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些趕著當別人馬前卒的牆頭草小人,反正已不再跟我們同一條心,也沒必要管那麽多,別為了他們折損自己的功績。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想方設法增加宿主療傷恢複的速度。”


    看出公鉏青雘實是為了撇清其被邀請的嫌疑,才故意咄咄逼人,不遠處的“鎮星”舒鳩畀我觀察著籠天罩地的殘破棋盤,微微一笑,緊接著瞥了一眼他身後的“幽星”工婁麋,淡淡開口提醒道:


    “像除去個辰國公子的例行任務,被天廟星官和女宿搶去也就罷了,不過影響到我們這幾個月的物資配額,又怎能與宿主的安危相比?千萬不要主次輕重不分,得小而失大。”


    “不過,在他們出走之前,起碼也該留下跟主上曾經賜下的丹藥、靈材、寶兵等價值的物品,以此轉交給繼任其星位的新人。這般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原則,無論女宿哪邊如何勢大,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工婁麋揮手之間,凝出了一份泛著幽暗色澤的光柬,朝著趙青所在的方向投遞而來,裏麵記錄了近幾天來張宿暗諜搜集到的各種情報,然後冷笑數聲,接口道:


    “此外,雖然昨天那場秘會相當隱蔽,但終究有著不少線索可尋,讓我取得了叛宿者大致的名單。嗯,跟青雘說的一樣,居然還真有重新潛伏進入參加會議的……”


    伴隨著工婁麋越發冷酷的聲音,趙青立刻感應到了四個心緒微微波動的增星,知曉這便是所謂的叛變者,於是劃出了一塊禁閉的黑暗星域,將其關在裏麵,隔絕了他們內外交流的通道。


    當然,由於與會者的虛擬光影,本質上隻是一縷通過光路進入此方洞天的意念,無論她在這裏掌握了多強的權柄,充其量隻能榨出這四縷意念所攜帶的有限信息,沒法真正地對他們主體施加打擊。


    “好了,剩下的都是自己人,我也不作隱瞞。前幾天遇上了位‘上六氣’境高手的埋伏,若非我早有相關的準備,布置了多具假身,或許已然遭劫……”


    暫時處理了張宿分裂的問題,立下了威嚴,趙青心知在公羊無暄一超帶多弱的情況下,屬下很難對宿主作出有力的幫助,也就沒細講所謂的“傷勢”,而是話題一轉:


    “原本我們張宿,將在近期從眾星中推舉出參加穆王寶城探險的候選成員,但考慮到目前隻剩下二十八人的原故,還是得以擢拔一些新的增星為先……申餘嘒,你有什麽合適的人選嗎?”


    從一入場就顯露出沉思的模樣,“辰星”申餘嘒的神色有種被驚醒的感覺,遲疑了一瞬,端正態度迴道:“十二年前,離開他父親加入我們張宿、又於三年前閉關修煉的那個魯遽,不知宿主你可否還記得。”


    “在得到宿主的指點後,又經過多年的修習,魯遽的琴藝音功和陰陽道術,都已臻達當前境界的極致,當得知我們張宿發生變故之後,立刻破關返還,決定挺身而出,不可不謂是忠義的典範。”


    “雖說他目前仍然是張宿外圍成員的身份,但修為、戰力之高,隻怕僅次於青雘兄和子蠵兄兩人,完全夠得上增星的位子,若是再立下些功績,比方說此次‘寶城探險’的任務,必將讓我們多出一顆新的正星。”


    “子蠵,你怎麽看?”


    憶起這個魯遽,是一個大概率能破入六氣境的種子,且疑似公輸班的子侄輩,趙青心中若有所思,一邊審訊著四個叛徒,一邊點了點主卜祝的“熒惑”,按照慣例問詢對方占卜出來的吉兇。


    “今日午時我卜卦的結果,乃是‘屯卦變風水渙卦’。”這次開口的是“熒惑”馮子蠵,來自於中原各國中巫覡之術較為盛行的鄭國,其人也正是一位行將突破的資深巫師,隻見他嚴肅地解釋道:


    “萬物初生,屯然而難。屯卦象微陽始生,如春雪初生,內險欲動而外險阻難,此卦之意也。草木初生,遇風雨之難,然其根深蒂固,待時而發,便可彰顯萬物之生機。”


    “風水渙卦者,風在水上行,推波助瀾,四方流溢。此象猶如春水渙散,生機勃發。雖初有劫難,但終可解困,惡事離身,患難將消,利涉大川,出入無阻,乃是吉卦。”


    “我聽說,當年子產輔政治國的時候,就有神巫算出了這樣的卦象,其人專秉國政,施行變革,雖民心難測,度不可改,最終使得都鄙有章,上下有服,四有封洫,廬井有伍,安內攘外。”


    “今觀此卦象,則知其屯難之時,亦為變革之機。事物初生皆艱難,然順時應勢,則可突破困境。”扯了一大通後,周身環繞著一麵麵上萬裏八卦圖的馮子蠵,方才給出了他個人的觀點:


    “諸多增星叛離之事,雖然影響惡劣,但若能借此機會‘推波助瀾’,讓以魯遽為代表的人才突顯出來,給他們展示自己的機會,成為張宿用人的典範,卻可以反過來變成一件益事……”


    ……


    幾億裏之外,身形渺小之極的玉珠,平靜地聽著洞天內“熒惑”馮子蠵給出的建議,心中不禁有所觸動:屯難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困境中失去了信心和勇氣。


    不久前腦海裏突然多出了個閃爍的光點,心念與之接觸後就來到了這裏,遙遙望著這無比宏大壯闊、讓上萬頃規模的美人宮都失卻顏色的星河圖景,沒有言語能夠形容她心中生出的震撼之感。


    這一瞬間,玉珠終於清楚明白,自己所追求的榮華富貴,在這般無可想象的偉力麵前,實是不值一提,也難怪先前那個附身金蕊的增星級成員,可以不把自己的身份地位放在眼裏。


    她雖然不清楚“師父”公羊無暄把自己拉入這個明顯是張宿高層會議的地方,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但多半是想鍛練自己一番,提升自己的眼界。


    暗地裏腦補著這其中的緣由,壓下了原本的自毀傾向,玉珠逐漸恢複了冷靜,心念轉動之間,已經下定決心,想要立下足夠的功績,成為“增星”級的正式成員。


    然而,她所不知道的是,跟很多在上下級通訊時被記下的公開材料不同,因為屬於公羊無暄私下發展、此前均是單線聯係的秘密計劃,趙青並不清楚對方涉及到了什麽任務,以及其中的具體細節。


    不過,作為虛擬幻境的掌握者,趙青自是能透過外層的光霧遮掩,將玉珠的身形相貌看得一清二楚,隻要迴去針對性地調查一番,就能確認對方的身份。


    ……


    “……今晚的緊急會議,就到這裏結束吧!有空閑的話,可以派出一些人手,到姑蔑一帶勘察那邊的地形地貌,在七天之後的下一次會議匯總報告給我。”


    隱約透露出自己需要盡快“療傷”的需求,趙青迅速地結束了這場初見張宿眾星的虛空會議,並向手下頒布了一個新的任務,用以輔助自己研究連山易竹簡內藏有的秘密地圖。


    至於其他的事情,除了虛空道居然也有派人探險“穆王寶城”的名額外,並沒多少引起她在意的內容,雖說要配合金鯉在這個秘密組織裏麵假扮潛伏,但也沒有為此盡心盡力的道理。


    若非天廟星官在知道張宿之主歸來,必將有大舉動,需要解決麻煩的話,趙青肯定會把下次會議的日期推延到一兩個月後,僅關注向“南方朱雀七宿之主”申請執行跨界任務的事情。


    彈指一揮間,一道道高達萬裏的光影消散不見,數十顆恆星墜入蟲洞,躍遷返迴了它們原來的位置,隻餘下一顆徑達千萬裏的橙色巨星張宿二,與浩渺空曠的殘破棋盤共同懸於星海,給人以一種奇特的寂寥之感。


    看到會議結束,小金鯉從景星慶雲深處鑽了出來,迎風便漲,變成了一條長達十裏的大鯾,遊到了仍保持著百萬裏體型的趙青發簪上,下一瞬,便見到億萬道熾白的光劍猛然爆發,齊齊轟在了橙色巨星身上。


    接下來的數十息,遠望著橙色巨星在被打爆後又迅速複原,大鯾體表的金鱗反映著這般炫烈的色彩,不禁轉了轉眼珠,心中明曉趙青已經知道了虛擬洞天的主要用法之一:


    利用無限的靶子和廣闊的場地練習、創新自己的招式,借助於幻境放大感知,從而對自己的修行方向進行一定的糾錯,更加容易掌握力量,還可以跟同階肆意切磋,而不必擔心其中一方真正傷損。


    實際上,除了這個顯而易見的功能之外,讓在虛空道內占絕大多數的心有執念之輩,在幻境中體會到人生巔峰的感受,實現各種離奇的夢想,亦是虛擬洞天的效用之一,且是虛空道招攬手下的重要依仗。


    “虛空道給‘二十八宿’這個級別,人均標配一個這樣的洞天,其真實目的,是為了加強其人在執行跨界任務、穿梭諸天時的適應性吧?”


    隨手試了些控製威力的招式,趙青恢複到了正常的身形,淡淡開口道:


    “如果我所料不錯,每個虛擬洞天之主,應該都可以在作為核心中樞的小洞天內微調外界大洞天的天地規則,一旦遇上了需要多人共同前往的大型任務,便可以根據已知情報,提前進行相關的訓練。”


    隻見同步縮小體型的金鯉點了點頭,吐著泡泡補充道:“據說,在距離本宇宙極其遙遠的混沌海洋,有著許多規則極其薄弱的流光小界,就連神勁修者,在裏麵都能有破滅小型星辰的力量。”


    “正因如此,當幻境將這種小界設定為最弱的基態之時,它所模擬出來的破壞效果自會千百萬倍的放大,也就是方才虛擬洞天眾星展露出的威能。若是重新設定了洞天的規則強度,破壞力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


    鑽入小洞天作了些簡單的示範,金鯉繼續講述道:“目前看來,虛空道的其他人,對張宿之主的關注度頗為有限。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已施展了特殊手段,幹擾了對方可能的占卜探查,令其盡數轉移到了本魚的身上。”


    “此外,考慮到天廟星官、女宿之主潛在的威脅,我們這邊也會在線下多加配合,請來一位‘中六氣’級的高手提供保護,在適當時刻扮成‘公羊無暄’的模樣應付別人的探查,無需你親自涉險。”


    “說起來,我們特意請過來的那人,似乎跟趙姑娘你在祖上還有著親緣關係,性格、天賦也大致相近,相信你們會有不少共同的話題,或許能夠成為誌同道合的朋友。”


    “他叫什麽名字?”一邊在小洞天內研究著微調外界規則的操控之法,趙青一邊疑惑地問道:“我們家裏世代庶民,哪會冒出來這麽個臻達‘中六氣’境的知名高手?”


    “也不算是‘知名’高手,因為他今年才剛剛出師,還尚未在江湖朝堂留下過任何足跡。”


    金鯉欣然介紹道:“其人出身於晉國魏卿治下陽邑,名為陽子居,聽說自九歲開始修行,至今不過十七載而已,天資之高,多半可為全晉國之冠。”


    陽子居?《莊子》中提到的老聃親傳弟子之一,楊朱學派的創始者,巔峰時期力壓墨家,“楊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讓儒家孟子都心生懼意的人物?


    知曉自己父係可追溯到晉國大夫陽處父身上,或許真跟陽子居有著極其稀薄的親緣關係,趙青心中暗暗思索,對文子等人能夠讓“一毛不拔”的楊朱參與到這件事來,不禁感到了好奇。


    當然,雖說陽子居號稱“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但公平公正的交易,理論上他肯定還是能認同的,能夠跟別人進行合作,細想之下,也沒有什麽難以理解的。


    真正引起她注意的是,陽子居既然師承老子,究竟從這位道家祖師處學到了怎樣的高深思想、神通道法,自己又是否能從對方身上窺見大道的全新麵目呢?


    年僅二十六歲就能修至“中六氣”的境界,如此絕世天資,陽子居在同年齡下的修為進境,恐怕不僅僅是晉國第一,就算放眼全天下,包括自己在內,或許也有前二之數。


    要知道,就算是文高這種有望修至“上六氣”境的越國頂級天才,三十多歲都尚未突破進入“下六氣”境,縱然有為了在修行前期打磨好根基、刻意停留的原因,其間差距,亦是不可以道裏計。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多少時間,才能趕超對方呢?


    正當她心中若有所思,在尋找到合適的對照目標後展望未來之時,一旁的金鯉身體變得鬆馳起來,疲憊地打了個哈欠,輕聲道:“夜深了,幹了這麽多活,本魚也要睡覺了……”


    話語未畢,它的身形已然消散,退出了此方虛擬洞天,睜著大眼睛躺在了外麵趙青本體的手上,尾鰭微微擺動,動作頗為可愛。


    而由於金鯉這個共享洞天最高權限者的離開,趙青倏地感到自己的感知力翻了一翻,變得更加敏銳,當她思考著能否在大洞天內搭建一台純機械結構的恆星級差分機時,忽然在存儲“火行常政”的財戶邊上停了下來。


    這種奇異的吸引之感,怎麽跟當初在連城訣世界遇上血刀,發現可煉化吸收其中金行之氣的時候,那麽相似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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