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安寧中到了冬月中旬。


    王大頭這次和九斤從府城裏送炭迴來,一臉的凝重。


    崔華錦直覺肯定是府城裏出了事情,忙把他們請進屋子裏。


    “錦兒,你三哥呢?我有要緊事要找他說呢!”


    “大頭哥,三哥去幫香嬸子修繕屋頂,恐怕要到天黑才能迴來,錦兒這就讓秀花嬸子去把三哥給喚迴來,你先坐下穩穩神,有話等先喝盞熱茶再說吧。”


    接過秀花端過來的茶水,崔華錦遞給王大頭。


    想起城裏到處流竄的災民大白日的就在街市上搶東西,還傷了好多的人。


    那血淋淋的場麵讓九斤也覺得害怕,他製止著要出門的崔華錦,“還是我去吧,大頭你先給錦兒說說也是一樣。”


    把茶盞放下,王大頭急躁的隻歎氣,“錦兒,府城裏真的亂了!”


    聽完王大頭的敘述,崔華錦倒是沒覺得有啥奇怪,把茶盞又遞給他,“這事婆婆不是早和你說過,大頭哥咋這麽存不住氣呢?”


    狠狠的搓了把臉,王大頭苦笑著,“不是你大頭哥存不住氣,這些災民已經這樣無所顧忌,山裏的土匪若下了山,又要如何呢?”


    提起土匪,崔華錦心裏也有些擔憂,但是她也鼓足勇氣的笑了笑,“即使土匪再厲害,咱村裏好歹也有幾十個青壯男子,大頭哥難道就真的怕了嗎?”


    鳳若顏真是好本事,竟然把錦兒這丫頭教的膽子也變的大了。


    頗有些欣慰的王大頭,這才端起茶盞喝了起來。


    跟著九斤匆匆迴來的金濤,拉著王大頭立時就要去後山找鳳若顏商議對抗土匪的事情。


    事關重大,天氣陰鬱了好久都沒下雪,若在山上伐木的人迴來就開始下大雪,還真是個麻煩事,崔華錦也沒阻攔他們。


    天黑透。


    崔家大房的院子裏就站滿了村裏人。


    望著這麽多的男女老少的臉被燃起的篝火照亮,大夥都七嘴八舌的說著話,好像壓根沒把土匪會進村的事情嚇到。


    崔華錦會心的笑笑,放下心裏的她和九斤媳婦進廚房裏給他們燒茶水。


    感激鳳若顏的大氣和仗義,竟然給村裏人備下那麽多救命糧食,崔平鬆在這時候的心胸也開闊不少,衝著村裏鬧哄哄的人群擺擺手,讓亂紛紛的場麵安靜下來。


    “你們大夥想必也知道府城因各地的災民流入已經開始混亂,咱崔家村雖說是個窮山溝溝,如今到處都極其缺少糧食,難保山裏的土匪不會把壞心思打在咱村裏來!”


    “裏正,瞧你說的,咱自家都窮的揭不開鍋,土匪來搶糧食不是瞎了眼嗎?”


    他的話還沒說到重點,就被性子急躁的村裏人打斷。


    沒好氣的瞪了那個多嘴的男子,崔平鬆氣唿唿的嗬斥著,“就你個混賬東西,舌頭長會打岔!再接話麻溜的給我滾出這院子!”


    自覺自己沒說錯的人嘿嘿傻笑著撓了下腦袋,“哦,不說了,讓裏正接著說。”


    被這混賬打了茬,崔平鬆竟忘了說到哪裏了,看大夥都盯著他,一時臉憋的通紅。


    鳳若顏望著他窘迫的模樣隻覺得好笑。


    暗暗罵了那混小子一句,崔平鬆心裏舒坦,話也利索起來,他點著腦袋嗯了聲,又開始安排事情,“是這樣的,咱村裏有沒有存糧,土匪人家哪裏會知道,為了不讓摸進村的土匪禍害咱村裏人,咱還是從明兒一早就開始做準備防備土匪進村的事情!”


    “挖個深坑,埋下削尖的竹片,對咱來說這還不是小菜一碟,咱都聽你的吩咐!”


    山魁拍著胸脯笑嘻嘻的率先表明態度。


    崔平鬆心裏也是這個打算,他這次倒是沒怪罪山魁搶了他的話,反而附和著點點頭,“山魁說的是個正理,去年咱村裏怕土匪來找金濤家的麻煩,都把自家老人孩子和婆娘都送去了親戚家,如今外麵要亂,隻怕別的村子也安生不了,還是提前把進咱村的路口都設下陷阱是最妥當的事情!”


    “從明兒起,隻要能去挖坑或者割竹子的人都發一日都發十斤粗糧,哪個不樂意去做,本裏正也不勉強!”


    話說到這裏,他掃了眼村裏人的神情,立時把臉又沉了下來,“醜話我先給你們放在這裏,若真有怕出力氣的,到最後家裏斷了頓,可別眼熱別家有稀飯糊糊喝!”


    雖然在山上這幾日是粗糧摻著細麵吃,但也知道家裏人連粗糧也不舍得吃飽,村裏人大多都知道崔平鬆的話是很靠譜的,都爽快的吆喝著,“哪個人不聽裏正的話就是孬種!”


    看到場麵氣氛熱鬧起來,崔華錦把茶水端到外麵。


    從天色落黑,隔壁院子裏就開始陸續的來人,初時崔平樂也沒在意。


    等山上的大群人湧進隔壁院子,他這才經了心。


    把柴房的木梯搬出來,悄悄的靠在兩個院子之間的牆上,一直盯著院子裏的人。


    聽到土匪要進村搶糧,他慶幸自己家裏沒有糧食可搶,隨後又琢磨起來,去挖個土坑一日就能有十斤的粗糧,在這時候可是二三百文,不如明兒自己也厚著臉皮去做這苦力,好歹也能給家裏換些粗糧迴來,不至於讓大丫和兩外孫女餓肚子。


    金濤家的人一直鬧騰到夜深,他們才慢慢散去。


    不是信不過崔平鬆的安排,隻因土匪滅絕人性,真怕驚了膽小的陳蓮瑩,鳳若顏把金濤兄妹留在堂屋裏。


    “金濤,你媳婦的身子要緊,我想讓你明兒就把她和錦兒送到城郊的莊子裏去,住到過了年,天氣轉暖在迴來,你意下如何?”


    金濤想拒絕,看妹妹衝他直瞪眼,忙不迭的應著,“我聽鳳神醫的安排,明兒起個大早就把她們送過去。”


    要去莊子裏住,崔華錦連夜開始收拾自己和三嫂的棉衣和需要的零碎物品。


    等把幾個包裹打好,又過去了半個時辰,她迴到鳳若顏住的堂屋。


    “婆婆,我和三嫂去了莊子,你是迴府城還是待在村裏啊?”


    看著有些擔心的崔華錦,鳳若顏笑著捏了捏她的臉,“你婆婆我,這幾日讓那幾個秀娘和連氏都接到莊子裏,自然還帶著鳶兒上後山去嘍。”


    婆婆肯定是厭煩了鳶兒,把這捏臉的習慣轉移到自己身上,崔華錦撅了嘴,“你和鳶兒去山上,咋讓錦兒去莊子裏住呢?”


    繃著臉瞥了她一眼,鳳若顏用手點著她的腦門,“你個不知好歹的丫頭,莊子裏大宅住著多舒服,做啥要去山上吹冷風啊,馬上就要下大雪,難道你忘了去年在山上遭的罪了。”


    婆婆安排的事情哪個也甭想推翻,崔華錦隻好默認。


    過了會,她又抬起頭,“那錦兒要把香嬸子也帶去莊子,她不做繡活時還能照顧下三嫂,婆婆應該會答應吧?”


    把她摟進懷裏,鳳若顏用下巴抵著崔華錦光滑的頭發,“這些小事錦兒自己做主就成,婆婆才懶得管你們這些破事。”


    次日,早早的在家裏吃罷飯,崔華錦扶著三嫂上了馬車。


    馬車到村外的大路上,村裏正挖坑的人逗著金濤,“金濤,你可快些迴來啊,晚了可進不了村了,這路馬上就要挖斷了!”


    把眼睛朝一旁正挖坑的二叔望望,金濤衝那個搭訕的二愣擺擺手,“沒事,我迴來就不趕馬車,騎著馬咋滴也能繞進村裏來。”


    “唉,還是金濤這小子日子過的滋潤,這時候還能去府城裏逛逛,咱是沒那個福氣嘍。”


    羨慕的望著金濤的馬車上了橋,二愣歎口氣說著酸溜溜的話。


    見大夥都勾著頭挖坑,他不甘心的走向崔平樂,“平樂叔,你也好歹在外麵混了好些年,咋也迴村做這苦力呢?”


    崔平樂很珍惜這用力氣換糧食的機會,他連頭也沒抬,悶聲說著,“你做你的活計去,別讓裏正看到,連累了我。”


    裝啥正經人呢,村裏就這麽大,當誰不知道你是個好啥鳥呢。


    又吃了個癟,二愣正想再挖苦崔平樂幾句,眼角餘光看到崔平鬆和王大頭說著話朝這邊來,隨即又看到他倆跳上了田埂,好像是去查看田裏挖坑的人,他眼神一閃,立時跳下才挖沒多深的土坑裏。


    山魁剛要用钁頭刨土,見二愣在坑裏蹲著,立即嚷嚷著罵了起來,“哎,臭不要臉的二愣,你跳進坑裏,還讓我們幾個咋做活呢?”


    聽到山魁的罵聲,二愣摸著肚皮撒起賴,“山魁,你別飽漢不知餓漢饑餓漢子饑,你在山上把白米細麵的吃膩味,我可是連粗康都沒的吃,這餓的眼都花了,腿軟掉進坑裏,你也不拉一把,還是個人嗎?”


    這家夥不但沒上來,還把倆腿伸的老長,山魁氣的眼珠子都紅了,“你個懶貨沒上山伐木,是裏正看不上你,能怨的了別人啊?”


    “狗日的山魁,老子的名聲都被你給壞了,怪不得崔平鬆那孬慫看不上老子呢!老子再討不來婆婆就去找你家小妹!”


    二愣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了起來,嘴裏惡聲惡氣的大罵著,手抓個土塊朝山魁丟了過來。


    見有東西朝自己迎麵飛來,山魁身子朝一旁閃開,那凍得硬梆梆的土塊砸在山魁肩頭。


    “崔二愣,老子今兒不打死你個畜生!管你叫爹!”


    這該死的畜生越說越不像個人話,還埋汰起自家小妹來,山魁嗷的一聲要跳下土坑去揍二愣。


    驟見山魁握著拳頭要撲下來,二愣嚇的抱緊腦袋,隨即想到這貨在後山可是沒少掙銀子,自家已經連糠麵窩頭都斷了頓,橫豎這裏有這麽多人在,自己倒不至於被山魁給打死,挨他一頓揍,可以賴他家吃幾頓飽飯也值。想到此處,他放下手又躺迴土坑裏,挑釁的笑著,“來呀乖兒子,爹等著你孝敬呢!認了你這乖兒子,可惜了你那好小妹哦!”


    其他挖坑的人都怕被臭狗屎般的二愣訛詐上,見他跳進坑裏,都握著钁頭和鐵鍬站在一旁看著他和山魁鬥嘴,眼看事要鬧大。


    山魁的堂兄大安撒腿跑去找崔平鬆過來處理此事。


    放下肩上扛著的竹子,望著得意的架起二郎腿的二愣,九斤去拉氣的哇哇亂叫的山魁,“山魁別搭理他,讓二愣在坑裏躺個夠,看裏正會不會給他發十斤的粗糧!”


    瞧著他們挖出的土都板結成了大塊,王大頭搖著頭歎氣,“這田都凍的結實,隻怕路麵更不好挖。”


    正換钁頭把的人抬起頭,有些鬱悶,“可不是咋滴,從我們天亮過來,已經挖壞了好幾把钁頭,這一日的活計怕要三日才能做好呢。”


    知道這時節不是挖坑的好時機,可土匪可不會給他們機會,崔平鬆安撫著他們,“你們這會多費把力氣,受些辛苦,等土匪過來,咱腰杆也能挺的強硬幾分!”


    看著大夥都不懼寒冷幹的熱火朝天,王大頭心裏也火熱起來,高聲喊著,“大夥辛苦,我馬上就上後山,給你們捉頭野豬開開葷!”


    自從在山上見到金濤被熊瞎子傷了,在山上的村裏人也歇下偷偷去深林子打獵物的心思,這會都興奮的迴應著,“好,我們可都盼著吃肉呢,口水都快留下來了!”


    遠遠聽到王大頭的話,崔平樂知道馬上有肉吃,手上磨破的地方好像也沒那麽疼,稍微的距躺在坑裏的二楞遠些,握緊钁頭把狠命的泡著土坑。


    被大安找過來的崔平鬆見路口被人圍的嚴實,他嗬斥著走了進去,見崔平樂獨自在掘土,心裏有些了然,人不到絕路是不會改變的,看來這次這人是吃夠了苦頭要朝人路上走。


    再看到搖晃著腳的二愣,臉色立即黑如鍋底,“崔二愣,你不做活,給我滾迴家去!別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崔平鬆的嗬斥把美滋滋的二愣嚇一大跳,他惶恐的坐直身子,“裏正,我哪裏是不做活,都是山魁這混蛋要打我,我是躲在坑裏呢……我……”


    怕被崔平鬆責怪自己在這時候還挑事,山魁的臉都漲紅的厲害,高聲打斷二楞信口捏造的事實,“裏正,他說瞎話,大夥都聽著呢!”


    山魁和二愣為人,崔平鬆閉上眼都知道,氣急的他歪腰撿起個大土塊,狠狠的砸在二愣的胸口,“你給老子麻溜的出來,不然今兒要挖坑把你個禍害人的狗東西給埋了,也省的丟了咱崔家先人的臉皮!”


    訛詐山魁被九斤那多事的給攔上,胸口挨了個大土塊,疼的他差點厥過去,能訛詐上裏正更好!


    心裏暗自得意的二愣手捂著胸口立時哭天搶地的嚎起來,“哎呦,疼死我了,裏正要殺人啦!我活不成啦!”


    作為裏正卻連個混蛋都製服不住,崔平鬆一時覺得胸口憋悶的讓他喘不過氣來。


    眼見崔平鬆被這混蛋氣的也捂住了胸口,臉色變的發了白,隨後趕過來的王大頭忙去給他撫著胸口順氣。


    方才壞自己妹妹名聲,這會又要氣壞裏正。


    山魁這下也不管會不會把事鬧大,跳進坑裏,先給了他倆大耳光,然後揪著衣領把瘦猴半的二愣拋在坑邊上。


    被山魁摔的七葷八素的二愣,方才聽到村裏人都嚷嚷著有肉吃,不但要賴在這裏不迴家,還嚷嚷著被山魁給摔壞了身子,要讓山魁陪湯藥費。


    這樣的混賬王大頭還是頭次見著,被他狠狠的踹了好幾腳。


    “你個孬種,還想討要湯藥費?土匪馬上要進村,別人做活,你還要搗亂,是想找死不成?老子把你打成個癱子,給你一百兩銀子,你要不要?”


    知道王大頭是個連土匪都敢砍的狠人,若真被打成癱子,他有再多的銀子也買不成吃食。


    被嚇到的二愣抱著腦袋在地上翻滾,哀哭著,“我……不要了,大頭爺爺別再打了……”


    就這軟蛋子,還敢在這裏找茬!


    王大頭鄙夷的罵了句,“不敢,還不快滾,再看見你老子把你個狗東西填河裏喂王八!”


    連裏正的收拾不住的二愣被王大頭打的服服帖帖,村裏人對他更加佩服,稱讚聲一時絡繹不絕。


    在外麵轉了小半個時辰,王大頭迴到家就騎著馬上了後山。


    林子裏的炭窯才裝上木段,李大旺和小山子倆已經忙的腳打後腦勺,自然不能跟著他去深山打野豬。


    畢竟是自己的師傅,小山子一臉擔憂,“師傅,你就不能多帶幾個人進深山啊?”


    收拾著弓箭和砍刀的王大頭瞄了小山子一眼,這個徒弟倒是沒白收,還知道擔心自己。


    “你師傅腦子又沒進水,自不會和尚公子那蠢貨一樣摸進深山裏,不過是打頭野豬,翻過咱西邊的山,那穀地的野豬也多的打不完呢,你好好的守好炭窯就成!”


    騎著快馬在林子裏飛奔的王大頭想起這些日子尚思羽過來糾纏著錦兒,心裏就暗火徒生,明明是府城裏的大家公子,想找媳婦,府城的千金小姐又沒死絕,做啥就盯上錦兒了。


    錦兒是長的很嬌俏,也讀過書,心性更是溫柔懂禮。


    尚思羽這家夥肯定是看中了錦兒的好容貌,性子又好,才如狗皮膏藥般的黏上。


    大戶人家都有難以跨過的門第之見,尚家人肯定會嫌棄錦兒的身份,若親事不成,不是活活害苦了這麽好的丫頭。


    雖然和這丫頭相處沒幾年,在他心裏對她的親情並不比金濤少,他在心裏不舍得錦兒被這個軟骨頭男人給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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