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君


    【德才中學】……?


    它不是d級副本嗎?為什麽會排在這裏?


    ——難道是係統的排序出錯了?


    觀眾們心生疑惑。


    見此,有些好奇心重的觀眾已經迫不及待地點了進去,準備親眼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


    畢竟,如果不是係統排序出錯的話……


    那麽就一定是這個d級副本裏出現了什麽變數,讓係統對整個副本觀看價值的判定突然提高。


    這種事,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啊!


    驚恐的主播們擠在狹窄的走廊中,像是被塞進罐頭裏的沙丁魚,在老妖婆聲音落下之後,所有的視線都瞬間同時落了在走廊盡頭的青年身上。


    他們神情惶惑,屏住唿吸,提心吊膽地等待著。


    昏暗的燈光下,走廊狹窄,綠色的牆皮斑駁剝落,露出黑灰色的汙漬。


    空氣一片死寂。


    &326qwk直播間內則是和外界完全相反的熱火朝天。


    隨著其他直播間內的觀眾湧入,直播間內顯示的在線觀看人數正在飛速上漲。


    【叮!直播間在線人數突破1000】


    【叮!直播間在線人數突破2000】


    【恭喜主播達成成就:初來乍到!


    哇哦,您直播間內的人氣節節攀升,您高質量的直播內容吸引了更多觀眾向您的直播間湧來!】


    【叮!直播間打賞人數突破50!】


    【恭喜主播達成成就:小有所得!


    哇哦,越來越多的忠實粉絲在您的魅力下折服,請主播賣力作死,繼續加油,讓更多人心甘情願地為您打開錢包!】


    “從隔壁慕名而來,真沒想到這個實習老師居然也是主播,震撼了。”


    “隔壁來的+1”


    “啊啊啊啊主播怎麽混進npc隊伍的?我好奇死了,求補課!”


    “新手的曆史迴放在哪裏啊?主頁沒找到啊,有沒有好心人給指個路?”


    “前麵的不用麻煩了,別浪費時間,反正這個主播估計馬上就要翻車了哈哈哈哈哈哈!”


    “?”


    “???為什麽?發生什麽了?”


    緊接著,更多幸災樂禍的“哈哈哈”從彈幕上刷過。


    雖然剛進來的觀眾不清楚,但是其他觀眾可大部分都是從一開始圍觀到現在的。


    那個教導主任根本沒有讓人來拿名單,全是溫簡言編的,那本皺皺巴巴的小冊子現在正待在溫簡言的口袋裏呢。


    至於什麽“重抄下來的備份名單”,更是完全沒有的事。


    可是,現在點名的重任卻落在了溫簡言的肩膀上——他要麽老老實實說自己根本沒有抄,要麽就得把口袋裏的冊子掏出來念。


    不過,無論他怎麽選,都和他一開始的謊言相悖,就一定會引起懷疑。


    而“懷疑”,就像是澆在沙堡上的水,能讓本就經不起推敲的謊言分崩離析。


    現實中就是如此,更別提現在還是在副本中了。


    以老妖婆的性子,是絕對不可能放過這樣的機會的。


    一旦被抓包,這個滿嘴謊言的主播必死無疑。


    看來,這個主播短暫而輝煌生涯估計也就要到此為止了,雖然嘴上說著可惜,但是大多數觀眾都變得更加興奮了。


    畢竟翻車嘛,當然翻的越狠越好看啦。


    整個走廊被籠罩在一片窒息一般的寂靜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溫簡言的身上。


    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女人微微側身,一雙豺狼般陰毒暗沉的小眼睛從眼鏡側邊的縫隙看了過來,眼底微光閃爍,仿佛斷頭台前,利刃落下前一秒的鋒利閃光。


    昏暗的燈光在頭頂閃爍,光線在有些歪斜的鏡片邊緣折射,擋住青年眼底的神色。


    他的臉色在燈光下顯得蒼白而孱弱,嘴唇抿著,然後平靜而緩慢地,一點點伸手探進自己的口袋裏。


    屏幕前的觀眾下意識地屏住唿吸,貪婪地注視著主播的一舉一動。


    很快,溫簡言的手指從口袋中抽了出來。


    隻見他的手中捏著一張折成四折的白紙,像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皺著,邊緣有著不規則的痕跡,側邊隱約可見潦草的筆跡。


    溫簡言將紙展開。


    紙張摩擦的沙沙聲在死寂的走廊中響起,令人忍不住心律加快。


    “薑澤。”


    青年的聲音在走廊中響起,溫和而清潤。


    守在直播間的觀眾懵了。


    “??怎麽念開了?”


    “什麽情況?難道主播是想靠瞎編蒙混過關嗎?”


    短暫的幾秒沉寂過後,走廊的盡頭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低低地迴應道:


    “……到。”


    “周方園。”


    “到。”


    溫簡言一個名字接著一個名字的念了下去,每念一個,人群中都會傳來或高或低的迴應。


    這絕對不可能是瞎編的了。


    那是怎麽迴事,難道他是在觀眾沒注意的時候,真的抄了一份嗎?


    什麽時候的事情?完全沒印象啊!


    仿佛是為了解答觀眾們心中的疑惑,直播間的鏡頭移動,放大,再放大。


    最終落在了溫簡言手中的紙片上。


    白紙上折痕未消,皺皺巴巴,上麵用極其潦草的字跡寫著幾行字:


    【蔥,白菜,大蒜,豬肉,辣椒


    記得買牙膏和洗衣粉】


    “……”


    “……”


    直播間中飄過一片密密麻麻的“???”


    這,這是……


    購物清單???


    溫簡言低著頭,麵不改色地盯著購物清單上的短短幾行字,極其自信地接著往下念。


    “趙潤成。”


    “到。”


    “方可。”


    “到。”


    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後,彈幕炸開了鍋。


    “???主播這是把名單背下來了!!”


    “靠靠靠,這是什麽記憶力!過目不忘嗎!”


    “不一定吧?說不定他已經預料到這一出了,所以才偷偷背下來什麽的,畢竟也才十幾個名字。”


    “前麵的人說話不過腦子的嗎?那這不是更困難了嗎?這得是什麽預判水平啊!”


    很快,除了“沒有入學”的程偉之外,其他人全部點名完成。


    老妖婆站在原地,眯起雙眼緩緩地環視一圈,從鼻腔裏擠出一聲冷哼,也看不出來她到底是滿意還是失望。


    她轉過身:“走吧。”


    溫簡言緩緩地長出一口氣,將紙片重新疊起塞進口袋裏。


    順便偷偷在褲子上蹭了蹭濕漉漉的掌心。


    好險。


    幸虧他從事的職業太過高危,所以養成了對一切眼前重要的信息都會下意識牢記的習慣,一來是為了防止自己撒謊被揭穿,二來是為了在危急關頭臨場發揮。


    畢竟,謊言的重點在於細節。


    即使是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一旦疏忽,就可能喪命。


    他做了個深唿吸,扭頭看向背後的主播們,抬了抬下巴:


    “沒聽到楊老師的話嗎?跟上。”


    剛才還在感慨主播記憶能力和預判能力非凡的彈幕齊齊一默,風向頓時改變:


    “草,狐假虎威。”


    “草,小人得誌。”


    “不要臉!”


    “不要臉!!!”


    剩餘的主播們麵麵相覷,膽戰心驚地邁開步伐,跟在了溫簡言的背後。


    老妖婆徑直下了樓,向著宿舍樓外走去。


    天色昏暗。


    麵積不大的校園浸沒在火燒般的黃昏之中,仿佛一個即將被壓扁的小小紙盒。


    在宿舍樓的旁邊幾十米處,是一個隻有一層的低矮建築,大門敞開著,露出水津津的灰黑色水泥地麵。


    像是餐廳。


    裏麵並排著幾排灰黃色的長桌,桌麵上漆皮剝落,在暗淡的燈光下顯得油膩膩的,仿佛長年累月沒有被仔細清理過。


    餐廳的盡頭是兩張被拚在一起的課桌。


    白鐵製成的巨大食盆並排放在上麵,向外蒸騰著熱氣。


    老妖婆在食堂門口停下,扭頭看向背後的寄宿生們,冷冷道:


    “到了。”


    女人環視一圈,高大的身形帶來了可怕的壓迫感。


    主播們噤若寒蟬地聚在一起,等待著對方發話。


    隻見老妖婆抬起短粗的手指,向著旁邊的櫃子一指:“你們的飯盒都在那裏,打飯吃完之後洗了記得放迴去,要是丟了可是要賠的。”


    老妖婆又指了指食堂牆上掛著的鍾表:


    “吃完飯洗完碗之後自己迴宿舍,宿舍樓晚上的門禁是九點半。”


    她咧嘴一笑,神情中的惡意幾乎無法掩飾:“如果你們不按時迴來,我可不給你們留門。”


    “行了,自由活動吧。”


    說完,老妖婆轉過身,一邊哼著歌,一邊往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因為靠的很近,溫簡言這一次聽到了她唱的最後幾個字:


    “……合心又稱意……”


    她哼著那不成句子的小調,高大而肥胖的身軀很快消失在了漸沉的夜色中。


    溫簡言愣了下,迅速迴過神來。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手掌,揚聲道:


    “大家都聽到楊老師說的了嗎?領好飯盒的新生來這裏集合,排成兩列進去打飯。”


    作為一個業務技巧嫻熟的騙子,他已經毫無心理障礙地融進了這個“實習老師”的角色之中。


    短短三言兩語,溫簡言不僅將老妖婆本人的餘威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還極其自然地成為了那個掌控全局的人。


    主播們本能地聽從權威的指令。


    在短暫的混亂過後,所有人都拎著上了自己飯盒,老老實實地在食堂門口排成兩列。


    溫簡言麵不改色地點點頭,滿意道:


    “進吧。”


    於是,冒牌貨心安理得地帶著兩列寄宿生們走進了食堂,狐假虎威地指揮著他們排隊打飯。


    負責打飯的是一個年老佝僂的老太婆,她眼珠渾濁,手指皺如樹皮,哆哆嗦嗦地緊握著飯勺,白鐵的飯勺在盆底劃拉出刺耳的聲響。


    晚飯是一種像是某種類型的粥。


    渾濁的黃白色上浮著一層油花,粘稠的半流質液體中,白花花的肥肉,稀稀拉拉的米粒和軟踏踏的麵條混在勺底,散發出一種令人毫無食欲的氣味。


    她機械地給學生一勺一勺地打著飯。


    每個主播在看到自己碗裏食物的瞬間,臉上都浮現出了難以形容的複雜神情。


    他們一臉菜色地端著飯盆,紛紛在長桌上選了個位置坐下。


    當所有的學生打完飯之後,老太婆顫顫巍巍地俯下身,準備端起麵前隻剩個底子的大鐵盆。


    溫簡言一個箭步走上前去,不由分說地從對方的手中將盆接了過來:


    “我來吧,您歇著就好。”


    他的姿態溫柔而謙恭,十分關切地看向眼前的老太婆。


    ——無論是在門口發號施令,還是組織大家列隊進入食堂,溫簡言就已經在為這個時候的搭話做準備了。


    “往哪個方向搬?”他問。


    老太婆抬起一根樹皮般的手指,向著食堂後邊指了指。


    溫簡言放慢步伐,和對方並肩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老太婆抬起那雙渾濁的雙眼,扭頭看向身旁的青年,用蒼老的聲音問道:


    “小夥子,你麵生啊,叫什麽?”


    溫簡言靦腆地抿抿唇:“我也是今天剛來,您叫我小趙就好,我是沈主任的遠方侄子,前段時間剛剛畢業,所以這次想來找叔叔幫忙找找工作。”


    “哦哦……”


    “叔叔讓我來找楊老師,請她帶我在學校裏轉轉,但是……”


    “但是?”


    溫簡言搖搖頭,飛快地揚起一個掩飾性的微笑:“也,也沒什麽,就是,楊老師似乎有事要忙,就……讓我留下來幫忙組織一下紀律,然後就匆匆走了。”


    他猶豫了一下,抿抿唇,不安地問:


    “我……是不是哪裏做的不對?”


    【直播間內】


    “……”


    “……茶香撲鼻”


    “……茶味四溢”


    “剛剛還是實習老師,現在就變成了沈主任的侄子,我倒要看看他還能再編出幾個身份。”


    “……簡單點,做人的方式簡單點。”


    這種遮遮掩掩的答話方式很顯然讓對方立刻意會了什麽。


    老太婆歎了口氣,臉上掠過一絲陰霾,她伸出手拍拍溫簡言的肩膀,和藹地說:“你也別太放在心上,楊老師她……唉,她一直都是這樣,不是故意針對你。”


    “沒關係,你以後要是有什麽問題,都可以來問我。”


    “誒,真的嗎?謝謝您。”


    溫簡言露出一個受寵若驚的微笑。


    一縷笑意深達眼底。


    果然,對待這種長輩,有利的背景與適當的示弱加起來,是套取信息的最快方法。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


    溫簡言不動聲色地套著話,將對方口中吐出的所有信息都牢牢地記在心裏。


    不知不覺中,溫簡言已經來到了後廚。


    比起前麵的餐廳,後廚更加狹窄而肮髒,空氣中混合發酵出酸腐的渾濁氣味,放置在一旁的藍色泔水桶被填的半滿,外壁內緣覆蓋著厚厚殘渣汙垢,地麵上到處都是垃圾。


    在老太婆的指揮下,溫簡言將食盆內剩下的湯水倒進泔水桶裏,然後將空盆放置在了案板旁。


    正當他準備轉身告辭時,突然目光微微一頓。


    案板旁的不遠處是一個洗手池。


    淺淺一層灰黃色的水淌不下去,淤積在洗手池內,在那渾濁的水中,緩緩地飄蕩著好幾縷黑油油的頭發,長長的,仿佛活物般纏繞在下水道口。


    溫簡言下意識地向老太婆的頭頂投去一瞥。


    短發,灰白幹枯。


    正在這時,從食堂的方向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仿佛利刃般劃破黑夜,簡直令人心驚膽戰。


    “!”


    溫簡言被嚇了一跳。


    下一秒,他立刻反應了過來,向對方匆匆道了個別,然後便轉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邁開步伐。


    但是,還沒有等他走出去幾步,那個顫顫巍巍的蒼老聲音就在背後響起:


    “對了……小夥子。”


    溫簡言步伐一頓,扭頭看去。


    老太婆睜著那雙渾濁的雙眼,樹皮般布滿皺紋的臉微微抖動,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離宿舍四樓遠點。”


    溫簡言的瞳孔一縮。


    還沒有等他開口問些什麽,老太婆轉過身,邁著一步三搖的步伐,慢慢消失在了食堂的深處。


    食堂裏,桌椅雜亂地倒在地上,急促的腳步聲和慌亂的驚叫混成嘈雜的聲浪,到處都是一片混亂。


    一個主播狼狽地跌坐在水池旁邊,腳旁是打翻的食盆,黃白色的湯湯水水灑了一地,長長的,漆黑的發絲混合著涎水扯出,黏糊糊的一大團躺在地麵上。


    但是,他仍然在瘋狂地嘔吐著,用顫抖的手指摳著自己的喉嚨,仿佛還有什麽東西死被死死地卡在嗓子眼裏。


    “嘔——”


    主播痙攣著拱起脊背,發出可怕的幹嘔聲。


    “發生什麽了?”


    “這……這是怎麽迴事?”


    幾個主播聚在一起,六神無主地問道。


    “違規了唄。”


    一個涼涼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新手主播們一怔,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他們記得,這個出聲的男人是個資深主播,叫做孔世興。


    還有另外兩個資深主播和他似乎是一隊的,三人時時刻刻待在一起,


    孔世興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神情冷漠:“這種d級副本一般來說不會太難,重點就是聽話,隻要在遵守規則的前提下行動,開開直播,做做係統發的主線和支線任務,一般來說都能湊夠必要的生存時長——當然,前提是你不要違規。”


    那幾個新手主播有些背後發涼:


    “違,違規?”


    “你們與其湊在這裏胡思亂想,不如去四處打聽打聽,看看這倒黴蛋究竟是怎麽違的規,之後也好規避風險。”


    站在一旁的蘇成聽到了他們的全部對話。


    他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聲音微顫,開口道:“我,我好像知道。”


    聞言,其他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他。


    “他剛才在說,這裏的飯誰知道有沒有問題,吃下去會不會出事,所以想趁著npc不在場,把碗裏的東西偷偷倒進洗手池裏……”


    這個說法聽上去確實有點道理。


    再加上,這裏的湯飯看上去實在太過糟糕,簡直就像是泔水一樣,即使倒掉也不足為惜,所以也得到了幾個主播的讚成,和他一起端著飯碗來到水池邊。


    但是,在為首的男人將湯飯倒掉的瞬間,臉上卻突然顯現出了痛苦的神色。


    飯碗當啷一聲落地,一口未動的湯飯灑了一地。


    其他主播被嚇到,不由得紛紛後退,沒人再敢向前接近水池。


    然後,漆黑的長發開始被從主播的口中湧出。


    蘇成一邊描述著,一邊用汗津津的手捏著手中的飯盆,聲音也變得有些不穩。


    認真聽著的幾人都是一怔。


    他們頓時意識到了什麽,下猛地扭頭向著一旁看去——


    隻見在食堂裏的一側牆壁上,寫著斑駁褪色的八個大字:


    “節約光榮,浪費可恥。”


    孔世興眯起雙眼,說道:“原來如此,那這就是規則之一了。”


    “……”


    在他話音落下之後,其他的幾個主播紛紛看向自己食盆中幾乎分毫未動的湯飯,臉色都不由得變了幾變。


    看來……這頓飯,他們是必須吃了。


    不僅得吃,而且還得吃的幹幹淨淨,一粒米都不能留下。


    門外,溫簡言抱臂站著,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規則。”


    看來這就是關鍵詞了。


    整體遊戲和自己的猜想沒有太大出入,這讓溫簡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畢竟,比起無差別殺人的鬼怪,有規則可是好辦多了。


    隻要有規則,就一定能找到漏洞。


    隻要找到漏洞,就能反過來利用規則。


    而且,或許是副本等級不高的緣故,這裏規則的判定很顯然並不算是嚴格,要不然也不會讓溫簡言鑽了空子,成功混入了教師團隊。


    正在這時,那個嘔吐中的主播猛地彎下腰,最後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劇烈幹嘔——


    “嘔!”


    “啪嗒。”


    清脆的落地聲響起。


    幾顆混合著鮮血和唾液的白色臼齒落地,小小的,指甲蓋大小的牙齒在地麵上滾動著,咕嚕咕嚕,直到其中一顆一直滾到溫簡言的麵前,才緩緩地停了下來。


    那枚蒼白帶血的牙齒停留在視線邊緣,顯得分外詭異。


    溫簡言盯著它,感到後背升起一陣涼意。


    被遺忘在口袋裏的那個小小的紅布包仿佛突然變得沉重起來,沉甸甸地墜在褲兜裏,貼在他的大腿上,令他的那塊皮膚毫無緣由地發起燙來,幾乎有些難以忍受。


    ……臼齒?


    這會和他先前找到的那個“隱藏物品”有關係嗎?


    正在這時,溫簡言的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機械聲音:


    “叮!檢測到條件滿足,隱藏支線開啟中——”


    等,等等?


    溫簡言心中一慌。


    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就隻見絲絲縷縷的漆黑發絲毫無預兆地蔓延過來,死死地裹纏住他的手腕和腳踝,冰冷濕膩,仿佛活物般絞緊。


    “隱藏支線開啟完成!”


    話音落下的瞬間,溫簡言頓時感覺眼前一黑。


    這感覺,是多麽的熟悉。


    和他進入副本的瞬間簡直……


    一模一樣呢。


    在溫簡言失去意識之前,他的腦海中隻剩下了最後一句話——


    垃圾直播間,我日你大爺!


    “怎麽了?”


    見他久久不動,蘇成有些緊張地開口問道。


    溫簡言定了定神,盡量用沒有起伏的聲音迴答道:“……沒什麽。”


    無論如何,進還是得進的。


    他深吸一口氣,施力將門把手向下壓去,隻聽清脆的“哢噠”一聲,門鎖被旋開,順著力道向內滑去。


    門內漆黑一片。


    濃重的陰影不規律地流淌,將一切都籠罩在未知的黑暗中。


    走廊中的燈光順著逐漸拉開的門縫湧入,勉強將暗影驅散,將房間的一角照亮。


    在距離門口極近的地方,定定地立著一個漆黑人影。


    溫簡言悚然一驚。


    他猛地倒退數步,遠離門口。


    蘇成從喉嚨裏溢出一絲哆嗦的驚叫,然後又被猛地壓了迴去,他跌跌撞撞地向後退去,幾乎差點將自己絆倒。


    失去了控製力道的門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緩慢地向內敞開。


    借著走廊內的燈光,能夠看到更多的人影站在房間之中。


    或高或低,或遠或近,一動不動,無聲無息地立於陰影之中,仿佛早已和黑暗融為一體,猛地看過去,令人不由得頭皮發麻。


    蘇成聽到自己的牙齒咯咯作響,脊背上噌地出了一層冷汗,身體緊繃,瞬間已經做好了立刻逃跑的準備。


    餘光裏,他瞥見身旁的人突然動了。


    蘇成的心髒提到了嗓子眼:


    “別——”


    青年仿佛沒有聽到似的,沒有迴頭,反而邁開步伐,徑直向前走去。


    他的腳步很輕,落在地上聽不到半點聲響,修長的身形緊繃微弓,像是某種蓄勢待發的貓科動物。


    他謹慎地向前走去,一步步地與房間拉近距離。


    不遠處,在光明和陰影的模糊邊界裏,那些人影悄無聲息地立在房間深處,一個個輪廓暗影重疊,黑黢黢的,像是一張張向外窺視的臉,無聲地注視著他們,耐心地等待著獵物落入陷阱。


    蘇成的大腦緊張的仿佛要爆炸,下意識地屏住唿吸,膽戰心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很快,溫簡言走到了門口。


    他沒有貿然踏入房間,而是用胳膊的一側抵住牆壁,保證自己整個身體的大半都留在房間外,然後向黑暗中探出一隻手,在房間內的牆壁上摸索著——


    蘇成聽到自己倒吸一口涼氣。


    “啪嗒”。


    一聲輕響。


    燈光亮起,驅散了濃重的黑暗,將整個房間瞬間照亮。


    光線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偌大的教室裏沒有桌椅,淩亂支著數個畫架,姿勢不一的石膏像站在教室的不同角落,安安靜靜,一動不動。


    “……”


    蘇成一怔。


    原來……那些黑影是石膏像?


    前三層樓漸漸逼近的恐怖影子,四樓又過分的空蕩,在這樣的氛圍暗示下,他根本沒有往無害的方向思考。


    突如其來的事實衝擊令他有些茫然,仿佛一口氣吊在胸口下不來。


    溫簡言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他的掌心裏一片濕黏。


    剛剛,在身體轉身欲逃的瞬間,他的大腦卻在習慣性地用理智清醒地思考著。


    如果這個房間是開門殺,那這個所謂的“隱藏物品開啟任務”就沒有完成的可能性,再加上,從徐媛的日記中一些細節裏可以看出,她是個學美術的藝術生。


    溫簡言對房間中的黑影有了點隱約的猜測,於是才果斷做出行動。


    蘇成緩過神來。


    他邁步上前,半是驚歎半是感慨地地抬手拍拍溫簡言:


    “……牛啊!”


    在剛才那麽詭異的氛圍中,都能冷靜觀察,精準判斷,不愧是訓練過的專業人才。


    溫簡言被拍的差點一個踉蹌,表情差點沒繃住。


    “……”


    他雖然猜到了房間裏應該沒有什麽大危險,但是這不代表他不害怕啊!


    到現在還有點腿軟呢。


    所幸的是他還扶著牆,這才沒有暴露出自己真實的慫樣。


    溫簡言繃著一張臉,高深莫測的說:“進去看看。”


    蘇成點點頭。


    房間裏開了燈,每個角落都分毫畢現,先前的恐懼也終於煙消雲散。


    他率先邁步向內走去。


    正往前走的蘇成沒看到,在自己的背後,剛剛還一臉嚴肅的青年扶著牆,左腳右腳顛倒了一下重心,偷偷地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兩條腿,這才邁步跟了上來。


    “小溫哥,你要找的儲物櫃是幾號?”


    蘇成站在房間盡頭的一排儲物櫃前,提高聲音問道。


    “368。”


    溫簡言答道。


    蘇成快速地掃視了一圈麵前的儲物櫃,眼前一亮,向著房間角落指了指:“這裏!”


    溫簡言此刻已經完全恢複了先前麵無表情的冷淡模樣。


    他順著蘇成手指的方向向前走去,在櫃前站定,從口袋裏掏出鑰匙。


    鏽蝕的鑰匙嚴絲合縫地陷入鎖孔,隻聽“哢噠”一聲輕響,櫃門彈開了。


    溫簡言緩緩地深吸一口氣,將儲物櫃的門拉開。


    一陣古怪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嗆的他微微側開臉,下意識地屏住唿吸。


    溫簡言適應了這個氣味,定睛向著櫃子內看去。


    櫃子內側的表麵都被塗滿了粗糙的黑紅色紋路,在背後燈光的照耀下,顯得陰森而詭異。


    櫃子裏,森白的骨骼製品被繞成一個圓,像是某種古怪的祭壇,圓心中央躺著一堆軟踏踏的毛東西,棕黃色的皮毛上凝著褐色的血痂,那股腐臭的血腥味就是從這裏逸散出來的。


    那是一張被生剝下來的貓皮。


    溫簡言看的頭皮發麻。


    “好家夥,這是徐媛的櫃子?!這裏麵的東西也太邪乎了。”


    “不可能吧,估計是那個占了徐媛身份的人的櫃子吧,你看那張貓皮,應該就是被那個人給剝下來的。”


    “等等,我記得徐媛不是在那本日記裏說,聽到床邊傳來滴滴答答的聲音嗎?那該不會就是因為,那個偽裝她的人手裏正拎著的剝了皮的貓,而她聽到的就是血淌下來的聲音?”


    “……我汗毛起來了,開始刺激了。”


    “說起來,我剛剛花積分去兌換了個劇情提示,這條故事線發生的時間是整個學校裏最早,而且又關乎s級隱藏物品,估計這條線可能會涉及到整個副本最核心的地方了。”


    “草啊!他該不會第一個副本就百分百解鎖吧!”


    “啊啊啊啊主播nb!”


    正在這時,溫簡言的視線被櫃子深處的一角吸引了。


    那是一本皺皺巴巴的黑皮小本子,很薄,邊緣的頁扉卷了起來,露出沾著棕褐色血跡的內裏。


    溫簡言伸手進去將本子拿出,開始快速地翻閱。


    蘇成站在一邊,一手捂著鼻子阻擋臭味。


    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他走上前去,探頭向著櫃子裏看去。


    但是,還沒有等他看到些什麽,餘光裏,背景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微微一動。


    “?!”


    蘇成如同驚弓之鳥一般猛地蹦了起來,扭頭向著背後看去。


    房間裏安靜的很。


    明亮的燈光從頭頂流瀉而來,照亮了地麵上幹掉的顏料,蒙著白布的畫架,以及一動不動的石膏像。


    沒有半點陰影,也沒有任何能夠藏身的地方,一切都分毫畢現。


    耳邊隻能聽到溫簡言那邊傳來的翻頁聲。


    但是,莫名的,蘇成感到自己的神經漸漸緊繃起來,掌心裏也滲出了冷汗,危機感毫不遜於剛才在走廊上時。


    不,甚至更強。


    他強迫自己用視線掃過眼前的空曠教室。


    等等……


    那些石膏像,剛才就是這個姿勢嗎?


    那些麵朝不同方向石膏像,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


    齊齊麵向了這邊。


    冰冷的燈光從頭頂打下,落在石膏像的五官輪廓之上,為它投下深深的陰影,一張張慘白的麵孔,一雙雙沒有瞳孔的眼窩無聲地向著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雖然它們仍舊一動不動,但是蘇成卻再也不敢把它們當成什麽無害的裝飾品。


    他艱澀的吞了口唾液,張了張嘴:“我,我說……”


    蘇成被自己沙啞的不像話的嗓音嚇了一跳。


    溫簡言低著頭,認真地讀著手中的那本小書。


    他越看,眉頭皺的越緊,一手翻頁,另外一隻手則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櫃子內環繞成圓形的動物骨骼,專注到完全沒有聽到蘇成的唿喚。


    蘇成用有些變調的嗓音說道:“我們是不是該走了?”


    溫簡言動作一頓,從專注的狀態中抽離出來。


    正在這時,耳後突然清晰地響起一聲——“滴答。”


    他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扭頭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隻見那一團貓皮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滲出了大量的鮮血,殷紅腥臭的汙血緩緩地漫出骨骼的區域,順著櫃子邊緣淌下——


    “滴答”。


    看來是祭壇被成功破壞了。


    雖然一切都在按照他的想法順利進行,可是……


    看著那滴落在地的鮮血,溫簡言還是忍不住感到幾分不寒而栗。


    自己做的究竟是對是錯,隻能之後才能判斷了。


    這時,蘇成變了調的聲音再次傳來:“那個——”


    溫簡言扭頭看去。


    下一秒,他幾乎忘記唿吸,後背竄起一陣麻意。


    放眼望去,一尊尊石膏像一動不動立於房間內,齊齊地堵住了通向外部的路線,一張張慘白的麵孔直直地向著這個方向望了過來,明明近在咫尺的大門,看上去卻是那樣的遙遠。


    剛才的石膏像,有這麽多嗎?


    “哢……”


    輕微的石塊崩裂聲響起。


    石膏像的麵部裂開細細的紋路,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試圖從下方掙脫出來。


    “哢哢……”


    雪白的石膏碎屑悉悉索索地落下,石膏像的胳膊一點點抬起,關節處的裂縫越來越大,向著兩個人的方向伸出了手——


    蘇成臉色慘白,抬腿就準備埋頭向外衝去。


    身後猛地傳來一股大力,將他整個人拽了迴來:“等等!”


    蘇成一怔,下意識地向著自己剛剛準備落腳的地方看去——地麵上不知何時變成了柔軟的灰白色,其下有什麽東西隱隱鼓動著。


    像是融化的石膏。


    見到蘇成退卻,石膏像的臉上不知為何顯現出一絲失望的神情。


    蘇成渾身發冷。


    他現在清楚這石膏像裏封著的都是什麽了。


    一旦踩上去,他一定會被拖進去,也變成這群石膏的一員。


    石膏像的活動幅度越來越大,細碎的石膏粉落下,它一落到地麵,就會立刻將那一小片區域染成柔軟而詭異的灰白色。


    地麵變形蠕動,更多的石膏像從地麵之下爬了出來。


    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彈幕裏一片唏噓,先前熱情狂吹的風氣驟然一變,隻剩下了叫衰的聲音。


    “嘖嘖嘖,完了完了。”


    “這波要團滅啊。”


    “唉,可惜了,雖然以前也有跑到這個教室來的玩家,但拿到這個副本的s級道具任務的,他還是第一個。


    “可不是嗎,等下一個再找到線索的主播出現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得了吧,前麵也別可惜了,這波要不是主播剛剛在檢查櫃子上花的時間太長,讓這群石膏變得這麽多,地麵都快無處下腳了,要不然怎麽可能團滅?”


    “對啊,這主播靠運氣過了前麵幾關,就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牛逼角色啦?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早就看出來了,這種花裏胡哨總想不走尋常路的主播基本上都活不太長。”


    溫簡言對彈幕態度的變化一無所知。


    他注視著地麵上即將蔓延過來的灰色沼澤,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毫無預兆地,他動了,但方向卻並不是即將被堵死的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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