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無名有些小吃驚,倒也不算過於意外。


    這男人是她看著成長的,深知這廝有時候看著隻顧裝逼,或者隻顧泡妞……實際上內裏自有思量,被他麵上表現騙了的人現在墳草都能跑馬了。


    從一介棋子到了現在,大家已經平起平坐,無論實力地位,還是他對修行方麵的理解與分析。


    隻是沒想到,他竟然隻是旁觀就已經勘破了不同體係的運用……哦是了,他也不僅是旁觀,在刀劈英雄閣的那一刻,就深入接觸了能量構成。


    “體係不同,終歸都是能量的一類,是能量就是可以互相轉化的。在很早以前,老夏的六合神功就有著轉化不同能量的作用,在那個時候老夏就已經勘破本質了,在這些事上,他是絕頂天才。”趙長河從夜無名手中接過天書,口中道:“我這三十年沉睡,實際是入定,外界的事我不知道,內在修行一直很清晰。”


    手中天書無風自動,翻開了扉頁。


    “以前我們的修行分兩類,一則外功,二則內力。我一直是外功鍛體的代表,內力長期轉化成外功能量去用,以至於我後來都快忘記了自己還有內力這種玩意兒。重修之時我就在想,既然如此,何不歸一?能量就是能量理解最本源的核心就行。”趙長河慢慢說著:“所以現在我的修行,既不是血煞功,也不是六合神功,也不是什麽血魔不滅體……算是我自創之功。”


    說著頓了頓,看向夜無名:“不管如何本源,個人之意決定了任何自創之功都會有個人的方向,我的不出意外還是浩渺星空,銀河閃耀,日月並行。如今此功未命名,依你之見,叫什麽名字好點?”


    夜無名偏頭:“問我幹什麽,你自創的你自己命名。”


    “但這個方向是被你一路引導而成的,本來我還是血煞功的傳承……你要負責。”


    “烈的傳承比我好是吧?”


    趙長河:“?”


    淩若羽:“……”


    夜無名不說話了。


    女人……趙長河神色古怪地憋了一陣子,終於道:“算了,不命名就不命名。我說這些的意思是,如今我所修的力量可以輕易轉化為任何性質,在我觀察英雄閣內守衛戰鬥之時就解析完成了。”


    隨著話音,書頁“嘩啦啦”翻動,五行陰陽,真幻生死,光影時空,玄奧無比的大道法則在空中彌散。


    有別於曾經一頁一頁的展示,如今已經渾融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


    淩若羽抬頭看著,頗有些心動神馳。無數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悟沁入心中,仿佛沐浴在大道之光裏這個世界最頂尖的力量就在自己麵前隨意獲取,攤開了釋讀。


    對於一個武者,沒有什麽比這種感受更動人。


    夜無名有些出神地看著這副場麵,忽然道:“你的力量,比昨天和我對戰之時又變強了?”


    “是啊。”趙長河道:“我是被提前吵醒的,本來還需要閉關幾天,繼續增長……這不是被自家丫頭吵醒了麽,所以本來這些日子我的修行就是在一路增長中的……”


    淩若羽:“……”


    怎麽瓜吃到自己頭上了……


    “而這些時日,我見了時光如流,見了滄海桑田……如今又隨伱穿梭時空通道,折疊位界之橋,看見了另一個時空的光怪陸離,看見了不同的修行體係……此即修行。”趙長河說著,手中天書散發的光芒忽地一收。


    夜無名忽地感到恐怖無匹的吸力,比之前英雄閣見到的那個布袋法寶強橫了不知幾萬倍,囊括一切,無法遁逃。


    除卻天書法寶本身的力量之外,趙長河的實力也起碼達到了禦境三重的中期以上,才能驅使得法寶發揮出這樣完整的力量來。這個成長太過驚人,這些時日他到底是在練娃還是在練自己?


    還是說練小號的一個意義就是養主號?


    不過很可惜,天書的力量再強,也不可能對她夜無名生效,她就是天書,哪有自己抽自己巴掌的道理。


    於是被光芒籠罩的夜無名不動如山,抱著星河站在附近看戲的淩若羽眼前一黑,忽地連人帶劍被光帶走,關在了天書裏。


    淩若羽:“???”


    “咳。”趙長河幹咳一聲,忙把可憐孩子放了出來:“操作還不嫻熟,誤傷,誤傷。”


    淩若羽從進去到出來,人都是懵的。她這可是帶著星河的,這種狀態下的淩若羽強度都能在異界打出一片天了,英雄閣那個布袋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竟然在邊緣誤傷之下連個反應都反應不過來就被捉了……


    這還不是真正天書,隻是天書的具現化,爸爸稱之為倒模……


    那如果手持真正的天書,也就是這個世界,那強度有多高?


    但是真正的天書有書靈的……如果書靈不認主,是不可能發揮出最大化力量的。所以你們夫妻倆在測試天書幹嘛用?淩若羽偷眼看了看夜無名,不敢吱聲。


    趙長河手腕一收。天書閉合,重新成為平平無奇的一本書冊。


    趙長河把書遞迴給夜無名,眼中也似有深意,同樣沒多說,隻是道:“吸納控製,隻是其中一項作用……還有更多妙用我就不一一展示了,你知道我會用就行。”


    夜無名麵無表情地接過書,“嗯”了一聲。


    兩人一時無言,氣氛變得很安靜。


    夜宮的風徐徐吹拂,送來遠處花園裏天材地寶的芬芳,卻沒有鳥語蟬鳴,靜謐得像是曾經的九幽深淵。


    趙長河此來夜宮與夜無名討論的問題就兩項,一是問問有沒有重鍛龍雀的材料,二是商議怎麽對付天道的問題。前者已經解決,後者卻始終很難言——作為盟友共抗天道,好像是不用說就自然成型的關係,然而兩人都知道,僅僅這種關係的話,不夠。


    實力不破那一線,就是差那一線,最多達成三十年前類似的戰果,永遠沒個了結。


    把夜家姐妹融合一體的方案,她們不會肯,連趙長河自己都不願意。那是否另有方案?或許有,那就是趙長河來禦使天書。


    “書靈女士,要不要考慮……給我用用?”趙長河看似調戲的話語裏,早就已經說透了。


    但這種事情靠“談判”,那永遠別想有結果。


    其實就連這個方案有沒有效,也還是未知……兩人很默契地做了個簡單測試,但這種測試未必有什麽意義。


    大人之間的默契,淩若羽看不懂。隻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怪異難言,讓孩子心頭有些發堵。


    過了好一陣子趙長河才道:“離開一天一夜,我得帶若羽迴去了。”


    夜無名道:“你迴去便迴去……若羽在人間沒有什麽可以曆練的了,真不如留在我這裏。無論是天材地寶,還是異界見聞,我能提供的,你們給不了。”


    趙長河沉默片刻,慢慢道:“你認為若羽真缺那點曆練和提升?”


    夜無名道:“她自己喜歡啊。”


    趙長河道:“你問問她自己,如果她願意留下來,是為了喜歡那些呢,還是為了和你在一起。”


    夜無名心中抽動了一下,看著淩若羽不說話。


    淩若羽低著腦袋,低聲道:“想和娘在一起。”


    夜無名神色一喜:“那就留下來好不好?”


    淩若羽認真道:“為什麽不能是娘跟我們迴去?”


    夜無名實在無奈:“我和他根本就不是那種關係,什麽叫跟你們迴去?”


    淩若羽裝著不懂:“那種關係是哪種關係,我和雀雀都天天住一起,你們為什麽不能。”


    夜無名想說你十六了不是六歲,而且你旁觀了多少,真能不懂?裝什麽呢……


    但看著小丫頭一臉清澈的樣子,實在罵不出來,隻能道:“你和雀雀都是女孩子,當然可以。”


    淩若羽道:“但爸爸和姨娘們都可以啊……”


    夜無名忍無可忍:“就因為我不可能做其中之一!”


    淩若羽道:“如果隻有娘一個呢?”


    夜無名卡了一下,竟然一時半會迴答不出來。頓了一陣子才道:“這種不可能的假設有什麽意義?難道你真讓你師父離這狗男人遠點?你師父不先揍死你個小東西。”


    淩若羽沒有迴答這句話,她的任務其實已經完成了。


    能讓夜無名卡殼這麽一下,意義無窮大。


    趙長河適時道:“走了。有人心中麵子比你重要,就別跟她依依不舍了。”


    夜無名:“你……”


    “我有說錯嗎?”趙長河翻了個白眼:“走了。”


    什麽麵子啊……姓趙的慣會偷換概念。不會下界去看若羽,或許是因為麵子,但不可能跟他發展成那種關係,這就不是麵子問題。姓趙的把兩個概念混淆了,一時半會還不知道怎麽辯。


    等到捋明白了,趙長河早已帶著淩若羽消失在夜宮,帶球跑路。


    夜無名一肚子話憋了迴去,四下看看瞬間安靜得猶如鬼獄的夜宮,往常的靜謐美麗此時都變得枯燥可憎。


    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孤獨感,悄無聲息地蔓延。


    算了,還是去看看他們父女倆在幹嘛。


    窺測天地一看,趙長河正在挨打。


    …………


    “讓你偷偷去見夜無名,讓你自以為是,讓你不顧安危!”


    皇宮地底天穹,觀星台上,剛剛牛逼轟轟的趙長河抱頭蹲防,元三娘皇甫情夏遲遲一人一腳圍著他踹。淩若羽早就識趣地抱著龍雀躲起來了,這種戰局傻子才參與。


    “冤枉啊……”趙長河申訴:“我是為了重鍛龍雀,去找天外材料的……”


    皇甫情揪起他的衣領子:“當我們好忽悠?材料在哪呢?”


    “叮”地一響,一枚隕鐵出現在麵前。


    皇甫情:“……”


    還真有。


    才去一天,這種極為麻煩的絕世材料就到手了……


    三娘狐疑:“你找夜無名賣身了?”


    趙長河哭笑不得:“賣身也得人家肯要啊。現在的情況是我單方麵想要她,她可對我沒興趣。”


    “那可未必,否則她憑什麽不揍你,反而給你東西?”


    “東西是我們出去殺人越貨得來的。”趙長河獻寶似的摸出一枚戒指,又從戒指裏摸出一條金燦燦的繩索:“這個法寶叫捆仙繩,很適合三娘的,以後咱們的龜甲縛可以用這個……”


    “滾蛋。”三娘一把搶過捆仙繩,法寶散發的奇特能量讓她頗感興趣,喜滋滋地研究:“看在這臭豬出去還知道給我帶禮物的份上,就饒你這迴。”


    “我的呢?”皇甫情伸手。


    趙長河賠笑著遞過一枚珠子:“這裏封印一種火種,叫三昧真火,你瞧瞧……”


    夏遲遲伸手:“我的呢?”


    趙長河又獻寶似的取出一枚丹藥:“這是養仙胎的,可養仙靈之力,比什麽都重要。”


    夏遲遲滿意地接過丹藥。


    夜無名:“……”


    敢情你讓我挑適合她們的東西,是為了迴頭討好她們用的……我辛辛苦苦在那分門別類選寶物貼標簽,是用來給你討好你的女人的?


    我都做了些什麽……


    結果趙長河還真在幫她說話:“這些禮物吧,也算夜無名幫你們挑的,表達對你們的善意……”


    夏遲遲奇道:“她對我們有什麽善意?”


    夜無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對她們有個什麽善意。


    趙長河道:“她是正兒八經的夜帝,我是個假貨。原本你們都是供奉她的,算是她的人,怎麽也有一點香火情……”


    夜無名差點吐血,你真好意思說這個?


    三個女人麵麵相覷,也不知道怎麽評價……怎麽說呢,趙長河當初上位,是兩位尊者自己拜倒在男人的石榴褲下,導致明明知道他並不是夜帝,還是心照不宣地曲解教義,讓他強行上的位。也就是說,大家都是叛徒,篡位者。作為真夜帝,夜無名不弄死這幫叛徒就算是大度了好嗎……


    遙想當初,為了不讓供奉自己的教派被這個男人當窯子逛,夜無名還刻意撥弄了命運,試圖給她們的紅線添點堵,最終什麽都沒有改變,四象教終究全軍覆沒。


    但話說迴來了,最終把趙長河扶成夜帝也是夜無名自己順水推舟的結果,畢竟趙長河後期詮釋的夜空之意確實是上古時夜無名自己正在追求的意,隻有他這異界來客最為明晰且貼合。三娘皇甫情的“曲解教義”,嚴格來說並不是曲解,而是夜帝自己確實正在追索的路徑。


    因此責怪她們背叛並無道理,夜無名對她們沒有意見。真要說香火情的話,倒還真說得上,如果她們願意認自己這個夜帝,那大家甚至可以算一夥的。


    他後宮的四象教山頭又壯大了……呃不是,呸。


    卻聽三娘有些猶豫地道:“長河……”


    趙長河“嗯?”了一聲。


    三娘道:“三十年前那一戰,夜無名的意思是她為悠悠天道,你為夜帝。如今你的意思是不是相反,夜帝還是讓她自己當,而你執掌天書。”


    夜無名心中一動。


    這好像確實是自己與趙長河之間最本質的矛盾點。


    在自己的視角裏,趙長河始終在下,由自己安排與任命。但趙長河隻想把她摁在下麵。


    無論是實力地位還是男女戰爭。


    夜無名仰首望天。這事真可笑,自己心心念念布局兩個紀元,為了掙脫他人的執掌,迴過頭來自己拉進局中的棋子卻在試圖執掌。


    算不算前門驅虎,後門進狼?


    但最可笑的是,自己對這匹狼的排斥與抗拒,居然並沒有對之前天道的那麽強烈……心中覺得荒唐的情緒反而蓋過了其他。


    走神之中,隱約聽見趙長河對三娘的迴應:“執掌天書,是彼岸的典型象征,隻有跳出去,才能執掌。從我們這個世界的武道分級‘禦’這個概念來說,禦天書,便是道途的終點。但我對執掌天書並無興趣,最多也就借用來對抗天道……”


    三娘奇道:“彼岸何意?你又去念佛經了?”


    趙長河把夜無名的理論解釋了一下:“按夜無名的說法,應當是天道至境。”


    眾人點了點頭,都在消化這個概念。


    明知道趙長河沒有權欲,夏遲遲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既是彼岸之途,為什麽你說對此沒有興趣?”


    “執掌天書是彼岸象征,但彼岸並非必須靠這個實現。充分條件和必要條件了解一下。”趙長河說得很認真:“既許神佛俱散,世間也不必有趙長河……這個世界不需要誰的執掌,否則我們這一生跋涉,就是個笑話。”


    夜無名心中微動,就聽見趙長河續道:“對我而言……反正我的興趣很凡俗。”


    “有多凡俗?”


    “相比於禦天書,我隻想禦夜無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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