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沉,唯留一抹血紅的晚霞。


    書院後方有座院子,專門用來給犯錯的學生關禁閉,房間很小,隻能容納一床一幾,還有一個洗輿室。事到如此,我也無力反抗,隻能灰溜溜住進去,等著哥哥消氣了再去撒撒嬌,此事應該就能揭過了。


    門“吱”的一響,肯定是哥哥,我立刻迴過頭去,就這麽怔在了那裏。竟然是淩灝軒,他並沒有急著進門,隻是靜靜地站在門口,微微勾唇笑著看我,陽光順著木質的窗欞投射進來,在他身後打成一道巨幅的金色光幕,見我迴頭看他,這才邁了進來,雪青色的衣衫滑過門檻,帶出一絲漣漪。


    “睿王殿下”我四下看了看,沒有看到哥哥,終於死心,心不甘情不願地向他請安。


    他點點頭,示意我起身,這時,我才看到他身後的侍從竟然抱了兩個大大的箱子,放好箱子他們立刻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房間裏隻剩下了我們兩人。


    這時候我才覺出不自在,這個房間本就不大,隻我一人時尚沒覺出什麽,此時他進來以後已是無處可坐。他環顧四周,竟然悠悠地坐在了我的床榻上。


    這裏雖然不算是我的閨房,但有個男子坐在上麵我依然覺得有一點不妥,然而他卻絲毫沒有在意這些,拍了拍床榻示意我坐下。我稍稍有些猶豫,然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更何況我剛剛犯了錯,還是一個被關禁閉的戴罪之身,我默默在一旁坐了,看向他:“殿下怎麽來了?哥哥呢?”


    “朝中有急事,蘇大人急著進宮麵聖,托我將這些東西帶給你。”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反思的怎麽樣了?”


    我有些氣惱,悶悶地看著他:“我哪有什麽錯了!自始至終我也沒有動手,更何況是別人挑釁在先,陳允墨隻不過是抱打不平罷了!”


    他含笑看我,竟然沒有一句反駁,也沒有一句安撫,我這才心知肚明,他定是已經知道了原委,卻由著我在那裏胡謅瞎編,他知道了,哥哥肯定也知道了,我隻覺更加委曲,恨恨地瞪他一眼,一臉氣悶地坐在那裏。


    他看出我的小心思,笑著拍了拍我的手,我條件反射地一躲,他卻沒有在意,笑道:“若你不編那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恐怕你哥哥也不好偏袒你,指不定要做個比這個重上幾倍的責罰!”他看我臉色難看,轉而說道:“可還想在這裏待下去了?


    我皺皺眉,開口道:“為什麽?!難道為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我反而要輟學不成?!”


    他笑道:“沒有人讓你輟學,隻是擔心你自己委屈罷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微微有些皺眉,看向我:“你可是要真的在這裏待三天嗎?這裏可沒有侍女伺候。”


    我心中暗自腹誹,我哪裏需要侍女伺候了,但是嘴上卻不敢說出來,隻能看看他說:“左右我也出不去,隻不過在這三丈見方的小屋子裏呆著,要什麽侍女伺候!”


    他笑著揉揉我的頭,說:“看看可還需要什麽東西?我一會兒吩咐人給你送過來。想吃什麽也一起告訴我,我讓小廚房做好了送給你。”


    我看了看牆邊擺放的那兩口大箱子,簡直是應有盡有,竟然還在裏邊看到了一套精美的茶具,我懷疑哥哥是不是把我所有的行李都給我搬來了,失笑地擺擺手,忽然想到隔壁被關著的難兄難弟,道:“不然給我送點酒來吧!”


    他似乎已經明白了我的打算,出乎意料的沒有阻止,隻是微微點了點頭,笑道:“今天朝堂上發生了許多事,我還要趕迴去處理就不能陪你了,一會兒我自會安排下人給你把東西送過來,你且在這邊好好休息了,等明日我再來看你。”


    我心裏唬了一跳,為何明日還要來,我看了看他,他的目光是那般的溫柔,我竟然開不了口去拒絕,左思右想才開口道:“朝堂事務繁雜,書院離京城路途遙遠,殿下每日日理萬機,不必奔波操勞為我憂心。”


    他笑了笑,未置可否,默默看了看我轉身走了。我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果然,不出半個時辰他準備的東西已經絡繹不絕的送了過來,我看著這個小房間微微有些皺眉,他們究竟知不知道這個房間到底有多小,竟然塞了這麽多東西進來,然而,沒有給我絲毫拒絕的機會,已有侍女一層層地為我的小床上鋪著厚厚的被褥,甚至還為我準備了花果來熏房間,我不知道這是淩灝軒抑或是哥哥的準備,然而心底卻隱隱覺出是淩灝軒吧……


    忙亂了大概有一盞茶的功夫,我的世界終於恢複平靜,月已上了中天,外麵悄無聲息,隔壁卻傳來了輕輕的叩牆聲,我勾唇一笑,定是陳允墨吧,我蹲到牆腳上輕輕的迴擊,果然對麵傳來了一樣頻率的敲擊聲。然後,頭頂忽有動靜,我仰頭,便見高高的小窗上,竟然有人招手。


    我輕輕歎息,沒料到,關禁閉的房間竟會有這種疏漏,轉而,我又釋然,這畢竟是睿王私邸,即便是他們用來做書院,也斷不可能有大的改動,這裏應該是下人們居住的地方,自然會留有窗戶。


    隻不過這窗戶開在屋頂,還是由機簧設置,隻能翻出一道縫,此刻卻被他徹底打開了,他向我招招手,壓低聲音道:“能不能上來?”


    我點點頭,身子一縱,勾住窗口翻了出去。


    他盤膝坐在房頂上,手中有條奇奇怪怪的繩子,想來他就是用這根繩子固定自己,拆除天窗的機簧的。不愧是陳家人,果然厲害!


    我看向一旁,有些吃驚的發現韓俊竟然在他身邊,這時候我才迴想起來,剛剛那一架他也參與其中,忘記是誰動手的時候打到他,他就毫不含糊地參戰了,我歎口氣,打架真是個容易上癮的習慣。


    月亮漸漸攀升,月光寧謐清澈,看起來實在很美,隻是瓦片有些硬。我遞過兩壺酒,又在他們的目瞪口呆中搬出食盒。


    “你究竟是什麽來頭?”陳允墨吃驚地接過酒壺,道:“在這裏竟然還能搞到這些!”


    我笑而不語,此刻不管什麽解釋都有些假,我不願意應付,更何況,我很喜歡這種比較單純的同窗情誼。


    “有酒喝還這麽多廢話!”韓俊第一次開口竟這麽有氣勢,我有些好笑,看著他笑而不語。


    他的臉微微有些紅,忽然開口:“那日在書院門口我便知道你身份不凡,沒想到會和你同窗!原以為你不過來鍍層金罷了,今日政論課卻有些讓人刮目相看!”


    我從未希望被他們刮目相看,也從未刻意把自己偽裝的清高,隻是淡淡笑了笑。


    “真是難得,能在房頂上和你們喝酒!”我舉杯和他們碰了碰。


    “拜你所賜!”陳允墨笑著打趣。


    “先動手的人是你好吧?”我反唇相譏。


    他這才稍稍頭,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好像是!”轉而又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最看不上那些人仗勢欺人!”


    “不過那些人來頭不小!”韓俊突然開口“看樣子都是些官宦子弟!”轉而他又瞥了我一眼:“不過你的來頭應該更不小吧?”


    “你介意這些?”我有些好奇,他一身江湖氣,看上去並不像在意這些。


    他微微苦笑,道:“能踏入這所書院,無欲無求是不可能的!”


    我有些欣賞他的坦誠,誠然,若真是江湖遊俠,又何必進入書院,畢竟,任誰都知道,這所書院意味著什麽!不過,我不想多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我見他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打都打了,想這些有什麽用?!”陳允墨倒是毫不在意:“吃虧了再打迴去就是了!怕他作甚!”


    “對!”我笑著舉壺痛飲:“打都打了,還有什麽好說的!來!喝酒!”


    夜色朦朧,在金黃色酒液的流淌中蕩起層層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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