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自暗暗發誓,便聽砰然一聲大響,那堆巨糞已是炸得粉碎,卷著黃沙,帶起漫天煙塵。一條人影從煙塵內竄出,哈哈大笑道:“出來了!終於出來了!小晶晶,你這反骨貨,看老子如何收拾你!”


    那人乃是個胖大的漢子,短衣短褲,肉膘滾滾,一張大餅臉油光滿麵,短髯及鬢,麵相兇橫,若手上再多一把殺豬刀,活脫脫便是個屠夫。隻見他自壞裏一掏,便摸出一個巴掌大小的雕像,那雕像色做暗金,晶瑩剔透,依稀便是金剛琉璃法相的形製。


    那漢子將雕像一揮,便有數道金光泛起,漸漸變長變大,一通圈圈繞繞,將金剛琉璃法相捆了個結結實實。那法相去了腹中隱患,已是慢慢蘇醒,朦朧間瞧見金光纏身,哪還不曉得根腳,忙大喊道:“屠老大,小晶晶知道錯了,小晶晶不敢了,你饒了我罷!”


    三人不禁莞爾,絕然未曾想到,這法相好生威武雄壯,竟起得這般稚嫩童真的名字。又聽那叫做屠老大的漢子嘿嘿笑道:“小晶晶啊小晶晶,你把老子困在那等所在,生生被你拉了一迴,卻要我如何見人?”說著手上便是一招,拿出一根碩大的羽毛,總有三四人高,抱在肩上扛了,飛到那法相的腳心之側,賣力撓了起來。


    那法相頓時吃癢,直嘿嘿哈哈狂笑了半晌,方才結結巴巴喊道:“屠老大,求你……求你……哈哈……莫再撓了,哈哈……哈哈……你不說……我不說,還有……哈哈……還有哪個曉得?”


    那屠老大卻不稍停,往田硯三人一指,恨恨道:“他們三個便曉得!日後傳將出去,我屠戰的臉麵卻往哪裏去擱?”說到此處,他便撓頭道:“對不住對不住,光顧著整治小晶晶,卻將你們忘了。”將羽毛往沙中一插,任其隨著風沙搖擺,繼續撓那法相的腳底心,便往三人走了過來。行到一半,他卻眯眼盯著老黑,臉色驚疑不定,問道:“黑廝,你竟然沒死?我沒看錯罷?”


    老黑已是冒充上癮,將胸膛一挺,大喇喇道:“你都未死,我卻死個什麽?”


    屠戰臉現喜色。大叫道:“不死更好!來來來,我們這便好生幹上一架!老子幾年未曾動手,早就癢得鑽心。”


    老黑心中大驚,忙歎道:“你看不出來麽?我道行盡失,已是動不得手。你若想打架,還是去尋旁人罷。”


    屠戰衝它打量片刻,點頭歎道:“是我慮得不周,想那東西已然毀了,你能活下來,已是極為不易。”說著便往田硯與方月娥各瞧了一眼,沮喪道:“一個道行差勁,一個是女人,那還打個屁!莫把老子憋出病來。”


    老黑心中一動,忙將田硯推了出來,說道:“道行差了可以練,你教他便是,教得好了,自然有得打。”


    屠戰卻搖頭道:“我若沒看錯,這小子修的,乃是陌上那婆娘的《衝霄劍經》,我一個煉體的,如何教法?”


    田硯心裏一驚,暗道:“聽這人對師父的稱唿,乃是平輩,又有金剛琉璃法相的神通在身,難道竟是當年那奪得銅鏡碎片的九人之一麽?”這等天大機緣,他自是不願錯過,躊躇片刻,便將識海水鏡中的影像轉成了那體修的嬰孩,恭敬道:“還請前輩再瞧上一瞧,且看晚輩所修為何?”


    屠戰漫不經心道:“還能是什麽,總不是……”話未說完,已是瞠目結舌,死命揉了揉眼睛,又細看半晌,方才拍腿大叫道:“你這黑廝,難怪要與這娃娃一路,打的算盤倒是不差。這等奇才,我一定要教,日後厲害得沒譜,打起來才叫爽利!”當下又將那尊金剛琉璃法相的雕像取出,稍一揮舞,便有密密麻麻的一片文字甩出,排成幾列蜿蜒長隊,往田硯腦中鑽去。


    半晌過後,待這些文字俱都鑽入,田硯腦中便多了整篇金剛琉璃法相的修習口訣,由第一境引氣至第九境長生,一字不缺。他心中大喜,連忙大禮參拜,敬謝這屠戰傳授之恩。


    屠戰卻側過身子不受,說道:“小子,你日後成了通天的人物,我尋你打架,你莫要推拒才是。”


    這屠戰是個急性子,說了要教,便半刻也按捺不住。將田硯拉得老遠,避過了旁人,也不管田硯懂是不懂,便開始逐字逐句解釋這口訣中的含義。直說得唾沫橫飛,口幹舌燥,忽忽大半日一晃便過,卻連一口茶都未來得及吃。好在他乃是這門功法的創始之人,對其理解體會遠非旁人可比,這一通釋義,也算得上深入顯出,直指真義。田硯雖聽得辛苦,卻已將其中大半都領會得透徹。至於那些深奧繁複的,便先囫圇記了,隻待來日有暇,再行細細推敲。


    人道體修功法,自踏入第三境通魂始,便要著手尋找同參之物,凝就法相神通。紅衣上人與向慕之召出的巨鍾,還有方月娥那一柄玉簫,皆是此類。至於田鏗的金剛琉璃法相,則更不必說,乃是法相之中一等一等厲害角色,但凡有人提及,無不要豎起大拇指,讚一聲端的了得。


    法相的強弱,除與所修功法有關,更與同參之物牽係緊密。此乃法相成形的根基所在,萬分輕忽不得。人道體修自神魂凝聚,便需持有同參之物一齊行功觀想,日日打磨砥礪,時候一長,便成交融之勢。待到雕琢得圓潤相諧,既可氣機外放,展現神通。


    這神通不僅形象上與同參之物相類,其性質功用亦是相合,更因深厚道力加持打底,將威能放大了無數倍。好似方月娥那柄玉簫,使將出來,專利挑刺點打,其上樂音亦有擾敵之功。隻是她光圖好看瀟灑,所選的同參之物在堅硬與分量上卻是差了許多,鬥起法來雖然炫目,但遇上紅衣上人那等高手,便全然成了花架子,半分施展不開。


    如此一來,這同參之物的選擇,便大有伸縮考量之處。若隻圖簡單方便,去自家房頂上揭一塊瓦片磚頭,亦可行功觀想。但磚瓦性質極脆,便是凝就了法相神通,先天上也弱了太多,一旦與人動手,隻怕過不得一招半式,便被砸得粉碎,自家小命恐怕就要交代。是以體修遴選同參之物,便與劍修尋找本命劍魂一般,端的是一樁頭疼事情。一來好物難尋,不知要花費多少時日精力,方能得來中意之屬。二來人皆有得隴望蜀之心,手上本就持著苞米,卻總盼撿到一個西瓜,如此患得患失,不知不覺便蹉跎了時光,耽擱了修行。


    有此一樁,便可看出師門傳承的好來。好似那紅衣上人與向慕之師徒,所顯法相皆為巨鍾,顯是共用了一枚同參之物,卻是免去了向慕之老大的奔波抉擇之苦。此乃保底守成的法子,雖失了一份勇猛精進之心,卻勝在穩妥連貫,有章可循,在修行的進度與風險這兩項上,皆是占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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