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結了這一樁事,四個人啟程向極邊之地出發。


    這次他們有了代替腳力的駱駝。鬱瑤騎著的這一匹最為漂亮,是百裏挑一的白色駱駝,傳說中這種駱駝是可以為沙漠中迷途的旅人指引方向的神獸。


    也許是因為馬上就能見到林向笛的原因,也許是因為鏟除了很多不順心的事後,總之,坐在駱駝上的鬱瑤心情極好。


    其餘三個人都看著笑嗬嗬的鬱瑤,也跟著樂起來。


    可是,樂歸樂,在幾天後,就要到達極邊之地時,阿索最先打破了鬱瑤的美夢,問她:“鬱姐姐,你可曾想過,極邊之地到了後,如何尋找他?”


    這一問,倒是問住了鬱瑤。她歪著腦袋問:“四處打問?可行否?”


    阿索努努嘴,問:“假如他改名換姓了呢?”


    鬱瑤眼珠轉了轉,想了半天後說:“不會的。他幹嘛突然改名換姓啊。阿力都能找到他,我肯定也能打聽到他的消息。你就等著吧。”


    事與願違。到達極邊之地後,鬱瑤的心就涼了一半。


    這裏雖然隸屬於烏慈國國境,但因為離都城甚遠,不便管理,這裏人跡罕至,若不是來往商隊,這裏大概就成了無人禁區了。鬱瑤手搭在眼睛上,四處看去,一片又一片的沙漠層層疊疊,蒼蒼茫茫,連成一片海。她原本以為這裏有人煙,盡管去打聽,人海中總有人見到過相貌堂堂的林向笛。可到了地方後,她就知道為什麽在她說完那些話後,阿索和蕭河用那樣悲涼的眼神看著自己了。也突然更加對已經死去的阿力感到愧疚。他能在這樣一個無人之境打聽到林向笛的影蹤,真令人感動。


    此刻鬱瑤最擔心的是林向笛。她在宮中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尚且覺得極為不方便,林向笛流落至此,生活不知道過成什麽落魄樣了。


    阿力在臨死前沒說完的話是:“他是眾多沙匪中的一個。隻是……”隻是什麽,阿力沒有說完。這個謎題就交給鬱瑤自己去解答了。


    阿索輕夾駱駝的肚皮,讓駱駝快走幾步,並肩站在鬱瑤身邊,也學著鬱瑤的姿勢,手搭涼棚眺望遠方。一邊看一邊問:“鬱姐姐,現在還想說什麽嗎?”


    鬱瑤嘟著嘴,沒好氣的說:“阿索,你應該幫我才是,怎麽盡顧著拆我台了?”


    阿索笑著說:“逗你玩呢。我明白王上為什麽不想讓你走了。”


    “為什麽啊?”


    “因為你和宮中的那些女子不一樣。特別不一樣。她們一個個都極其擔心聖寵榮耀,而你,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外麵發生了什麽根本就與你無關。不獻媚,不委曲求全。因此,才顯得那麽與眾不同。不過,鬱姐姐,我隻問你一個問題。希望你給我一個答案。”阿索淡淡的笑著對鬱瑤說。


    鬱瑤點點頭說:“你問吧。”


    “你……有沒有那麽一瞬間,喜歡過王上?”


    字字誅心。鬱瑤一時語塞。


    到底有沒有喜歡過烏剌合?


    在初進二王子府時,鬱瑤身上的不羈,掙紮與痛苦是真實的;見到他第一麵時那種“藕色菱洲見玉顏,王孫公子疑似仙”的感覺也是真的;第一次同處一室,為他唱了一夜歌的晚上,他溫暖的眼神安慰了她的恐懼慌張的善意也是真的;在寂寞的冬天,他為她披上鶴氅,輕柔的手指幫她係住綁帶時,她心中劇烈的跳動,也是真的;數不清的夜晚,有他躺在身邊在黑暗中握住她冰涼手指的安全感,也說真的……


    鬱瑤不知道該怎麽去形容那一種感覺。但凡她的心裏有一點偏向烏剌合,就會有另一種聲音跳出來阻止,告訴她她要找的人是林向笛。這兩年過來,仿佛找到林向笛成了一種信仰,一種明知不可為偏要為之的執拗的習慣。


    她不敢深究自己的內心,怕得知的答案會讓自己在瞬間崩潰。


    見鬱瑤不說話,阿索便慢慢的騎著駱駝向前走去。素素和蕭河也慢慢的超過了她,而她絲毫沒有感覺。她沉浸在自己的迴憶中,無法自拔。


    一邊是和自己穿越生死共同落難的林向笛,一邊是與自己朝夕相處愛恨交織的烏剌合。這兩個人就像是糾纏的線,牢牢的將她捆縛。令她無法唿吸。


    幾近天黑時,阿索才疲倦的指著前麵的一星微弱燭火說:“看,那裏有人家。”


    四個人不再說話,而是騎著駱駝就往那裏趕去。無論如何,有人家就有希望,就可以討到一口水喝,吃到一口熱菜。


    駱駝的奔跑聲驚動了屋內的主人。隻見一個彪悍的女子,手中握著一把刀,衝出屋門,刀尖對著四個騎在駱駝上的人喊道:“幹嘛的?深更半夜來這裏打劫啊?”


    最擅長打交道的阿索立刻從駱駝背上爬下來,沙啞著嗓子說:“妹妹,別怕。我們是路過這裏的旅人,想進屋歇個腳。求你行個方便。”說著,阿索招唿其餘三個人都下來。


    那女子手中的刀沒放下,而是進屋取出燭台,好讓自己看的清楚些。她在看四人時,四人也看清了她的麵貌。她梳著兩隻黑亮的麻花辮,雖然麵上隻有十七八歲,但早已是魔鬼身材。


    她的燭台一個個滑過四人的麵前。阿索,蕭河,素素和鬱瑤。當她挨個都看完後,又仿佛想起什麽似的,再次把燭台對準了鬱瑤,露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但更像是一種見鬼的表情。


    那女子聲音顫顫的問:“你……你叫什麽名字?”


    鬱瑤丈二和尚似的反問:“你叫什麽名字啊?”


    “是我先問的,你先迴答我的問題。”那女子顯然不好糊弄。


    為了能找到一個借宿的地方,不讓四個人在沙漠中過夜,鬱瑤隻好示弱,她弱弱的迴答:“鬱瑤。”


    “鬱……瑤……”她仿佛學說話的孩子,又跟著鬱瑤重複了一遍她的名字。


    鬱瑤不解的問:“幹嘛非要問我的名字啊?你認得我嗎?”


    那女子再次把刀提起,對著鬱瑤的臉。鬱瑤嚇得急退兩步,大聲的問:“有話好好說,這是幹嘛呀?”阿索也沒想到,一個普通的農家女,怎麽會如此對待鬱瑤。怕她傷害到鬱瑤,急忙衝到鬱瑤前麵,擋住了那把刀。


    阿索含著笑,客氣的說:“這位妹妹,不知道為何突然生氣?”


    “與你無關。你們趕緊走,這裏不歡迎你們。”說著,她就準備揮刀開始趕他們四人了。


    阿索看見刀尖順著他的鼻尖滑過,他向後一躲,躲開了刀尖。這是什麽意思?就算是話不投機,也不至於動手啊。


    他伸出右手,食指中指一使勁,夾住了掠過的刀尖。依舊客氣的問:“這位妹妹,不想我們借宿,我們走就是。何必一上來就舞刀弄槍的呢?”雖然阿索說話客氣,可他的眼神已經陡然的淩厲起來。


    那女子刀尖指向阿索身後的鬱瑤說:“誰來借宿都可以,唯獨她不行。你們趕緊走,我不想與你們廢話。”


    鬱瑤一聽這話是衝自己來的。她心想,是不是和自己有仇有怨啊?那自己又是什麽時候惹上的這一段仇怨呢?她仔細看著燭光中女子的臉,她確定在她已知的兩年沙漠生活中,未曾見過這一位女子。


    阿索迴頭看了看三人。這時,素素款款的從蕭河的身後走出來,先是低低的拜了拜,柔聲細語的說:“小妹妹,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我們從遙遠的都城而來,誰知在這裏竟也找不到一家客棧,求你寬容我們一下,讓我們借宿一夜可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總不想看著我們凍死餓死在荒漠之中吧?”


    素素說的楚楚可憐,聽的鬱瑤都覺得酸楚。


    那名女子明顯動容了,她慢慢的舉起燭台,看了看素素。連鬱瑤都看清了素素眼角流下的清澈的淚滴。


    鬱瑤禁不住在心裏大唿,素素啊素素,你可真是集梅斯布三位大神於一體的實力演技派。我還以為阿索是社交牛逼症呢,現在看來,阿索都不及你的十分之一。


    可是令鬱瑤費解的是,所有人都可以暫時住進客房中,唯獨鬱瑤不行。鬱瑤被禁止踏入這個院子。要是想留宿,可以讓她睡到駱駝棚裏。


    鬱瑤倒吸一口涼氣,睡駱駝棚那可還行?她皺著眉頭問:“不是,小妹妹,你認識我嗎?咱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認識你?說著的,我還真不認識你。但是我又無比熟悉你。”那女子瞪了一眼鬱瑤說。


    這一句話,讓鬱瑤更加迷茫,問:“你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你給我說清楚。”


    “我不想和你說。今晚上你們三個就睡東邊那間屋子裏,至於你,你不許進屋。要是我發現你進屋了,你們就都別睡了,滾就完了。”說完,她瞪了一眼鬱瑤,徑直走進西邊一間房內。


    哎,我這暴脾氣。鬱瑤氣的簡直想要發瘋,她不解的問:“她這到底是幾個意思啊?”


    素素問:“你真的不認識她啊?”


    “不認識啊。根本想不起來,與這個人有什麽交集啊。”


    “那她……這是為啥啊?”


    鬱瑤撇撇嘴,無奈的說:“算了,我就在這裏湊合一晚上吧。反正沒多久天就亮了。”


    三個人紛紛叫嚷著說:“那哪兒行啊。要睡駱駝棚就一起睡駱駝棚。要走一起走,哪兒能讓你一個人受罪啊?”


    鬱瑤搖搖頭說:“我也不忍心看你們跟著我受罪啊。”說著,她大氣淩然的聳聳肩,就往駱駝棚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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