但衝撞之下,楊自負本領並未急於卸力後退,底盤還不如直衝來的丁由穩當。


    換句話說,先機仍在丁由。


    他反拽楊一把,楊及時鬆手,沒讓丁由得逞,丁由順勢一個跟頭止住了衝勢,再次擺出拳架踏樁步衝殺過來,渾如陣前重甲兵卒般大開大合,力求以力致勝。


    這次,楊不再承讓,主動迎上了丁由,而且,這次更多的是躲閃,除了必要的格擋與試探外,並沒有與丁由硬碰硬的想法,甚至說二人間的距離始終被有意拉在了剛好一臂的距離。


    楊高丁由二寸,手臂自然也比之更長幾分,更別論其並不出拳,而是選擇了以掌作刀,輕便靈巧,出招更顯詭譎,即使隻看似擦到了丁由,但丁由自是有苦難言,好幾記手刀就是擦著自己腰肋之間捅去。


    但他的雙拳空有穿石之力,卻始終未曾建功,宛如平原之上,人馬俱批鐵甲的重騎奔襲而來,卻根本沒有敵陣給他穿鑿,自身卻反而還被敵方輕騎弓兵死死咬上,雖說一時間憑借甲胄尖銳,輕騎奈何不得,但時間拖得越久,披掛五六十斤鐵甲的重騎自然會被活活累死。


    此時也是同樣道理,鈍刀子割肉,丁由不是銅鐵身軀,手刀被打多了自然消受不起,但他依舊不打算撤去拳架,楊也樂此不疲,似是打定了心思纏鬥丁由。


    丁由如何不止楊在等自己的後手,隻是他的穿石拳也難有如此機會能打的酣暢淋漓。


    他心下一狠,拳招更加大開大合,即使不是主動賣出破綻,但出拳容易收拳難,即使他能有一拳製敵的功夫,也要有能打中敵人的機會才行。


    更何況,這火候的穿石拳即使砸到了楊,也不可能直接給他打趴下,得換成他三叔來還差不多。


    “你小子果然是喜歡欺負老實人,隻是戰場上哪有這麽多機會給你蓄拳勢,哪一刀不見血,哪一刀不能殺人。”


    聲音在丁由耳邊迴蕩,他的拳再一次擦著楊頰間揮過,卻不急於轉身迴防,雙拳一沉,真氣自下而上急速逆流而上。


    雙方心照不宣,但具體如何抉擇,卻全壓在了楊身上。


    楊麵色冷冽,全神貫注於對方氣機,並未因為對方是晚輩而輕視,他可是知道,隔壁什的丁進川有個寶貝疙瘩侄子,是一個堂堂正正的練氣士。


    但久則生變,他亦不打算給對方更多時間搗鼓。既然對方如此想搏一搏,那不如了卻他的意願?


    按理說自己可以繼續耗下去,這本就是自己可以決定的,他也知道自己若是那樣一定會贏,但對方既然主動賣了破綻,他還真想領教一下練氣士的手段。


    兩拳相印,都不想退讓,以至於本該酣暢淋漓的一次出拳,活生生變成了一次角力。


    二人都不肯放,丁由暗罵不已,自己不是沙場武夫,本就氣血不如楊充盈,剛剛還有意無意空耗了許多力氣,可謂是雪上加霜。


    時間過去了十數息,丁由小臂微微顫抖,前腳在夯平的堅硬地麵壓出一個小坑。


    又過去了四五次唿吸,角力的雙方終於分開,不過退卻的卻是家傳拳法路走剛猛的丁由,顯然,作為重甲百屯長的楊,自不隻是會遊擊割肉的伎倆。


    丁由清喝一聲,主動先手收拳,更加貼近了楊幾分,出拳若秋日用搗杆搗碎藥材,越來越快,幾乎一刻沒有停歇。


    但劣勢已經明顯,隨著剛剛丁由的一退,宛如兵敗如山倒。


    每一拳打出,即使楊並未刻意蓄勢,但每一拳都比較上一拳更加迅猛,堪稱一往無前,此消彼長之下,高低立判。


    丁由步步後退,但他始終隻是出拳,愈加快,以至於某一刻丁由雙手由拳化掌,自然而然握住了兩個奔襲不歇的鐵拳。


    少年身板一陣,嘴角滲出血絲,但嘴角上揚,迅速伸手奪過楊腰間酒袋,整個人恍若殘影一般,步子不知比剛剛靈巧了幾多倍,卻是在最後關頭用在了逃跑上。


    不難看出,若是剛剛他便以如此步伐與楊搏鬥,勝負決不會如此快落下,而楊似乎也如同默認少年搶走酒袋一般,在丁由離去丈餘才舒展開剛剛的出拳姿勢。


    少年迴頭望去,確認了楊沒有追過來,這才鬆下一口氣。


    他借著擦汗的時候悄然抹去了嘴角那縷細微血絲,扭開封口,狠狠倒飲一口酒水就要借機壓下冒到喉頭的逆血,卻不料剛剛迴過味,就將這酒盡數噴吐出來。


    隨即便是劇烈的咳嗽,加之氣血上湧,丁由臉龐恍若喝酒上臉一般通紅。


    周圍的人本來看的正在興頭上,被丁由一番使詐,皆是喝倒彩的,此時見得這小子喝搶過來就被嗆到,笑的很是肆意,但丁由除了咳嗽,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滿臉歡喜迎接上來的老王頭抹了把臉,隨手用袖子便胡亂擦了擦臉上被丁由噴出的酒,也不嫌棄,更不見外,一把就奪過了還有大半壺的楚瀝,深深吸了一口酒味,滿臉甚是陶醉,小酌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似乎是覺得差了些下酒菜,這才把酒袋別再腰間收了起來。


    這之後,才注意到被丁耳攙扶到牆角蹲坐在地的丁由。


    隻是走了沒兩步,他又伸手拿起酒袋,再啜了一口。


    丁由此時已經緩過氣來,瞥眼正好看見這小老頭還沒走十幾步路就拿起腰間酒袋喝了三口的模樣,沒好氣罵了聲。


    “德行!”


    老王心情大好,沒和丁由拌嘴,也箕踞靠坐在牆角,和丁由說起了鄖城裏的一些事情來,當然,酒興當頭,說的都是一些勾欄青樓之類的,談的人物無非是花魁名妓,丁耳自幼喜好儒家學問,非禮勿聽,識趣先一步走開,牆角就隻剩下二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而在營地的另一邊,魁梧漢子一臉幽怨看著被他稱作楊小雜種的什長,一邊拍著楊身上的霜寒之氣凝結而成的霜粒,嘖嘖稱奇,挪諭道:


    “剛剛那股子霜青靈力竟然能讓你雙臂凝結一息,換成是在陣上,可真的是陰溝翻船,死的不能再死咯。”


    楊沒好氣伸出手掌,鐵衣漢子見勢不妙就要開溜,可偌大的身軀被一隻在他看來和竹竿一般細的手臂攥住,確是前行不得。


    “我給,我給還不行嗎!”


    “這是定金,若是這小子贏其他幾個百的兔崽子,另算。”


    幹瘦手掌鬆開,於渚就要轉身離去,卻又聽見了一個他不願意聽見的咳嗽聲。


    “老於,說好的啊,十五金,願賭服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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