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紛兒已經站了起來,她站在詮隆殿台階的邊緣,看著天子台上的兩人的一舉一動,緊抿著雙唇。


    她目力不及百裏逾劫他們這些習武之人,故而她並看不清樂正老祖放出的天殘,但她關注著葵鏡玥的狀態,便能明白事有不妙。


    葵鏡玥單膝跪在了地上,左臂耷拉著,他的整個左臂已經失去了活動能力,天殘洞穿他的左肩時,撕裂了筋骨。身上五個窟窿,沒有一處是致命傷,卻一直在剝奪他的活動能力,樂正老祖,在折磨他。


    顫巍著尚還能勉強活動的右手,葵鏡玥從懷裏掏出了一朵血紅色的蓮花,放在了麵前,他又將手腕抬起來貼近嘴巴,狠狠地咬了下去,大量的鮮血湧出,流進了紅雪蓮的花蕊中,一種幽幽的香氣滿滿飄滿了整個天子場,那種極具誘惑力的香氣讓每個人都難以平靜,在幾聲嗡嗡的響聲中,七隻天殘脫離了樂正老祖的掌控,紛紛停在紅雪蓮中,肆意貪婪地吸食著美味的鮮血,身上覆蓋上了一層濃鬱的紅光。


    葵鏡玥從懷裏捏了些藥粉,撒在了紅雪蓮中,藥粉混合在鮮血中,被天殘不斷吸食著,沒過多久,那七隻天殘吸飽了血,嗡嗡地飛起來,晃晃悠悠的飛出去沒多遠,便一隻隻沒了力氣,栽倒在地上,纖細的蟲腿彈了兩下便再沒了動靜,它們的肚子都泛出藍光,即刻就燃燒成了七個藍色的小火球。


    葵鏡玥略做調息,封了幾處穴道,阻止血液繼續外流,便站了起來,直視樂正老祖,“你輸了。”


    樂正老祖卻是出人意料的淡定,“你的血,果真誘人,誘人到出乎老朽的意料,竟然令天殘脫離了老朽的控製,的確是老朽疏忽了。”樂正老祖抬手摸了一把胡子,“不過,孰輸孰贏,還言之尚早吧。”


    葵鏡玥擰眉,“你的蠱蟲都已經被我消滅了,難不成你想反悔?”


    沒錯,天殘都已經被葵鏡玥殺死了,都被燒成了飛灰……


    不,不對!還有一隻!沒有死!


    “師父!小心!”葵紛兒腦中轟的一聲炸了開,她不自禁地喊出了聲。然而就在她小心二字還未出口時,一道黑線在葵鏡玥分神之際,從地麵躍起,洞穿了他的心口。


    葵鏡玥隻感覺左胸口心髒的地方很熱、很熱,又慢慢的開始變冷,變得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什麽東西。


    他扭頭看詮隆殿前的葵紛兒,看到了她跑下台階的身影,嘴裏在喊著些什麽,但他的耳朵突然不好使了,聽不清。


    他隻能對她展開一個微笑,他想告訴她些什麽,可是是什麽,他不記得了。


    葵鏡玥被最後一隻活著的天殘洞穿了心髒,那隻被他削斷了翅膀的天殘。


    原來,這種毒蟲,不僅速度驚人,他們可怕的彈跳力、堅硬的外殼,甚至可以擊穿石頭。


    葵紛兒順著長長的台階跑了下去,喊著師父,葵鏡玥倒了下去,她甚至看到了他在微笑,對著她微笑。


    “師父!你答應過我的事,不許做不到!站起來,不許死!”葵紛兒拚命大喊著。


    “紛……兒……”他又想了起來,她對他說:“師父,沒有徒兒的準許,你也不許死。”


    “不許死……”葵鏡玥顫抖著手按住了胸口,卻阻止不了血液持續的流失,視線很快就變得模糊起來,“不,不能……死……”


    “我不會讓你死的。”


    刺眼的白光亮起,天子場中的人全都不由自主地遮住了眼睛,那白光刺的眼睛疼,所有人都不敢睜眼,哪怕是樂正老祖,此刻也是用自己破舊的衣袖遮擋著那光線。


    “怎麽迴事?”葵紛兒突然被光芒刺到了眼睛,遮擋時沒能注意腳下,踩空了一級台階,跌坐在地,可她卻沒有任何心思去理會摔倒的疼痛。


    比月色明亮無數倍的銀白光芒,宛如一顆白色的太陽,在太陽的光輝下。為皇宮再度籠上了一層銀芒,整個皇城的人都能看到那皇宮中射出的光,它實在是太過耀眼。


    然而這樣的光芒並沒有持續太久,便慢慢地消失了,露出了那之前被光芒包裹在中心的人。


    他是葵鏡玥,但他又不是葵鏡玥。仍是紅衣似火,仍是美若妖物,他仍是站在那裏未曾移動,卻又不再是那個人,變得陌生。


    雖紅衣依如火,卻白發已若雪,雖容貌依妖冶,卻氣質已霜寒。


    天子台下,包括葵紛兒在內的所有人,都不能確定,此時站在台上的,真的是葵鏡玥本人嗎?那瑩白的發絲,那冰霜般的麵容透露著不染俗世的聖潔,額上紫色的紋印卻又是妖冶,雙瞳如血,宛如魔障。


    他隻抬了抬手,之前刺穿葵鏡玥身體的斷翅天殘,便是痛苦地吱聲叫了起來,轉眼就爆成了堙粉,一陣風便什麽都沒有了。


    樂正老祖死死地盯著對麵,那個狀態與氣質都與方才截然不同的人,眼珠子似乎要蹦出眼眶,要跳到那個人的麵前,將他全身上下都仔細的看清楚,“你是誰?”


    葵鏡玥血目涼薄,他輕飄飄地迎上了樂正老祖的視線,十指纖長,撫弄著自己的衣袖,“吾本不想管汝做的那些事情,但汝將算盤打到了吾摯友身上。”他抬起了手,食指直指著樂正老祖,麵色冰寒,赤目透出了微微的殺意,“吾再予汝一次機會,現在離開並永生不得再傷害此人,吾便放汝一命。”


    在葵鏡玥手指的直指下,樂正老祖感受到了一種強大的壓迫感,這種感覺已是幾十年沒有過。隻是一指,他便有了無力感。


    他毫不懷疑,現在的葵鏡玥,殺他,簡單地如同揪斷一棵雜草。


    “你到底是誰?”樂正老祖雙手扶著拐杖,沙啞的聲音愈發低沉。


    “汝沒有資格知曉吾之身份。”一陣風唿嘯吹過,拂起了那瑩白的發絲,“離開蒼喻國,今日之事,吾便不再計較。”


    樂正老祖沒再說話,他重新將兜帽戴上,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不知是因懼,還是因怒。


    他沒再理會任何人,磕了兩下拐杖,一大群飛蟲密密麻麻自遠處而來,很快飛至樂正老祖的身下,將他托起,飛向了天空,慢慢地遠去,直至消失不見。


    此時的葵鏡玥這才扭過頭,看向了一直呆坐在台階上的葵紛兒,那冰冷的雙目似乎要將人的血液都凝固。


    他看著葵紛兒,良久,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垂下了眸子,淺淺地歎了一口氣。


    葵紛兒警惕地看著台上的那個人,不明白他為何歎氣,也不明白他到底是什麽身份,她也不想知道,但是,她想知道的,是這個人,到底對葵鏡玥做了什麽,“你究竟是誰?對我師父做了什麽?”


    “第三次了,你還是不記得我……”他的話語中突然帶上了一絲哀傷的情緒,就在葵紛兒不解之時,他雙眼一闔,便向後倒了下去。


    一縷縷白色的煙氣離體,雪白的發絲從發尾開始逐漸變迴了黑色,額頭上的紋印也消失了去。那股謫仙般的氣質也蕩然無蹤,他應是又變迴了那個大家認識的葵鏡玥。


    “師父!”葵紛兒一路跑上了天子台,跪在地上將他抱在了懷裏,緊張地拍了拍他的臉,“師父,你怎麽樣,不要嚇我,快醒醒。”


    可她突然發現,葵鏡玥臉上的血跡雖猶在,但卻並無傷口,連一條傷疤都沒有。


    發現了這一點,葵紛兒立刻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口,右手手腕的透骨傷也不見了,除了有一些血汙,一點痕跡都沒有。


    心口的洞穿傷沒有一絲存在的跡象,心跳仍舊平穩而有力,唿吸柔和。若不是身上那還有尚未幹透的血跡,任誰都不會認為,他真的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沒事,沒事,太好了,師父沒事……”確定了葵鏡玥的狀況毫無大礙,葵紛兒癱坐在地,冷汗這才冒了出來。這一場生死鬥,她早已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喘,唯恐她這個師父有什麽差錯。


    吩咐了人將葵鏡玥抬迴房去,讓他好生休息不得打擾,葵紛兒便急匆匆的去了之前聚筱院旁的藥閣。


    “藥……藥……該配什麽藥……”葵紛兒拿起了這株藥,又拿起了那株藥,拿起那株藥卻又放下,又拿起了藥碾子。來來迴迴幾次下來,她幹脆扔下了所有的東西,氣餒地坐到了椅子上。


    “我能配什麽藥……”葵紛兒長歎了一口氣,“師父身上外傷已愈,也並未受內傷……哪裏用得到藥……”


    呆坐了良久,她終於還是起身整理了幾味藥材,用紙包好,帶出了藥閣。


    “阿紛,你怎麽跑這裏來了?”葵紛兒剛出藥閣沒多久,阿然便迎麵而來。


    “阿然,你來的正好,幫我把這包藥拿去煎好,三碗水熬成一碗藥汁,端去我師父那裏,給他服下。”葵紛兒將手裏的藥包遞給了阿然,吩咐好讓她去煎藥。


    阿然接過藥包,不解地看著葵紛兒,“阿紛,你不去看看你師父嗎?”


    “不去了,他已經沒什麽傷了,這藥,是給他補身的,也就今晚,他便能醒了。”葵紛兒搖了搖頭,“你去吧,我自己迴去就行。”說完後,她便轉身走出了聚筱苑。


    “誒,阿紛,阿紛!”阿然喚了幾聲,葵紛兒卻不理會她,她隻得不解的搖了搖頭,帶著藥包走向了膳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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