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隨梅曉辰迴到了一心堂,倆人躡手躡腳地打開後門,見夜晚庭院寂落無人,便安心溜迴房間。


    夜深霧濃,點燃一盞涼塵盞,燭光如豆。宋慈不停“啊戚啊戚”打噴嚏,想是落水著了涼還被梅曉辰一路拖著跟躲避什麽似的飛速跑迴家,這一下子吸風受露寒病怕是更加深重,宋慈頭疼得不行,胸口又緊又熱,像灼燒一般,隻能拜托梅曉辰去廚房煮碗薑湯。


    梅曉辰四處翻找,找出一塊幹淨布巾遞給宋慈,便神情愧疚又糾結地站在一旁,宋慈奇怪道:“不是叫你幫忙去弄碗薑湯嗎?你愣著幹嘛?難道是不知道廚房在何處?”


    梅曉辰愧疚道:“我......從來沒煮過薑湯......”


    宋慈無奈了,道:“還真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呀。”宋慈也不舍為難了梅曉辰,便幹脆脫掉濕衣裳,隻穿著底褲窩進被褥中,嚴嚴實實地裹好。


    梅曉辰驚訝道:“你不吃藥了嗎?生病了怎麽辦?”


    宋慈無所謂道:“不怕,我抵抗力沒那麽差,睡一覺就好了。”梅曉辰不解,“抵抗力?”


    “抵抗力”可不屬於當時的醫學術語,若要牽扯到種種抗原抗體又得長談一番,宋慈常常忍不住失言,道出這個時代的人聽不懂的言辭。此時宋慈訕笑,解釋道:“抵抗力就是抵抗疾病的能力,我體質還行,沒那麽容易得病的。”


    宋慈體質和抵抗力到底行不行怕沒人比他自己更清楚,相比較起一千多年前的宋朝,預防手段和醫療技術都遠遠不如現代,新生兒童在出生後六個月內身體中的抗體是依靠母親的母乳提供的,六個月後就得打預苗預防各種疾病。宋慈從小就知道他身體底子弱,這不能全怪他,隻能怪時代醫療科技跟不上,他所見過的病患甚至會因為小小的傷寒而喪命。


    但是有一點可以怪宋慈自己,就是他極其缺乏鍛煉!像範文琦從小就被老爹送去習武,強身健體,而宋慈寧可躲去某個角旮旯裏讀書,也不喜歡去練練武功,運動運動,宋慈當年就相當痛恨醫學院的八百米考試和體能測試,也算宋慈精通醫學醫理,有什麽病症可以及時治療......所以,上天是公平的,給了宋慈睿智的頭腦和敏捷的思維,卻沒有給他發達的四肢和強壯的體魄。隻是這時候宋慈頭一疼腦一熱,糊塗了,懶得去自己煮薑湯,隨口一敷衍,以為逞強一會兒會沒事,結果麻煩事兒又多添了一件,險些要了他的命......


    梅曉辰皺眉,“這怎麽行?!你等著我馬上幫你去煮!”


    宋慈忙攔住他,道:“行了行了,你別鍋碗瓢盆都分不清,乒乒乓乓把大夥給吵醒了,倒時候麻煩的還是我。”


    梅曉辰見宋慈那麽不信任自己,立馬垮下臉來,可憐兮兮的。宋慈不忍心,又道:“我真沒事,我自己還是大夫呢我還能沒分寸?去幫我倒杯水來即可。”


    梅曉辰聽宋慈自己是大夫都說沒事,心想也不會有什麽大事,便放下心來。梅曉辰走到桌邊去倒水,無意摸到了袖中一物,他寫瞥了眼床上的宋慈,遲疑起來,梅曉辰緩緩撈出袖中一支精致的瓷瓶,出神地看了好一會兒。


    宋慈見梅曉辰沒動靜,喚了他一聲:“辰弟?”


    “哦!馬,馬上來......”梅曉辰背著宋慈,拔開瓷瓶的塞子,往茶水中倒出一些白色粉末狀物,粉末入水沸騰了片刻,便融化其中,無色無味。梅曉辰心下很複雜,不斷掂量著該放多少分量的五石散,越緊張越混亂,想他以前幹這事時還從沒如此無措過,結果手一抖,倒入了一大瓶,梅曉辰倒了一口涼氣,“嘶——這怎麽辦?”


    “辰弟,你好了沒有?我口又幹又燥的。”


    “好了!”


    梅曉辰將錯就錯,索性將茶水遞給宋慈。宋慈視他表情古怪,無意笑問道:“怎麽了?好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


    梅曉辰連忙背過身去,不願露出破綻,訕笑著轉移話題。梅曉辰先是一一講述了在玉堂春中範文琦是如何找到他們的,在他們趕上樓時人已經沒了影蹤,然後他們察覺事情不妙,分頭行事,梅曉辰去找宋慈,謝弘微送範文琦迴客棧療傷......當梅曉辰講完時,他轉過身居然見宋慈抬著那杯茶水,一動不動的蹙眉沉思。


    梅曉辰喚道:“慈兄,你發什麽呆?!”


    宋慈忽然恍然大悟,大聲道:“我終於想到了!我終於想到他為何會突然暈倒,為何會唿吸心跳驟停了——他一開始被那個女人拍了一掌,那一掌正好打在了胸口的迷走神經上,是迷走神經興奮引起了唿吸心跳驟停!原來是這樣,根本不是什麽中毒!”


    宋慈靈光一現,終於想通了那個紫衣男子的所有異常症狀。人體分交感神經和迷走神經,交感神經促進唿吸心跳的興奮,而迷走神經抑製唿吸心跳的興奮,當人進入睡眠狀態時迷走神經就會興奮,使得唿吸減慢,心跳減弱,若是在其他不恰當的時候迷走神經興奮,唿吸心跳減慢減弱甚至驟停就極其危險,人機體會嚴重缺氧,致使各各器官組織壞死,功能衰竭,其中也包括腦組織細胞的不可逆轉的損傷,最終導致死亡......宋慈突然很慶幸他當時的心外複蘇急救,不然那個人多耽誤一會兒就必死無疑,即使不死救活過來也難免大腦受損,成個傻子或是殘廢!當然,像那人這樣的病例,也算是罕見,幾乎約等於喝杯水被嗆死的幾率!


    宋慈釋然一笑,在梅曉辰驚異的目光中抬起杯子就將茶水一飲而盡,結果——


    “噗嗤!”宋慈盡數將茶水噴出來,捂著嘴疼痛得不行,“我的舌頭!”宋慈得意,一時忘了他的舌頭被紫衣男子一個神經反射咬破了道口子,一口熱水喝下去燙的不行!


    梅曉辰連忙又去倒了一杯,還兌了涼水,這時宋慈一口口小心地抿才沒被疼到。宋慈鬱悶悔恨道:“辰弟,以後我再也不去妓—院了,那地方太觸我黴頭了!”


    梅曉辰看著被浪費掉的茶水,隻能無奈,反問宋慈:“為什麽呀?”


    宋慈沒注意到梅曉辰的異樣,自顧自道:“那地方,地方危險不說,還相當的淫—穢,我實在受不了!”想想自己今夜差點就被範文琦強掉,宋慈驚魂未定,想不到這輩子他還會惹上斷袖一事,這比麵對十多個武功高強的黑衣殺手還要可怕,當然宋慈並不敢將此事告訴梅曉辰。


    梅曉辰也坐上床榻,認真地問宋慈:“你難道是很討厭男女□□,才會覺得玉堂春很淫—亂?”


    宋慈看梅曉辰一臉當真的表情,想若是他對這個問題迴避的話太虛偽了,索性向他挑明道:“我的確不喜歡那等風月之事。”


    “你有沒有試過怎麽知道你不喜歡?!”梅曉辰大聲質問道。


    宋慈驚詫地望著梅曉辰,梅曉辰也知自己一激動說錯了話,赧然,忙道:“慈兄,你別誤會,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其實......我也沒試過......”


    宋慈了解般地拍拍梅曉辰,“別那麽大驚小怪,你試過也沒事,我又不會看不起你。我父親十五歲就娶妻生子了,你這個年紀居然連個心上人都沒有,你們家裏人也該為你愁了吧......反正我家是挺為我愁得。”


    梅曉辰翻白眼,喃喃,“誰說我沒有心上人的......”


    宋慈道:“我是真不喜歡那種事情呀......”宋慈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遲疑要不要和梅曉辰說一事。


    宋慈那種喘息的輕微聲響傳入梅曉辰耳中,弄得他心熱不已,乘宋慈不注意,他也脫了外衣隻穿著褻衣鑽進被窩裏,一雙手臂悄悄環上宋慈那纖細光—裸的腰身,心裏說不出的滿足與熱切。


    宋慈鐵下心,道:“辰弟,我告訴你呀,交—媾一事是可以殺死人的。”


    梅曉辰正偷偷摸著宋慈的腰嗨呢,閉著眼臆想兩人那種事情時,誰料宋慈來這麽一嗓子,他以為宋慈有所發覺,驚得縮迴手。


    宋慈太粗神經了些,直接道:“你知道兩個人交—媾時身體會發生什麽變化麽?眼瞳放大,血脈收縮,體溫上升,心跳加速,血脈壓力猛漲,唿吸短淺而急促,大腦肆意地放射電脈衝,身體各腺體排放分泌物,比如男子的精—液,你是男人這個你應該知道,還有身體肌肉的收縮程度,相當於你舉起你體重三倍的重物。我覺得,它本身實是暴利,醜陋和肮髒的混合體,如果不是上天賦予了性—事難以置信的趣味,人早已滅絕了。”


    “男人隻有一次性—高—潮,而女人有長達一個小時的性—高—潮,她們豈不是更慘......”


    梅曉辰長大嘴巴,他沒想過宋慈會如此辛辣,尖銳和直接地說出來,想想宋慈那對人體無微不至的認知力,梅曉辰咽了咽口水,感慨,要拿下宋慈還真沒想象中容易。而宋慈又想到範文琦,更是荒唐,道:“所以妓—院常常有作過死的人,我一點也不奇怪。兄弟,珍愛生命吧!”


    梅曉辰哭笑不得,期期問:“男人和女人你清楚,那男人和男人你清楚嗎?”


    宋慈一驚,敏感地盯著梅曉辰,“你是在挑戰我的認知能力麽?我當然知道男人和男人該怎麽做,而且知道的比你更清楚,聽著,男人那地方不是用來做那種事情的,這種有悖天倫的事情你最好想都別想。”


    宋慈一口迴絕,使梅曉辰心驚,以為宋慈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麽,為了保持他們之間的友誼,梅曉辰連忙轉移開這個話題,直到宋慈入睡前梅曉辰都一直在和他談論正經事。


    宋慈對梅曉辰說:“明個一早我想去看看範文琦的傷勢,順便送點藥給他,可是不知道他住在哪家客棧,我想謝弘微一定知道,辰弟,就麻煩你就找謝弘微問了。”


    梅曉辰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好好答應了宋慈,隻是特意吩咐宋慈去找謝弘微他一個人去就可。


    宋慈稍稍安心些,雖然範文琦對他有別樣心思,但畢竟人家為了保護他受了傷,不予情單予理,他也應去探望範文琦。而梅曉辰又是一番心思,一晚上呆呆看著宋慈,直到入睡,眼神那個哀切與無奈,想:誰看上宋慈還真是倒黴......可是倒黴他也認了,誰讓這人是天,下,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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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早,梅曉辰是被凍醒的,他起身一看,宋慈像刺蝟一樣裹跑了大半被子,睡著嘴裏還在哼哼的說夢話,梅曉辰俯下身細聽,宋慈竟是再喊一人的名字——“趙譽,譽......”


    梅曉辰搖搖宋慈,可一碰他臉頰就覺得有些潮熱。宋慈挪動了挪動,但想起還有要事要辦,再不甘願也得爬起床來。


    梅曉辰擔心問:“慈兄,你真的沒事麽?你好像在發燒耶。”


    宋慈自己摸了摸額頭,又摸了摸梅曉辰的額頭,一對比好像還真有點燙,但是剛睡了一覺宋慈精神還行,也沒太注意,想起床後煮碗草藥湯喝下去就沒事了。


    宋慈起身,喚過來蕭洛和蕭逸,吩咐了些事情,又向二母親去拜了早安,就準備和梅曉辰出門了,一忙碌起來的宋慈就把要喝草藥湯的事情給忘了,還是梅曉辰默默記在心上,拜托蕭洛煮了碗藥湯給宋慈送來。


    梅曉辰埋怨地遞碗給宋慈,“你對別人的事情倒是能記得滴水不漏,對自己的事情怎麽那麽健忘,身體還是你自己的呢。”


    宋慈訕笑,宋慈不好告訴梅曉辰,學醫的人有時是挺奇怪的,別人都以為醫者最會養身保健,可是醫生往往最容易忽略或輕視自己的疾病,或許正是因為他是學醫的,對疾病敏感的同時也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梅曉辰好奇宋慈從一大早就在忙乎著收拾的一隻黑木箱子是到底什麽,梅曉辰指著那隻碩大的箱子問:“慈兄,這是什麽?”


    宋慈含著藥湯潤嗓子呢,含糊道:“我的百寶箱......”


    “百寶箱?!”梅曉辰在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截不長不短的空心細竹子,一包其中排列整齊的各個尺寸的刀片的包袱,刀片都極其的鋒利,梅曉辰欲要一試,急忙被宋慈阻止,“你幹嘛?!別亂碰!它很鋒利的,不知破開了多少死屍的肚皮呢!”


    梅曉辰咽了咽口水,期期收迴手,“你這百寶箱還真是千奇百怪呢?你看,這空心竹子是什麽?這鐵夾是什麽?這鼓鼓的袋子是什麽?還有,這一身白衣服又是什麽?”


    宋慈搖頭,更多的他也懶得說清楚,隻是拿起那根空心竹子道:“這叫做氣管插管,這年頭沒有玻璃,隻好用竹子代替,是氣管阻塞和患者唿吸不暢時用的。”


    梅曉辰奇怪,“這怎麽用?”


    “先把喉嚨劃開一道口子,再把這東西插—進人的氣管裏就可以用了。”宋慈見梅曉辰一聽一副嫌惡的表情,就好笑,道:“怎麽樣?我這百寶箱裏的東西,你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吧!這些可都是一千多年後才會有的東西,我好不容易弄到的,雖然簡陋了些,但也已經很滿足了。”


    梅曉辰問:“你去看範炮仗帶這些東西幹嘛?”


    宋慈的這隻醫用箱子是隨時帶在身邊,就算上京趕考他也不忘帶著,宋慈清點好箱子中的物械,合起來,道:“擔心範文琦的傷勢麽,親自去看看放心點。”


    梅曉辰不高興道:“你就那麽擔心他?”


    宋慈推著梅曉辰出門,敷衍道:“沒什麽擔心不擔心的,人之常情,我們怎麽說都是一個院子長大的,我不想欠他人情。”


    宋慈出門時目光被桌上一小瓶瓷瓶所吸引,宋慈隨手拿起瓷瓶,“這是什麽?可能是梅曉辰落下的吧。”宋慈見梅曉辰先行一步去找謝弘微,就把瓷瓶收入黑箱子中一起帶走,想有空時再還給梅曉辰。


    宋慈背著一大隻黑箱子,站在街口等待。宋慈奇怪,為何梅曉辰去找謝弘微不準他跟著一起去呢?突然,宋慈一晃眼,餘光瞥到一道黑影閃入臨街的巷子內,宋慈的心驟然一緊,獨有的第六感又再次發作。


    周圍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可宋慈總覺得有些異樣的目光在暗中監視著他,宋慈想到昨晚那場從天而降的惡鬥,頓感不安,想是牽扯到不必要的麻煩了。


    這時,宋慈注意到街前方的那家酒館海棠令竟然閉門冷清,這才想起海棠令已經被大理寺查封了店,上至老板下至賓客都被抓進大理寺的大牢。


    突然,一陣馬蹄疾聲由遠及近而來,宋慈一轉頭,驚見一匹黑馬撞開一潮人群,向他急速奔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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