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瑤知道,萬事都講求一個機緣。現在還不是最好的時機,拆穿太後和阿靜的合謀,還需要一個引子。


    素素是她來到王宮後才被派來的,與阿靜住在一個房間中,她在一個夜晚,敲開鬱瑤的房門,輕聲的對鬱瑤說:“阿靜姐姐,有鬼。”


    當初鬱瑤並沒有把素素的話當真,還天真的幻想說不定阿靜是和哪個侍衛相愛了,半夜偷偷去幽會罷了。可是第二天,離若鴻就跑來質問自己的身世,一頓嚴厲的政審,她還清晰的記得,就在前一天,阿靜才打問過這事。


    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成蔭。


    原本鬱瑤無比信任阿靜,因為她是獨生子女,難得有個像姐姐一樣的人照顧她,她願意為她掏心掏肺。


    那時,鬱瑤才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便悄悄叫來素素,讓她繼續留意。事後,她給素素包了些銀子和首飾遞給了她。


    沒想到素素卻凜冽的一笑說:“我不要你的錢和賞。我是歎服你對下人的態度。我願意為你打探消息。”鬱瑤早已經忘記,她初進王宮不久,素素被派到她的宮中做粗使活計。有一日,鬱瑤由阿靜陪著,從外麵進來,看到素素單薄的身子提著一大桶水正往廚房裏去,雪地上,她一時腳滑,摔了個人仰馬翻。


    鬱瑤和阿靜跑過去,阿靜先是指責她不小心,而鬱瑤開口的第一句便是:“怎麽樣?你沒摔疼吧?”說完,便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宮中生活冷峻且平淡,從小入宮的素素早習慣了不被主子們當人看,她曾經以為這位主子也是恃寵而驕的傲慢性格,可沒想到,她竟如此平易近人,生活忽然變得有了一絲希望的天光。


    那個夜晚,阿靜又照例悄無聲息的出去了,驚醒了背身睡覺的素素。她悄悄起身,跟在阿靜背後,穿過長長的甬道,風吹起她散落的長發。素素不知道阿靜要去什麽地方,隻是有一種感覺支撐著她跟過去看看。


    阿靜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太後宮前。冬夜淒清的夜裏,傳來布穀鳥的叫聲。


    少頃,門開了。阿靜一個閃身便洞入黑暗中。再無聲息。


    她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情況。阿靜被收買做了太後的眼線,安插在鬱瑤的身邊。從小在宮裏聽聞最多的就是女人在後宮爭鬥的場麵,雖然不如男子在戰場上廝殺,但是陰暗的手段,更加讓人不寒而栗。有老嬤嬤曾經嚇唬她:“晚上不要隨意出門,不然有死去的冤魂來纏你。頭發長,舌頭紅,索你的命換她的命。”


    素素自然是不怕鬼的。可她擔心鬱瑤過的不好。誰不知道心狠手辣的太後曾經整死過多少人,若是鬱瑤被整死,她覺得自己會良心不安的。


    趁著阿靜沒有迴來。素素沒有猶豫,就徑直的敲開了鬱瑤的門,說了自己看到的一切。鬱瑤先是不信,還打趣素素說她多心了,指不定就是看中了太後宮中的哪個小廝。


    第二日揭陽公主離若鴻叫她去政審後,鬱瑤下意識的多看了一眼素素。就這樣,素素變成了無間道,掩藏在臥底中的臥底,黑暗中的影子,為鬱瑤打探到更多的消息和秘密,如果放到現在,那素素一定是個好臥底,好線人。


    被關押水牢這件事,烏剌合讓鬱瑤不要過度追究。黑不提白不提的就過去了。但是,這件事卻對鬱瑤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傷害,她覺得自己以後再也沒法遊泳了,不過在這大漠之中,也沒處遊泳去。


    太後依舊被留在安寧離宮,遠遠的離開王宮的核心區域cbd。王後離若鴻則安心的躺在自己殿裏養胎,生怕別人對自己肚子裏的孩子動手,其實她更多的是擔心來自別人的報複。自從入了王宮,她不僅對鬱瑤下手,對其他的女子也毫不手軟。她每天都勸慰自己:“我才是王後,你們都是咎由自取。”可夜晚,總是失眠,怕那些死去的人,化作厲鬼,前來索命。


    就在這看似天下太平的時候,王宮中卻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就是在王上烏剌合宴請眾臣時,也邀請了本族僅剩的幾位兄弟。兄弟中,有多位都曾經跟著先王出生入死,為了烏慈國舍生忘死。先王在世時,對諸位都宅心仁厚,十分敬佩。這些人中不乏想在先王死後分一杯羹的,於是,對烏剌合的上位表現出極大的不滿。


    酒席宴中,話裏話外帶著對烏剌合的不滿。


    烏剌合最在意的事就是錢,當王這麽多的日子以來,他隻對報上來的賬目感興趣,其餘的治理隱患,掃清於闐禍患一律懶得過問。非得要門客舒林給自己提醒,才不情不願的下旨。


    最看不慣他的,自然是當時朝中唿聲很高的烏恆。烏恆是烏剌合遠房一個二叔的長子,是先王的先鋒官,替先王擋過刀箭,有勇有謀,赤膽忠心。隻是沒想到,千斤盔甲萬骨枯,換不來血濃於水。先王還是更信任自己那個不學無術的兒子。


    烏恆心中憋著一口氣,一口惡氣。


    酒席宴上烏剌合被搞的非常下不來台麵,而烏恆卻沒有一絲收斂。他以為在這種場合烏剌合絕對不會對自己下手。可是他高估了烏剌合的容忍能力。


    烏剌合摔了手中的杯子,一聲令下,命人把烏恆叉出去,押入大牢,聽候審訊。


    剛吃下一杯酒的烏恆愣住了,轉而問:“烏剌合,你什麽意思?”


    話音未落,就有人上來七手八腳的要捆了烏恆。烏恆武將出身,左一膀右一臂,便掙脫開小兵士的手。


    烏剌合的臉色陰沉,對烏恆說:“今日算是我們的家宴,而你非但不朝賀我登上王位,反倒話裏話外的帶著刺,你不服氣嗎?”


    烏恆脖子一梗說:“我當然不服氣。論資曆,你沒有帶兵出征打仗過,不知百姓疾苦。論歲數,你比我小三歲,憑什麽你當王上!”


    烏剌合臉上揚起一抹陰冷的笑,接著說:“就憑我是先王的兒子,而你不是。”


    烏恆氣急敗壞的說:“遲早!你遲早要將我們的父輩打下的江山葬送!士可忍孰不可忍!”


    “哦?那你的意思是,你要反我了?殺了我,自己做王?還是舉兵造反,重建一個烏慈國?”烏剌合像是在說笑一般輕描淡寫的說。


    在場坐著的每一個人,都屏住唿吸,不敢出聲。


    “反你?還不是易容反掌!”


    “我且叫你一聲兄長,且叫你一聲哥,為了咱們年少時的情意。你最好別幹什麽傻事。別給自己找那些不自在。”


    正準備要接話。烏恆突然看到坐在烏剌合身旁的舒林眨了眨眼。他有些疑惑的看著舒林。舒林再次眨眨眼。


    立馬有人發問:“舒大人,你的眼睛怎麽了?”


    舒林立馬堆起笑容說:“對不住,今日裏不知為何,犯了眼疾。”


    “哦?可是眼睛發紅,瘙癢症狀?”


    “正是。正是。我需要好生的調養一番,避光避風,方為上策。”


    眾人的目光被集中到轉移到舒林身上時,烏恆突然反應過來,舒林這是在給自己指路嗎?他讓自己避光避風?避光應該是避開此刻的鋒芒相對,避風自然是躲避烏剌合剛坐上王位的風光了?


    他穿越人群,再次看向舒林。舒林淡淡的笑著,意味深長的看了烏恆一眼。


    舒林舉杯對眾人和烏剌合說:“王上和眾位大人。前麵王上說這算是一場家宴,若是家宴,自然是無外人,我作為一個小小門客,深受王上的厚愛,今日有話想說。”


    烏剌合點點頭,示意他說下去。


    “大家都知道,前些日子,周邊國家得知老王上仙逝,便蠢蠢欲動,想趁國難之際進犯邊境。作為鐵血男兒,眾位不應該把怨氣撒在我們的王上身上,而是應該留著這一份熱血,保衛家國。”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烏剌合則饒有興趣的盯著他。


    “烏恆,你是本朝的武將,立過赫赫戰功。此次,你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麽?”說著這話是,舒林嘴角似笑非笑。


    他被宮中的人成為白麵書生,因為臉白心硬又足智多謀,給王上烏剌合出了不少主意,收拾了不少朝中的奸佞小人,朝中做過虧心事的大臣們,各個膽戰心驚,甚至想要討好他,但他既不收錢也不紅臉,對每一個進門諂媚的人都謙恭有禮,這使得大家又敬他又怕他。


    烏恆知道這是舒林在向自己拋橄欖枝,知道這是想方設法給自己一條退路,於是便接話說道:“英雄百戰死,壯士十年歸。身為武將,隻要王上需要,臣當竭盡所能,出征萬裏。”


    烏剌合轉過眼神,看著烏恆,淡淡的說:“前麵兄長不是還要反我麽?”


    烏恆舉杯說:“王上,我是粗人一個,您大人大量,不記小人無心之過。我自罰三杯,聊表寸心。”


    說完,他仰脖喝完酒,又續一杯,再續一杯。


    烏剌合笑著說:“我竟然想起了多年前,你也是這樣口無遮攔,最後挨了一頓打。”


    烏恆順著烏剌合的話說:“是啊,這麽多年,也沒什麽長進。”


    “曾經算是童言無忌,往後再說出不合時宜的話,就成了……”烏剌合的話,戛然而止。


    烏恆跪在地上,對烏剌合磕頭說:“臣知錯了。”


    烏剌合風輕雲淡的抬抬手說:“我隻是說說而已。兄長,請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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