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了一大圈,終於見到一扇臨水的小門,風吹雨打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木色,上頭鏽跡斑斑的銅門鎖偶爾隨風晃蕩,聲音沉悶潮潤。


    程昭和宋闌在此處上了岸,推門進去,便見花紅柳綠,一派盎然。


    很熟悉的院落風景,程昭迴憶起,上一次她在書院裏迷路,找到的便是這裏,當時,蘇先生為她帶了路。


    程昭迴身看著宋闌,眼底的疑惑之色更濃:“你這是,來找蘇先生?”


    “嗯。”


    “可蘇先生不喜歡人打擾啊,而且——”而且之前,蘇先生常常罰她抄書,大約也是不怎麽喜歡她吧,這時候不請自來,這不是更加惹人不快麽。


    宋闌看清了她臉上的猶豫,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屋裏帶,她的手腕細膩滑潤,像是上好的白綢,隱隱帶著一股甜香。


    手腕處被緊實的力量包裹,仿佛也染上了一層灼熱,程昭一張臉通紅,道:“宋闌,你別碰我,男女授受不親。”


    宋闌並未放開手,話語簡短卻仿若有深意:“怕你跑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屋內,臥房的門虛掩著,宋闌用指節叩門,道:“蘇先生,我和程昭來看望你。”


    片刻後,籍涇來開了房門,他眼底尚有驚詫來不及遮掩,平和的眉眼裏泄露出幾分慌亂:“你們怎麽忽然來了?蘇先生還在休養,不想見客人。”


    籍涇的身體擋著,兩人也看不見臥房裏頭的情況,程昭嗅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


    蘇先生病了?


    所以,宋闌帶自己來這裏為蘇先生治病?


    先前的疑惑一步步被解開,程昭更加好奇宋闌在想什麽,他並不是熱心的那一類人,怎麽會好好地帶自己來為蘇先生治病呢?


    宋闌道:“籍涇,你讓開。”


    籍涇在蘇先生的事情上格外鄭重嚴肅:“宋闌,這是蘇先生的住所,你不能隨意亂闖,這樣是不敬師長。”


    門口的爭執傳入房裏,蘇先生深深歎息,撐著身子坐起來:“籍涇,讓他進來吧。”


    宋闌帶著程昭進了臥房,裏麵寬敞明亮,靠牆的多寶格裏擺了小巧精致的香爐、硯台等物,書桌上鋪了七八張工整的大字,牆上掛了古舊的水墨畫,氤氳出幾分闊遠的高雅之意。


    青白色的帳幔之下,蘇先生靠軟枕半坐著,一雙眼頗有神采,正看向麵前的兩位學生,眸光在程昭的手腕處停留一瞬,很快移開。


    隻看麵色,程昭便知曉蘇先生受傷了,隻是他的大半個身子都藏在樸素的衾被下,一時間也難以看出到底是哪裏受了傷。


    宋闌跟蘇先生對視片刻,兩人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籍涇倒了茶給蘇先生喝,而後再次出聲催促:“宋闌,很感謝你來看先生,既然看過了,還是早些迴去吧。”


    宋闌聲線沉沉:“我是來送大夫的。”


    蘇先生硬撐著身子也不許籍涇去請大夫,如今宋闌自作主張帶了大夫來,這不是存心要把蘇先生氣死嗎?


    籍涇提醒道:“宋闌,書院不許旁人進出,你應當知道。”


    這時候,宋闌終於放開了程昭的手腕,將她往前推了推。


    少女站得很直,手腕處隱隱發紅,雖然從進來到現在還沒開過口,但是她身上總有一種讓人難以忽視的光華,要將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這個時候,籍涇也反應過來了,指著程昭半信半疑道:“你就是宋闌說的大夫?”


    程昭點頭,言辭不卑不亢:“是我。”


    說罷這話,她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看了眼蘇先生,小心翼翼地問:“蘇先生,那我可以為你把脈了嗎?”


    “不必這樣怕我,日後不會罰你抄書了。”蘇先生說著,便把手臂伸了過來,顯然是同意讓她把脈的。


    這話一出,程昭心下安穩,把脈的時候愈發沉靜從容。


    片刻後,她抬眼,對上蘇先生的視線:“失血過多,應該是嚴重的外傷,脈象上看,情況不大好,隱隱有高熱的跡象,你的傷口此刻大約已經化膿了,得刮去膿瘡,重新包紮。”


    籍涇不禁多看了程昭幾眼,重新打量她,往日的程昭不顯山不露水,瞧著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竟有這樣的一手好醫術?隻憑把脈便知道蘇先生的傷情。


    蘇先生脫掉了衣服,露出清瘦的脊背。


    程昭一層層把布條拆下來,這才看清了傷處,是貫穿傷,看樣子,應當是鋒利的弓箭穿透了肩胛骨,傷得頗為嚴重。


    因為沒有清洗傷口,所以化膿了,黃色的液體裏夾雜著血絲,看上去猙獰可怖,瘮人得很。


    “拿烈酒和滾水過來,再重新準備幹淨的布條,還有匕首。”


    前麵那些東西倒是都有,隻是蘇先生是文人,身上並未匕首一類的利器,宋闌動了動手裏的扇子,從扇子底部抽出一柄小巧的匕首,光刃鋒利,閃著寒光:“這個行嗎?”


    程昭點頭:“很好。”


    宋闌把匕首遞給她,同時遞過去的還有一瓶白藥,是程昭親自做了送給他的,如今,竟是用在蘇先生身上。


    接下來便是重新包紮了,這樣血腥的場麵宋闌是不願見的,自覺出了臥房在外頭等,籍涇則在一邊幫程昭打下手。


    清洗傷口的過程很疼,蘇先生咬緊牙關,出了一額頭的汗。


    “接下來是刮肉,要比剛才痛百倍千倍。”程昭怕他受不住,從袖子裏拿出一點迷香,這是她時刻準備在身上以防危險的,沒想到這時候會用在蘇先生身上。


    用了迷香,蘇先生的痛感減輕不少,程昭的手極穩,把化膿的地方一一刮去,後又撒上白藥藥粉,重新包紮過,做完這些,她出了一身的汗。


    一邊的籍涇看得牙酸,太厲害了,程昭可太厲害了,麵不改色地刮肉包紮,簡直比屠夫還要厲害。


    包紮完,程昭又寫了兩張藥方遞過去:“一張是利於傷口恢複的,另一張是發熱時以防萬一的,照方子吃藥,會好得快些,我以後每兩日會過來換一次藥,麻煩你好好照顧蘇先生。”


    迷香的效果過了大半,迷迷糊糊間,蘇白隻看到床前站著一位青衫女子,他心知這是程昭,但是很奇異的,麵前的人擁有一副菩薩的麵龐,悲憫照萬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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