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練出天人之氣,陳唐各種感官變得敏銳起來,稍有風吹草動,便若有所覺。


    他睜開眼,目光掃去,卻並沒有發現異常。


    一排溜的棚子,繞著廣場圍開,一前一後,各開有進出口。不斷有生員等人進來,依照號牌,對號入座。過了一陣,幾乎所有的椅座上都有人了。


    各鄉各村的生員代表,差不多到齊。


    又等了一會,一名頭束紅巾的漢子提著一麵大鑼走到廣場中,砰的一敲,喊道:“各位老爺,各位秀才公,時辰將到,文會很快便要開始了。下麵,請咱們十六鄉的趙鄉長說幾句話。”


    十六鄉,便是舉辦這鄉裏文會的各大村莊統稱,然後選一位鄉長出來,負責協調組織,屬於民間性質,與官方無關。官方任命的是裏正,管理戶口,收取賦稅等,皆由裏正來做。


    隻是鄉下地方,宗族觀念根深蒂固,有村長、族長一類,在村落中,他們享有威信地位,不容小視。


    那趙鄉長挺著個將軍肚上來,抑揚頓挫地說了一通,無非都是些冠冕套話。


    對於這些流程過場,陳唐司空見慣,不予理會,繼續閉目養神,等聽到胡老爺上來講話了,他才又抬頭看去。


    胡老爺年約五旬的樣子,個子不高,微胖,留三縷長須,臉頰圓圓的,有福相。


    兩世為人後,結合諸種情形,陳唐不可避免地對胡氏一家有所懷疑,不過尋不到實據,多為猜測,無法下定論。


    同在潘州之地,修煉圈內人員,有些互相之間,會有結交往來,像趙三爺與詹陽春就屬於關係不錯的友朋。


    陳唐曾在兩人麵前,有意無意提及胡氏,但他們都知之不深,趙三爺曾經到胡氏內莊造訪,與胡老爺交談過,但並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而胡家莊在潘州城郊處,立村百年,乃是一方大族。身世來曆,都是明明白白的,做不得假。


    所以陳唐才有些迷糊,眼下見胡老爺便站在廣場中說話,當即打醒精神,非常仔細地打量起來。


    橫看豎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看,一番觀察下來,陳唐沒有任何發現。


    放在地上的書篋內,裏麵裝著的天人劍匣也無任何反應動靜。不知是否相距有些遠了,還是人家原本就隻是個普通人,甚至都不屬於練武之人。


    看不出名堂,陳唐便不再糾結此事。


    幾位鄉紳輪流說完話,文會正式開始,上午進行的,是關於詩詞書畫的項目,考核內容是:命題作畫,畫上得寫有詩詞題字。


    如此一來,一幅作品上,所有要考核的內容都集於一身,畫的水平、字的水平、詩詞才學,全部顯露其上,一目了然。


    有個紅巾漢子手舉一麵牌匾,沿著廣場走一周,牌匾上白紙黑字,寫著題目,一個字的題目:


    耕!


    這個題目,倒是相當貼近地氣,不是那種空泛的風花雪月之類的玩意。


    文會安排妥當,文房四寶都有提供,不用生員耗費。


    在桌上鋪開紙張,陳唐慢慢磨著墨,開始想要畫什麽。


    在殷國的士子圈子裏,書畫其實屬於獨立的科目,有別於科舉。寒門子弟,在金榜題名之前,隻會專注於經義文章,對於詩詞畫畫之類,少有涉及。


    畢竟一個人的精力有限,讀書都讀不過來,哪有空閑的時間去畫畫,吟詩作對?


    隻有考出來後,有了身份地位,才會對書畫科目進行浸**修習,提高水平。


    畢竟這些才能,也是士大夫圈子必備的手藝。能否成大家是一說,但起碼得具備基本的鑒賞和揮寫的能力。


    至於書法,科舉考試要求,工整美觀,乃是基本功的體現,但凡讀書人,都得掌握此道。


    王甫叔侄,幾乎沒有學過作畫,信手塗鴉倒沒問題,但最後的確會畫出個烏鴉,黑漆漆的一團,藝術水平幾可忽略不計。


    兩叔侄對視一眼,非常默契地把桌上發放的筆墨等物原封不動地席卷起來,然後裝到自個書篋去了。


    既然畫不出,何必浪費?


    這些筆墨算不上精品,但平時用度,也得花費錢財去買,帶迴家去,可節省不少呢。


    就等於是文會上的一種福利補貼了。


    文會重頭戲,在下午的經義考核。上午的書畫才藝,雖然前三甲者都有一筆彩頭,第一名一百錢,第二名第三名各五十錢。問題是,很多生員蛋都畫不出一隻,明知道無望角逐,自不肯糟蹋筆墨。


    “哼哼,這些彩頭,擺明就是給那宋雲山送錢的。”


    王甫心裏說道。


    那宋雲山乃是宋家莊的生員,作畫有天賦,自從他考中秀才後,近三年來,文會的書畫才藝比試,都是他奪了魁首,至於第二第三名,來來迴迴,也是在另外三個人中輪流,落不到別的人手裏去。


    “咦,不矜在幹嘛?”


    王甫側頭去看,見陳唐居然把紙張鋪開,提起筆來,醮墨開始描繪著。


    見狀,王甫眨了眨眼睛,一臉疑惑,不明所以。


    去年的時候,陳唐可是第一個席卷筆墨,裝進書篋裏的;今年卻竟真得現場作起了畫。


    這是賺到了錢,所以瞧不上這些筆墨用度了嗎?即使如此,也不該胡寫亂畫呀。


    王甫想道。


    他覺得自從陳唐去了胡家莊當塾師後,就變了。變得有錢了,行徑言辭也變得頗不相同了……


    臉上有了肉,身子變結實了。


    從頭到腳,都不再像是以前那個陳唐。


    這讓王甫頗有些不習慣,不過他也明白,陳唐這些變化,都是往好的方麵、高的方麵而去。而自己,卻仍落在後麵,跟不上步伐了。


    欣慰的是,陳唐的性格依然樸實,並未因此而瞧不出窮朋友。


    約莫半個時辰後,紅巾漢子敲鑼:“各位秀才公,時間到了。”


    自有人進入棚子內,收取作品,然後放進一口方形挎籃內。收取完畢,就呈交到評審席那邊去。


    每年文會,鄉裏都會到潘州學院請人來做評委。今年本來是想請閻之海來的,不過閻之海在學院遇刺,出了事,鄉裏隻得另請人,請到了兩位夫子講師來。


    鄉裏文會,本身就屬於寬鬆的活動形式,沒有太多的講究,與會的生員水平參差不齊,突出的,就那麽幾個,所以評審起來,頗為簡單。


    上午的書畫才藝,一共隻收到十一份作品,數量少得可憐。


    兩位夫子當即開始看起來,看到第一幅,這夫子便不禁暗暗搖頭,掃一眼,就扔一邊去了,很快看起第二幅,擼了擼胡子,說道:“這位宋雲山確實有幾分功底,不過也就如此,僅可入眼耳。”


    他旁邊的同僚此刻已經拿起第四幅畫了,拿在手上,觀看的速度明顯一滯,細細體味起來,突然一拍桌子,讚道:“好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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