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在碧水閣二層的雅間裏,密切注視下麵的一舉一動。


    水藍色的錦袖下藏著一雙骨節分明手,修長白皙的手指中,夾著一紙帛書,上麵謄抄著一言詩詞,正是先前被裕華公主讚歎不已的絕句。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榮珹拿著帛書默念著,狹長的桃花眼眯成了月牙彎彎的模樣,笑意直達眼底。


    “真是神來之筆,這燕小姐真是厲害啊!”坐在榮珹邊上的玄衣男子頻頻稱讚。


    榮珹的侍衛阿無,揶揄的對玄衣男子道:“魏公子,叫燕小姐多生疏啊,應該改口叫,王妃——”


    “對!譽王妃和咱們譽王,才子佳人,天作之合!”魏承允連忙改口。


    榮珹不予置否,卷長的睫毛輕顫,眸底沉著暖融融的笑意。


    燕洄,別來無恙。


    不等燕洄離開碧水閣,盛京城內大街小巷,已經傳遍了她的驚人詩篇,還有裕華公主親口承認她就是譽王妃。


    迴相府的馬車上,燕洄和燕曼青並坐在一起,神色各異。


    “長姐今日一鳴驚人,大方異彩,曼青真是打心底裏替長姐高興呢。”她用絲帕掩住朱唇,笑眼盈盈的望著燕洄。


    “妹妹也不差。”燕洄似笑非笑地直視前方,聲音卻如臘月寒霜般冰冷。


    馬車上的氣氛凝固了下來。


    “曼青愚鈍,聽不明白長姐在說什麽。”


    “愚鈍?你可不愚鈍。”燕洄低首淺笑,轉而看向燕曼青,“你若是愚鈍,必然不會找我來陪你參加百花宴。你韜光養晦多年,廣交好友,隻為在百花宴上一展身手。”


    她頓了頓,輕嗤一聲。


    “若我猜的不錯,越今歌是燕婉的密友,而你卻和越小姐異常熟悉,其中一定沒少下功夫吧。”


    燕曼青嘴角一僵,極為不自在:“你怎麽知道?”


    “她反複無常,說話做事不過大腦,若有她在,定然會將你的聰慧冷靜襯托出來。可惜你漏算了,你沒算到燕婉會被父親禁足在家中,你也沒算到二夫人會鋃鐺入獄。你沒辦法,隻能退而求其次,選擇我與你一道。”


    話還未說完,隻見燕曼青赫然震驚,猛地要起身,卻忘了此時身在馬車中,頭一下撞到了車的頂部。


    “啊!”她吃痛叫出了聲,齜牙咧嘴的捂著頭。


    銳利的鳳眸滲出了絲絲寒意,燕洄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我還沒說完呢,你激動什麽?莫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燕曼青心裏顫了一顫,黛眉輕蹙,瞪著無辜的大眼:“長姐這話又從何說起,曼青一向磊落,哪裏會做不積陰德的虧心事!”


    “真的?”


    清越的嗓音如空穀溪流,金色的斜陽透過車簾灑在燕洄的側臉上,半明半暗,半神半魔。


    “倘若二夫人要是知道,給我下毒的事情,是連姨娘為了一箭雙雕,給她下的套,那……”


    說一半留一半,朱唇微勾,攝人心魄。


    燕曼青喉嚨發緊,嚇得腿軟:“不可能,不可能……姨娘明明做的滴水不漏,你是怎麽發現的……”


    燕洄撣了撣寬大的衣袖。


    “如若你那天不給我送點心,我興許這輩子都不可能發現。不巧的是,我鼻子生來就靈。你那天來時,身上帶著一種特殊的香料,而那個氣味,我正巧在二夫人身邊聞到過。”


    二夫人被送官那日,衣服上散發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不僅是二夫人,就連房中的丫鬟身上也可以聞到。


    雖然味道極淡,但卻讓她記憶深刻。


    燕曼青來給她送點心那日,身上帶著的正是這種香料。


    起初燕洄並未深想,隻以為是巧合,興許是用的同一種香料。


    直到方才燕曼青為她出頭的那一番話,將燕洄心中所有的疑慮全部串聯在了一起。


    為什麽她死而複生那天隻有二夫人和燕婉在場,為什麽二夫人如此精通藥理卻行事魯莽不計後果,為什麽府中一向默默無聞的庶妹和姨娘突然向她示好,為什麽眼高於頂的太尉女越今歌肯聽一介庶女的話。


    當所有的不合理碰撞在一起,那一切就變得合理了。


    結果顯然,二夫人母女是被燕曼青和連姨娘當槍使了。


    行事手段極其高明,調虎離山、煽風點火、借刀殺人、一石二鳥、瞞天過海、鳩占鵲巢。


    一計套一計,一環套一環!


    隻要能鏟除了二夫人,那麽犧牲一個並不得寵的嫡女又能怎樣。


    事情已經敗露,但燕曼青堪堪鬆了一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嘴角輕扯,壓低了嗓音:“如今你已是王妃,碾死我們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所有的事情皆是曼青一人所為,還望長姐不要遷怒於姨娘,請長姐責罰。”


    發絲在指尖繞了個圈,眼波流轉,燕洄冷然啟唇:“做錯事的是二夫人,我罰你做什麽?”


    “長姐不罰我?”燕曼青十分不可思議,驚聲問道。


    “主人不在家,想抓老鼠就得用貓,還得用好貓。”


    她認真端詳著這個庶妹,笑的意味深長。


    迴到相府後,燕洄坐在臥房發呆,手中拿著裕華公賞的金簪。


    幸得今日有人提醒,她才想起來,還有不到五日她就要嫁人了。


    小說中的譽王據說是眼睛不太好,可是卻溫柔體貼,心思細膩,很是得姑娘們的芳心。


    正當燕洄幻想譽王究竟長什麽樣的時候,忽然一陣妖風吹過,打翻了窗台上的花瓶,碎了一地。


    正當燕洄準備清掃碎片的時候,發現有一張帶著墨跡的絲巾壓在瓷片下麵。


    見字如麵,思洄。榮珹書。


    看的燕洄很是羞赫,臉頰泛出了誘人的粉紅色。


    “花言巧語!渣男!”


    邊說邊向窗外看去,夏夜月朗風清,隻有枝葉在微風的吹拂下沙沙作響。低首向下看,一朵海棠花斜斜插在牆縫之中。


    燕洄伸出白玉纖指,將海棠花收入其中。


    遠處屋脊上,榮珹臨風而立,如墨深邃的瞳孔與黑夜融為一體,唇含笑意,傾慕的望著窗邊的燕洄。


    “好一幅海棠美人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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