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趙檉在大帳議事。


    眾將紛說芸芸,趙檉隻是靜聽。


    不少將官都把腦袋剃成了西夏發型,穿著西夏的鎧甲,看起來此處仿佛西夏軍營一般。


    李昌碩在旁瞅得目瞪口呆,這些宋將嘴裏還時不時地蹦出些黨項語言,渾然就把自家當成了黨項人。


    半晌後,趙檉瞅向李昌碩:“李察哥會不會親自率兵前來?”


    李昌碩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趙檉笑了笑,又看向元果。


    元果卻是頭一次參加這種軍事會議,有些興奮,覺得自己得到了趙檉的信任,立刻道:“大將軍,小人覺得李察哥那賊子並不會親來。”


    趙檉道:“何以見得?”


    元果道:“這賊子向來自負,目空一切,敷川又不是軍司,怎肯親自來做援救這等事情?多是派幾名將領帶兵過來罷了。”


    趙檉點了點頭:“有道理,不過現在還不知道對方要來多少人。”


    他說著又看向李昌碩。


    李昌碩再也忍不住,開口道:“這個我哪裏知道!”


    趙檉笑笑:“無妨,明日李巡查使頂盔摜甲,站在城頭迎接便是了!”


    “你……”李昌碩氣得眼冒金星,不過卻沒有破口大罵,他要麻痹對方,不能表現得太過激烈,不能激怒對方直接殺了自己。


    這樣他才好於明日城頭之時,開口提醒到來的援軍知道,這敷川城已經落入宋狗之手,千萬不要上當中了宋狗的埋伏。


    既然對方想拿他在城頭做樣子,那肯定不會堵他的嘴巴,也不會捆綁於他,隻要沒做這些,他就有機會行事,哪怕割了舌頭,他也並非發不出聲音,若在後麵用刀逼迫,他正好縱起一跳,舍身成仁。


    趙檉不理他,而是與眾將又議論了片刻,然後散去會議。


    翌日大早,趙檉城內帶兵,杜壆城外帶兵,開始做起戲來。


    類似操練,上演假意攻城的戲碼,來來往往,也放些飛砲箭矢,架著雲梯,看起來倒像模像樣。


    下午天色又逐漸陰霾,雙方鳴金收兵。


    這一天,援軍並沒有來。


    晚間下雨,再是一夜,外麵湖泊溝渠的水又多了起來,將前兩日開閘淹敷川的痕跡幾乎徹底掩盡。


    隔日卻是個響晴天氣,碧空如洗,趙檉巡視四城,忽然有探馬急報,說東北方向有大隊西夏軍正往敷川這邊趕過。


    趙檉微微沉吟,正東是會州,東北則是沙陀、應理一線,再往上去就是靜塞軍司的邊緣,然後翔慶軍邊緣,賀蘭山,拐過去則是興慶府地界。


    雖然不知道這隊西夏隊伍從哪裏來,但肯定不是會州兵,不是會州兵,那就是李察哥派的援軍。


    他急忙帶人往北城去,這支隊伍肯定要過北城,待到了那邊城頭,第二波探馬又報,說對方人數不下一萬,打頭的騎兵就足有三四千。


    趙檉看著一旁李昌碩笑道:“李察哥果然說話算數,遣這麽多人支援,怕都是精兵吧?”


    李昌碩不動聲色,生怕這時惹怒趙檉,壞了自家心中謀算。


    趙檉見他表情,冷冷一笑:“來人,拿針盒來!”


    後麵時遷立刻捧上一盒銀針,他打開盒子輕輕撚起一根,隻見針頭處細如牛毫,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李昌碩愣了愣:“你要幹什麽?”


    趙檉上下打量李昌碩,淡淡道:“給李巡查使用用針。”


    這時針灸之術不但流行大宋,就是西夏和遼也多用此醫病,後世發現最早的針灸穴道銅人,就出於宋代。


    李昌碩知道銀針灸體可以治病,但他可絕不認為趙檉想為他療疾,肯定是要做什麽不可告人的惡毒之事。


    “摘下頭盔,翻開甲領!”趙檉吩咐道。


    丁二蟹立刻施為,隨後趙檉看了看李昌碩脖後皮膚骨突之處,手指揚起,瞬間便下了一針。


    “啊,幹什麽?!”李昌碩感覺有東西紮入肉裏,頓時怒吼。


    趙檉根本不理會他的反應,手指仿佛蝶飛,“唰唰唰”沒幾下就連落了七針,全在頸間。


    李昌碩隻感覺臉部皮膚,包括頭皮在內都麻痹起來,甚至嘴角微微向上翹起,嘴唇張開,露出牙齒,有口涎流淌。


    但他此刻還能說話,“什麽……妖法,快拿出那針……”


    隨著趙檉“噗噗”再是兩下,於他左右耳後各又插進一枚銀針後,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話也說不出來了。


    李昌碩頓時大驚,這是什麽手段,簡直聞所未聞,而且他分明能感覺自家臉部似是個開懷的表情,可因為麻痹僵硬,這個表情竟然能夠一直維持著不變。


    這可不好了,李昌碩自然知道趙檉想幹什麽,還不是要做戲給援兵看,城上城下距離不近,他若是這副模樣,下麵的援兵肯定以為他在高興,這豈非壞事?


    李昌碩微微動了動腿腳,腿腳還好,雖然五花大綁,卻依舊感覺可以活動,既然這樣,一會解開他後,就直接躍下城頭,以死明誌好了。


    可還未待他心中想完,就看趙檉雙手運使如飛,數根銀針“啪啪啪”全部紮在他臂膀、腰身、雙腿之上。


    隻是幾息,這些地方都開始發麻起來,不過片刻,全部沒了知覺。


    他此刻隻有眼珠能活動,別的地方如不是他自家的一樣,半點都指揮不了。


    李昌碩心中驚駭無比,對方用這種邪門手段定住他,先前預想的事情豈不是要全部落空?隻能身不由己,幫著宋軍做戲嗎?


    而且宋軍真偷襲援兵成功的話,自己就再也說不清楚,活著說不清,哪怕就是死了,也一樣不能自證清白啊!


    “好,李巡查使的眼睛再瞪大些,就更能表現驚喜之情了!”趙檉這時拍掌笑道。


    他用的也不是什麽高深本領,乃黃裳給他的《北鬥六道經》裏記載經脈穴道之術,北鬥六道經分為兩冊,上冊是些雜學奇技,經絡醫識,裏麵有不少通過針灸穴道控製人身的法子。


    李昌碩站在那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就一副眼珠“咕嚕嚕”亂轉,配合臉上開懷歡喜的表情,有些滑稽可笑。


    趙檉衝垛前揚了揚下巴,白霸和白戰立刻將李昌碩抬了過去,接著後麵元果趾高氣昂地押著那名親隨上場。


    這名親隨看李昌碩背對著他,一動不動,心中委實害怕,畢竟出賣了對方,總有些惴惴不安。


    元果踹了他一腳:“看什麽看,還不趕快給大將軍行禮。”


    親隨急忙給趙檉行禮,趙檉道:“昨日交待你的事情可都記住了嗎?”


    親隨點頭:“記住了,記住了!”


    趙檉淡淡道:“若到時學得不像,壞了大事,可腦袋不保!”


    親隨頓時冷汗出來:“大將軍放心,小人跟隨李昌碩這惡賊多年,他的聲音雖然不說能學十分像,但七八分總是沒有問題。”


    李昌碩此刻在前方聽到,肺幾乎都要氣炸,之前就猜想是親隨出賣於他,此刻看竟然還想冒充他的聲音去騙援軍,不由怒火中燒,想將這親隨碎屍萬段方才解恨,但很可惜的是他哪怕心中再恨,卻動也難動,連話都說不了。


    趙檉道:“解開李巡查使的綁繩吧。”


    白家哥倆立刻把李昌碩身上繩索打開抽掉,然後左右扶住。


    趙檉對親隨道:“你去站在身後。”


    親隨領命,緊貼了李昌碩站起,接著趙檉又衝李彥仙示意,兩人都穿了敷川城副將的鎧甲,立刻上前接替了白家二兄弟夾扶住李昌碩。


    接著城上眾人擺出遠望的姿態,趙檉三個更是一動不動,隻待李察哥的援軍兵臨城下。


    約莫兩刻鍾時間,就見城下遠處塵煙滾滾,不知多少人馬奔馳而來。


    趙檉麵露喜色,用黨項話大叫道:“援軍來了!”


    旁邊李昌碩聞言真想一頭撞死,可此刻對於他來說死都成為一種奢望,隻能滿臉傻樂地看著外麵。


    軍馬隊伍幾息便到城下,為首卻是兩名將領,俱騎高頭戰馬,一個鳥翅環上掛把大槍,一個則攜了杆方天畫戟。


    趙檉悄悄伸手,不露痕跡地托起李昌碩胳膊,讓他看似像在朝城下招唿。


    他不知道援兵將官認不認識李昌碩,但此刻有必要做出一副熟悉姿態,以免對方懷疑。


    下麵立刻喊起話,親隨急忙摹仿聲音答對,有來有往敘說了幾句,對方絲毫沒有懷疑。


    接下來,親隨按照趙檉所教,直接邀請對方進城,卻被對方拒絕,還不鹹不淡地嘲諷幾句,顯然對李昌碩求援之事有所不滿。


    再言了片刻後,對方開始不耐,居然撥轉馬頭就要直接過去城池那邊衝寨,讓城內馬上出兵配合。


    趙檉急忙叫親隨答應,隨後夾著李昌碩轉身,做出要去調軍的模樣。


    李昌碩雖然麵部表情麻痹不變,但臉色卻是鐵青,心中暗想,完了一切都完了,外麵那兩個蠢貨,居然連是不是他說話都看不出來啊!


    待走了幾步趙檉鬆開李昌碩,皺眉盤算,對方人馬居然有一萬多近兩萬的樣子,但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對方竟有精兵。


    是不是精兵其實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尤其對方奔過來停止之時,令行禁止,紀律森嚴,絕非普通士卒可比。


    援軍中的精兵不算多,大概幾千,不過精兵在戰場上都是以一敵三敵五的存在,幾千其實已經難得。


    他看著李彥仙道:“少嚴下城,帶人從北門出去,然後與營寨軍馬兩麵夾攻這些援軍就好!”


    李彥仙立刻領命小跑下了城頭,趙檉隨後衝城門樓旁示意,時遷牽過照夜玉獅子。


    這次出征他沒有帶紅馬,而是騎了這千裏獨行一盞燈來,此刻翻身上了坐騎,直接城頭跑馬,往西城那邊而去。


    到了西城之後,隻看援軍剛剛過來,畢竟並不都是騎兵,還要兼顧步兵,需要壓著點速度。


    他急忙跳下坐騎,然後來至城門上方,這裏整整齊齊地擺著一排床弩,還有一排最大射重的飛砲。


    趙檉微微抬手,讓弩手和砲手們準備,接著站去垛前,隻看喊殺聲已起,援軍都在奔城門方向跑,城門這裏是距離遠方營寨直線最近的地方。


    但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援軍以為城內應該從西門出兵。


    不過卻沒有,援軍顯然滯了一滯,有些疑惑,可此刻遠處營寨中號角聲起,杜壆率著大隊人馬殺了過來。


    援軍的兩名將官立刻朝城頭高喊質問,趙檉用西夏話迴了一句北城那麵出兵,下方便破口大罵起來,無非是膽小如鼠,廢物之類,顯然還沒意識到這敷川城有問題。


    但這也實在不怪他們,李昌碩不但是西夏宗室,更是李察哥的親信,站在城頭答話所有人都看到聽見,這個做不得半分假,以他們對李昌碩的了解,這人雖然平時謹小慎微,但卻萬萬不會投降宋國的。


    何況繞城這大半圈過來,城上全是夏軍,那盔甲兵器,那腦袋兩邊的小辮子也都做不得假。


    這兩名將官無奈,北城出兵顯然是要他們打頭陣的意思,倒也符合李昌碩的平日行事,兩人對望一眼,微微點頭,隨後大軍竟然直接分開,兩人各自帶了支兵馬,呈八字形往前包抄而去。


    趙檉見狀不由“嗯”了一聲,這李察哥訓兵有道啊,居然還有這種打法。


    援兵兩將身後帶著騎兵包抄,直接將後麵的步軍閃了出來,這些步軍軍種也不盡相同,頭裏的都是箭兵,後麵跟著槍兵,然後是刀兵,再後麵又是一層箭兵。


    趙檉在城頭摸了摸下巴,感覺自己之前有些小覷西夏軍隊了,也是自從過了秦王川後打得太順,以為西夏軍同遼軍一樣爛到根子,但眼下看卻並非如此。


    這些李察哥派來的援兵不說,邊境上肯定也有能戰的精兵,估摸著都被派去熙河戰場了,乃至這時守城的其實都是些不怎麽善戰混事的軍卒。


    這麽看來,他能一路打到這裏,其實還算撿了些便宜。


    趙檉摸著下巴,心中邊想眼睛便觀看城外,就在李彥仙帶人馬從那邊城牆稍一露頭的時候,他立刻衝身後一落手。


    頓時,後麵砲弩齊動,發出震天咆哮的聲音,大石箭槍,紛紛朝著援軍隊伍中落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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