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少了這麽多人,院落中就空的像少了一整個世界。


    沙漠的紅日已經西沉,黑暗席卷了大地。


    林向笛靜靜的坐在房間裏,用一塊麂皮默默的擦拭著自己的刀。身上的傷口經過處理,血液已經凝固了。但他絲毫不擔心自己的傷,因為他的心中此刻被更多的情緒所包繞。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提一把帶著寒光的刀,劈砍殺人。那一偏偏殷紅的血就像是噩夢一樣,時時刻刻出現自己的眼前,在那片血光之後,是一雙死不瞑目的眼睛。


    這就是現代人向往的古代生活嗎?


    為了生存,茹毛飲血,為了利益,取人性命。他感歎的迴想起曾經的生活,安逸又溫馨。不用擔心性命,不用擔心安全,時世安好,天清氣朗。


    門外有人敲門,不用想都知道是左白。因為這裏有敲門習慣的隻有他和左白。


    林向笛將刀放在桌上,請左白進屋。


    左白麵色深沉的坐下,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扶在腿上,沉吟片刻也沒有說話。


    林向笛開口問:“師傅,有什麽事嗎?”


    左白搖頭歎息說:“我就是來和你商量一下,我們就這樣被人欺負了嗎?你能咽下這口氣嗎?”


    林向笛憤慨的點點頭說:“這口惡氣不出怎麽行?我不能忍受這件事,絕對不能!”


    “那……咱們怎麽辦?”左白問到。


    林向笛摸了摸下巴,下巴上的胡須已經長的快變成老爺爺了。但是沒有刮胡刀,就沒了轍,他可不敢像別人一樣,用大刀刀刃刮胡子,他怕刀鋒太快,給自己劃一個大口子。


    思慮許久後,林向笛說:“咱們先好好的將他們安葬,後續再議吧。真想複仇也不是那麽容易,咱們再好好商議對策吧。”


    第二天一早,幸存的人都在遺體旁默默的或坐或站。不遠處的沙丘之旁,已經由幾位兄弟挖好坑。去購買棺材的幾個人也已經從揭陽國連夜將棺材拉來。


    左白指揮著大家把遺體放入棺材中,再用繩索套好,慢慢放入坑中。


    等一切在大家的默哀中結束,林向笛招唿大家坐在一起,讓哭的眼睛像桃兒一樣的鐵蛋坐在自己身邊。


    他清了清嗓子說:“各位,今天我們安葬了老鐵及諸位兄弟,心情很沉重。我雖然到這裏時間不久,但是我真的非常喜歡這裏不分你我,親親熱熱的生活。我們今天有一個特別的告別儀式,我們為死去的兄弟們開一場追悼會。”


    大家紛紛左看右看,不懂林向笛的意思。


    林向笛說:“咱們一人想一件關於諸位兄弟的事,說出來,讓我們一起懷念他。”


    最先開口的是左白,他說:“我說一件關於老鐵的事吧。當年,我遭了難,一路從都城逃亡,原本想逃到揭陽國,卻在半路上誤入迷魂地,食物和水都沒有了。就在我走投無路之時,遇見了老鐵,他將水壺裏的水給了我,帶著我走出迷魂地,並讓我在這裏常住久安,還抬舉的讓我做了軍師。他是個大好人,雖然我們做沙匪,做強盜,但他也是為了眾多兄弟能有一口飯吃,重情重義。這一次,林老弟其實已經預測有危險,但是我卻錯判了形勢,害大家傷亡慘重。我對不起老鐵,對不起諸位兄弟啊。”


    說到此,左白留下淚水,聲音幾度嗚咽。


    他這一哭,就加重了這傷感的情緒,大家都跟著落淚。


    哭的最兇的是鐵蛋。


    她哭著說:“我給他做的鞋小了,衣服瘦了,做的飯糊了,他從來都不說我,隻一個勁兒的對我好。我想好好的給他做一雙鞋,可他再也穿不上了。”


    林向笛拍拍鐵蛋的肩頭,安慰說:“老鐵的在天之靈會知道你的這份心意的。”


    短短的追悼會在眾人的眼淚中結束了。那些逝去的人仿佛就坐在他們身邊,帶著微笑聽著他們的話,然後心滿意足的離去。


    臨結束前,忽然有人問:“左大哥,林老弟,咱們難道就這樣看著老鐵他們死去嗎?”


    有人附和說:“對!我們不能讓波斯人騎在我們頭上拉屎。”


    “我們應該為他們報仇!”


    “對!報仇!”


    左白見大家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便站起來示意大家先安靜。他說:“此仇必報。隻是,這一波波斯人手上有連弩,是經過改裝的勁弩,不好對付啊。拚刀我們還行,可是他們的連弩那麽厲害,為了不再增加傷亡,我們還需要再斟酌。”


    有人急切的說:“還斟酌什麽?老子就是搭上這條命,也要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


    停了停,左白說:“當天是小三兒去放的哨,你們可曾知道這些波斯人的來曆?”


    坐在一邊的一個兄弟站起來,對左白說:“我知道。最早踩點是我和小三兒一起去的。這些波斯人從揭陽國過來的。”


    左白問:“你們可曾看到他們在揭陽國住在哪裏?”


    他迴答說:“見到了。在揭陽國與烏慈國接壤的鎮子裏,一間叫快綠閣的酒店中。”


    激動的林向笛一拍大腿麵,站起來說:“知道地方就好。我懷疑他們此次一定是返迴了揭陽國。估計揭陽國,還有人接應他們。”


    左白疑惑的問:“你怎麽知道?”


    林向笛說:“因為那個被我殺掉的人在臨死前說,他還等著提我們的人頭去領賞錢。”


    左白捋捋胡子說:“即使是知道地方,想要幹掉他們就不容易啊。”


    林向笛說:“我們夜晚偷偷摸進去,趁他們睡覺的時候下手。”


    左白搖頭說:“不妥。這些人和我們激戰後,肯定有所防備,提防我們前去追殺。夜晚肯定會有人把守的。更何況,要是在揭陽國的地方上動手,被抓住,可不好辦啊。”


    眾人一下子又沒了主意。


    林向笛想了想說:“不如,我們來個誘敵深入,怎麽樣?”


    大家忙問到底是怎麽個誘敵法?


    林向笛說:“這個暫時保密。大家先迴去休息。明天一早,便知分曉。”


    眾人紛紛要求參加,但林向笛一個也沒有答應。左白勸說大家先迴去,等他和林向笛商量好後再定奪。


    大家被左白勸說迴去後,左白拉著林向笛進入房間,一把關上門問:“你什麽意思?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林向笛歎口氣說:“老鐵對我有救命之恩,這個仇必須得報。但是不能讓大家都去送命,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左白急忙阻攔到:“你瘋了?你都不知道他們背後還有多少人,你這是要去送死嗎?”


    林向笛忽然正色的起身,向左白鞠了一躬說:“師傅,在昨天我殺完人後一直在思考,我練刀法到底是為了什麽。今天的追悼會上,我聽到大家那麽多的肺腑之言,我終於想通了,為了一份情。親情、愛情、友情。我是為了這些真實的感情。”


    聽到這裏,左白沉默了。這也是他練刀練劍多年的疑惑,他走了太遠,而忘記了為什麽出發。


    他問:“你說說具體的想法。”


    林向笛說:“這麽多人進入揭陽國顯然會被懷疑,更何況,波斯人說不定派了人在城門外盯梢。可是一個人進去,就沒有那麽顯眼了。我先去探探風,看看他們是不是還住在那裏。如果是,我也住進去。等到夜幕時分,一個個解決。”


    左白痛心疾首的說:“不行啊。一個人勢單力薄,行不通啊。”


    林向笛說:“師傅,你別擔心。我會小心行事的。如果實在幹不過,我就默不作聲的迴來,不就行了嗎。”


    左白說到底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前去。他迴到自己的房間後,就配好劍,坐在窗口盯著林向笛房間的門。他打算跟在林向笛後麵,給他做後盾。


    下午時分,院中安靜無聲。


    賊頭賊腦的林向笛悄悄的從房間裏出來,環顧一圈四周,院中一個人也沒有。他把自己進行了一番別有用心的裝扮。


    他戴了一頂平常農夫的帽子,不知從哪裏弄來一雙舊鞋,穿了一身灰撲撲的衣服,走出了房間。


    這一切都沒有逃過左白的眼睛,他就站在自己屋內,看著林向笛的動作。看時間差不多,左白便尾隨林向笛的駱駝而去。


    這裏距離揭陽國的邊陲小鎮大約兩小時。林向笛早就發現左白就不遠不近的跟著自己,他揚起嘴角微微一笑。心想,還是別拆穿左白的跟蹤,等到了地方再曝料吧。他想著自己的心事,在茫茫的大漠上走著。


    快要日落時,他終於看到了小鎮的城門。


    他把刀綁在背上,穿上衣服根本看不出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農民,到城門時,他下了駱駝,目不轉睛的就忘進走。


    城門外把守的士兵目光不停的掃視著他。


    士兵猶豫再三,還是攔住了他,問:“你是幹什麽的?沒見過你啊。”


    林向笛對士兵頻頻點頭,卑微的說:“官家,我是個住在遠處的農民,聽說我妹妹病了,前來這裏探望。”


    士兵再次上下打量他問:“你妹妹是哪家的人啊?”


    林向笛轉了轉眼珠,想了一下說:“老李家。前兩年嫁過來的。”


    士兵沒再說什麽,就讓他進去了。林向笛暗自偷笑,反正李姓是大姓,雖然在中原是國姓,百姓不能叫,但是在這邊陲小國,姓李的人海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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