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宿醉,第二天頭痛已是必然,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我沒有吃驚晝夜顛倒,介意的反而是自己醒來的房間。


    我反複揉了揉眼睛,才終於意識到自己換了張睡床。


    “怎麽喝成這個樣子?”


    眼見一個影子在我麵前逐漸放大,嚐試著睜了睜眼再睜了睜眼,我才終於看清,在我身旁坐著的可不就是淩灝軒。


    他扶我坐正身子,又給我一個靠枕墊在身後,才將水杯遞給我。


    我喝了點水,勉強找迴意識“原以為這三日沒事,就多喝了幾杯,又吹了夜風,這才多睡了一會兒,睿王殿下不用早朝嗎?怎麽會在這裏?”


    “你看看是什麽時辰了?早已下了朝,我就直接趕了過來。”他笑著指了指漏刻,我才意識到已經到了下午。


    “哥哥呢?”我看了他一眼,把杯子遞了過去,他接過杯子放在櫥櫃上:“當日這書院建的倉促,你二哥入宮麵聖的時候,為了得到父皇首肯,隻言明如今吏部官員短缺,朝堂正值用人之際,正應該培養英才,為國效力。這自然是好事,父皇當即首肯。隻是提到舉賢不分出身之時,朝堂上頗有微詞,然而畢竟關係到自家子弟的前程,許多官員選擇三緘其口,以為即便是有這些說法,貴族豪門、世家子弟還不如寒門學子嗎?卻沒想到,等到此屆考生招錄完以後,才發現寒門子弟竟然占了很大的比例,魏廷溪等人這才慌了,特別是一些朝廷官員的子侄竟然沒有在榜,自然心存不甘,告到了父皇那裏,父皇這才重視起來尋了你二哥去問。”


    “要緊嗎?“我聽的心驚膽戰,早便想到改革不可能一蹴而就,卻依然被眼前的順利衝昏了頭腦。


    “沒什麽大事!事已至此,父皇也不會再做些什麽,不過雷聲大雨點小,做給魏廷溪等人看罷了!”他笑笑,輕描淡寫的說道。


    我卻知道事情絕非那麽簡單,執拗看著他,並不說話。


    他目光有些躲閃,無奈的歎息:“好吧!我坦白!隻此一項自然不能告到你二哥,又拿捏了這幾年吏部的幾個疏漏做文章。”


    “很嚴重嗎?”我的心揪在一起。


    他搖搖頭:“這次我可沒有哄你!其實你也不必憂心,朝堂上的事本就如此,互相製衡,此消彼長,也不過是些權衡罷了!不在乎這一時一局的得失。你且放心,你二哥做事本就謹慎,原也和他沒什麽關係,不過是底下人的錯處,最多一個監管不力罷了!再則有我在,有皇後娘娘在,你二哥斷不會有事!”


    我認真看他許久,見他神情輕鬆這才放下心來!無論如何,他總不會在這些大事上騙我,況且哥哥一向謹慎,即便有些疏漏也不會釀成大錯。


    “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我抬眸看他。


    “蘇大人分身乏術,又是因書院出的事,我自然要多顧及一下。”他說的大義淩然,我卻不是很信。


    “那你怎麽知道我喝醉了?”


    他笑笑:“今天一早下人去收拾房間的時候發現你喝的醉醺醺的,等我來了就立時稟報了,我看你的房間空氣不是很好,便將你帶到這裏。”


    我環顧一圈,這裏明明是主臥的設計,我即便再傻也能看出這是他的房間,然而,他大大方方地告知,我又挑不出任何錯處,也隻好默默認了,佯裝沒有察覺,卻沒有看到他唇角慢慢擴大的笑意……


    三天的禁閉終於結束,等到我堂而皇之的在最後一刻遛進禁閉室,又堂而皇之的和大家一起推門而出,我看得到秦戰等人發黑的臉色和陳允墨、韓俊眸間的凝重與疑惑。


    我向他倆眨眨眼,他們的臉色才輕鬆一些,想來是找不到我為我擔心吧,我的心情瞬間好了許多……


    經此一役,我總算是一戰成名了,不過也因為這件事,我和陳允墨、韓俊的交情深了許多,這幾日,陳允墨已不知在我眼前顯擺了多少好東西,我一概來者不拒,還試探性的讓他幫我做了許多蹊蹺機簧,甚至拿出三弓床弩的設計圖,苦思冥想後他竟都做得出來,而且自此更加纏著我,不停地要我拿出新的設計圖紙,碰上這麽一個沉迷於設計的人,我幸之卻又無奈……


    月亮淺淺一鉤鑲嵌在墨藍的天際,銀色的月光如水銀般傾泄下來,將整個書院都籠在淡淡水華之中,這原本應該是睡意正濃的時辰,然而,大多數的寢室卻皆是燈火通明。明日,是大考的日子,入學三個月以來學習的成績將一目了然,也會因此重新劃分專業、等次,甚至會有一定比例的淘汰,這一機製的設立自然是為了激起學子的鬥誌,雖然能經過層層測試考入書院委實不易,在以往書院皆是鳳毛麟角,然而,進到書院之後,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任誰都不敢大意。


    我斜倚在窗前的榻上看書,想到那日也是在這張榻上,窗外簫聲悠揚而起,瞬間浮上心頭的,還有櫻花樹下那道清俊出塵的身影,記憶裏連月光亦是嫋嫋。然而,自那日別過,至今已是三月有餘,我再不曾見他。隱約中聽哥哥提到他去淮安征兵,卻不知何時才能迴來,如此一想,我愈發煩悶起來。


    “慕兄,你說明日的策論一定會在你猜的這幾道題目中嗎?”不遠處的書桌上,陳允墨抬頭哀怨地看著我。


    我微微蹙眉,考慮到他對政論課的畏懼,我已經努力的將題目縮到三個,跟隨何太傅多年,我多少了解他出題的路子,皆是些符合時下局勢的題目,沒想到他還是發愁。


    “我猜這個題目的可能性最大!”一旁,韓俊探頭看向桌案上堆滿的書簡,指向《定鼎日曜賦》一文,笑道。


    “不然,何太傅前日提到近年來邊境不穩,屢起戰端,我猜這篇《言兵事疏》的可能性最大。”陳允墨搖搖頭。


    “我覺得這篇《師說》倒是最有可能,前幾日,何太傅不是還推崇前任帝師的文章嗎?”雲東書起身走到陳允墨麵前,拿起離他最遠的那篇《師說》,隨意翻閱了兩下,放在了他的麵前。


    “究竟是哪一本?!”陳允墨淒然長歎,看樣子,僅這三篇策論已讓他應暇捉襟。


    我笑了笑,起身走過去,“不過三篇策論,有那麽難嗎?”


    “如何不難!”他哀怨地看著我:“你就不能直接告訴我是哪一篇嗎?我背的腦袋都大了!”


    還不待我開口,雲東書已經笑道:“能把範圍縮到三篇,已經著實不易,又不是太傅肚子裏的蛔蟲,如何能猜到。”


    “不然我們下注吧!”陳允墨伏在桌子上,眼珠一轉,一拍桌麵已經站了起來“我們就以這三篇策論下注,若是考到自己選得這一篇就算贏,輸者罰銀百兩。”


    這點錢對他們而言自然不算什麽,也不過是個彩頭罷了!我搖搖頭,並不作聲,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


    “別鬧了!趕緊看吧!若再鬧下去,明日考不好可別怨別人!”我見桌上燃著的燭火有些暗,隨手撿了一根竹簽去剔亮,不想那燭芯“啪”的爆了一聲,燭焰唿的亮了起來,結了好大一朵燈花。


    “可見這是一個好兆頭!”陳允墨登時高興起來“說不定明日還真考到我這一篇!”


    我笑看著不讀書時精神飽滿,一讀書就打瞌睡的陳允墨,默默地撿了一條繩子打結。


    “慕兄,你這是在做什麽!”他看我的表情透著疑惑。


    我笑著走到他近前,一把薅住他的發髻,快速纏了兩圈,已將繩子另一端向著橫梁扔去。


    “慕兄!”大駭之下,他的聲音變得結結巴巴“你這是要做什麽?!”


    我笑意淺淡,抱胸看他:“沒什麽,就是想看看頭懸梁錐刺股的現場版!”


    “啊!”伴隨著韓俊和雲東書的哄笑聲,陳允墨淒聲哀嚎。


    第二日是個難得的好天氣,天空碧藍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玉璧,鳥鳴偶起,在枝葉間隱隱作響。


    我掃了一眼頂著兩個黑眼圈的陳允墨,莞爾一笑,上蒼眷顧,果然讓他猜對了,看著他筆下生風、奮筆疾書,我終於安心,在我們幾人中,政論課恐怕隻有他有不過關的風險。


    “哈哈!哈哈哈!”剛交完卷,陳允墨已經奔到雲東書麵前,在他懷裏把荷包搶過來,得意地一頓搜刮,方才將空空如也的荷包扔還給他。


    “小人得誌的嘴臉!”雲東書嘟嘟囔囔地嘀咕著,將早已洗劫一空的荷包塞進懷裏。


    韓俊搖搖頭,不置可否,不過從他掏銀子的速度來看,他並不想淪落成雲東書那番境地。


    “什麽你猜的!還不是慕兄猜的!慕兄都沒說什麽!你還自詡不凡!”雲東書氣咻咻地罵著“在下並不是心疼這點賭金,隻是,若說賭,贏得自然是慕兄,你這番搶奪可是沒什麽道理!”


    我輕笑出聲,雲東書的目的我一清二楚,這錢他出的不痛快,自然也不能讓陳允墨痛快了,果然,陳允墨手中的銀票立馬就變得沉甸甸起來,他不好意思地偷看我一眼,稍稍頭。


    “慕兄,不然這銀子給你?”


    我笑笑,還不待說話,餘光處忽然一道銀光襲來,我身子一旋,手指橫出,已將飛鏢夾在二指之間。


    “什麽!”韓俊反應最快,已將我掩在身後。


    我掃了一眼飛鏢,速度並不快,說明並不是為了襲擊我而來,我仔細一看,果然,鏢頭下帶著一片白布,扯出一看,竟是一道戰書。我微微一笑,抬頭望去,果然,穿過重重人影,我看到秦戰和蔡祁岩遙遙向我望來。


    他們神態倨傲,麵露不屑,我微微蹙眉,還不待開口,就聽到鍾鳴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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