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來者報出名號,莫裏斯沉默了。


    很少有人沒聽說過神之怒羅德,他的強大不僅僅在神職人員間傳頌,民間同樣流傳著他的傳說,還有很多遊吟詩人把他參加過的戰鬥編撰成歌謠傳唱。


    所有老百姓都對於自己的國家有這麽一位強者而感到心安,當然,除了那些犯了事兒的人。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莫裏斯還是忍不住雙腿微抖,他輕輕後退一步,強自鎮定地說道:“就該這樣才對,神殿那些蠢貨終於派來了他們最強大的戰士,這很好,如果這次來的還是什麽小魚小蝦,那我反而要不高興了,因為這是對我偉大造物的侮辱。”


    不等羅德說話,他就下達了命令:“把他幹掉!”


    沒有絲毫猶豫,血肉巨人瞬間就衝到了羅德麵前,然後用蒲扇似的大手狠狠括向敵人的頭顱。


    羅德側身閃過,隨即敏捷地拉開了與弗蘭克的距離,雙手食指並在一起,像一座尖塔似的指向麵前的怪物。


    “神說:凡邪惡者,盡歸塵土!”


    光芒從他的指尖湧出,像一道金色海浪般衝向弗蘭克,而就在接觸到它的一瞬間也如同觸到了礁石般分開,接著消失不見。


    莫裏斯冷冷一笑,又是淨化聖術,恐怕這蠢貨也把弗蘭克當成了僵屍之類的下賤玩意兒吧?但很可惜,弗蘭克本身並沒有善惡可言,它隻會聽從主人的命令行事。如果主人願意的話,除了殺人,它同樣可以溫柔地扶老奶奶過馬路、或者幫鄰居的草坪拔除雜草。


    “果然不是單純的邪惡生物呢。”


    羅德沒有灰心,剛才的攻擊隻是一次小小實驗,“淨化聖術沒有作用,我明白了,那麽就隻好使用戰鬥手段了。”


    這麽說著,他迅速摘下腰間懸掛的雙刀,招架住了對方再次猛砸過來的拳頭,然後雙腿一蹬,反身向上躍去。鋒利的刀刃劃過弗蘭克的下巴,卻沒有對它造成任何傷害,隻是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跡。


    “唔,頭顱竟然沒有被劈成兩半?你這個大家夥可真夠堅硬的啊!”


    羅德微微詫異,而對於這樣的誇獎,弗蘭克的迴應是如暴風驟雨般的攻擊,在這樣的攻擊之下,羅德偶爾會迴砍一刀,但更多的時候則是以躲避為主。


    “真是狼狽啊,難道像猴子一樣跳來跳去就是號稱神之怒的羅德大人的手段嗎?”


    遠處,莫裏斯大聲嘲笑著,“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想象你這樣出名的人物竟然會被我的弗蘭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呢?”


    “哎呀,看來是被罪人小瞧了啊!”


    羅德微微苦笑,用力將弗蘭克格開幾步,然後迅速念誦道:“神說:凡正義者,必負勇力!”


    隨著話音落下,一道光芒從天而降,如有實質般依附在羅德周身,同時他的雙刀也漸漸由古銅色轉變成了金色。弗蘭克毫不理會敵人的變化,繼續揮拳猛砸,而後者隻是如燕子盤旋般轉了個圈,金光閃過,弗蘭克的右手就隻剩下了半拉手掌。


    “聖光斬嗎?好鋒利的斬擊,果然不是先前那個半吊子獵魔人可比的。”


    莫裏斯冷冷地說,同時繼續給弗蘭克下達命令:“別光想著揍趴敵人,蠢貨,接下來要注意躲避敵人的攻擊了!”


    對於弗蘭克來說這實在是很沒道理的指責,因為它根本就不會思考,隻會聽命行事。但是不管怎樣,它還是不折不扣地執行了主人的命令,而羅德立刻就察覺到了對方的變化。他確實想不到,眼前這怪物有著如此巨大的軀體,竟然還能兼顧幾乎不輸給自己的靈敏度。


    聖光斬擊落空了,而弗蘭克的左拳卻結結實實砸在了羅德後背,金色光芒從他背心一閃而過,聖光盾抵消了大部分衝擊力,饒是如此,羅德也疼得不輕。


    戰鬥重新迴到膠著狀態,開始躲閃攻擊的弗蘭克變得更加可怕,速度與力量完美地在它身上展現出來,本該能切掉它肢體的斬擊總是晚了那麽半秒,從而僅僅隻能給它留下一條條刀口。對於別的生物而言,這樣的傷勢如果積攢多了那麽同樣能夠致命,但這對血肉巨人卻毫無影響,隻要胳膊腿兒還沒斷,那麽它就始終能發揮出全部的力量。


    而羅德也同樣不容小覷,聖光斬無堅不摧,好幾次都差點將弗蘭克攔腰切開,聖光盾的防護效果似乎同樣不弱於弗蘭克那堅硬的肌肉,哪怕閃避不及而硬挨了對方一擊,他也依舊可以跟沒事人似地繼續戰鬥。


    但雙方僅僅是看起來勢均力敵,如果旁觀者看得足夠仔細,就會發現其實勝利的天平已經慢慢向弗蘭克傾斜,畢竟它永遠不會感到疲憊,攻擊力度不會隨著時間遞減。但羅德不行,他會累、會流汗、會流血,金色雙刀依舊鋒利,但持刀人揮動的速度卻一點一點慢了下來。


    “哦?還要繼續戰鬥嗎,羅德大人?”


    莫裏斯站在遠處譏諷著:“你揮刀的速度可是越來越慢呢,那還能叫攻擊嗎?我覺得隨便哪個廚師學徒切菜的速度都比你快上不少。啊,對了,強大的帝諾斯之矛呢,為何不施展出來,或許是你已經沒力氣了?嗬,我知道了,一定是虛偽的至高神拋棄了你,他要眼睜睜看著你被殺死,就像他眼睜睜看著我的沙恩娜被殺死那樣!”


    羅德不明白對方在說什麽,但他很明白自己為什麽不施展帝諾斯之矛,因為這種遠程攻擊聖術雖然強大,卻必須要用背後的狩弩來釋放,而現在對手貼得太近也太緊了,狂風般的攻擊使他根本騰不出手來抽出背後的狩弩。


    恨意湧上莫裏斯心頭,同樣扭曲了他的臉龐,他暢快地看著羅德被一邊倒的壓製,大聲吼道:“幹掉他,弗蘭克,把這家夥像蠅蛆一樣碾碎!”


    恰在此時,羅德似乎脫力一般,一個躲閃不及而被弗蘭克一腳踹在前胸,然後就像一隻漏了氣的氣球,軟弱地朝後飛出老遠,重重摔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


    莫裏斯愉快的大笑,“死了吧!呸,狗屁的首席獵魔人,神殿的走狗,這就是擋我路的下場!”


    “啊,真是抱歉,莫裏斯先生。”


    遠處,羅德從容地從地上爬起來,還順便打了打袍子上的塵土,“不過我還沒有死,讓你失望了。”


    “怎、怎麽可能!”


    莫裏斯幾乎驚掉了下巴,“你隻是凡人之軀,怎麽可能在受到那樣的攻擊後還能爬得起來?好、好吧,就算你很耐打,但下一次、下下一次,你這家夥可就沒那麽好運了!”


    “弗蘭克,上,再給他一記狠的!”


    莫裏斯這麽命令道。


    “雖然是凡人之軀沒錯的,”


    羅德好整以暇地看著攜卷陣陣濃煙衝向自己的巨人,“但我可不是一般的凡人啊,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畢竟是……”


    此時,弗蘭克已經衝到了羅德麵前。


    “……首席獵魔人呢。”


    五指張開,一道藍光突然從羅德掌中迸發,瞬間形成了一個散發著寒氣的晶瑩巨卵,就這麽把氣勢洶洶的弗蘭克凍在了裏麵,而它還保持著跑動的姿勢,看起來有些滑稽。


    這是元素魔法中比冰凍術高級一些的冰牢術,對資深控法者來說並不算什麽深奧的魔法,而且隻要受術對象有著強大的力量就可以輕鬆掙脫。事實也是如此,隻不過一秒鍾的時間,冰凍著弗蘭克的巨卵已經出現了大量裂縫,或許下一秒它就能夠恢複自由,然後把主人的敵人碾成碎片。


    但這點兒時間對於羅德來說夠用了。


    狩弩已經被他持在手中,那裏沒有裝著箭矢,也不需要裝上箭矢。濃鬱的聖能從羅德身上湧現、匯聚在弓弦之上,緊接著,一支巨大的、由純粹能量組成的光箭激射而出——事實上那種尺寸已經不能算是箭了,而是應該稱之為矛。


    幾乎同一時刻,掙脫了束縛的弗蘭克沒有任何猶豫地往旁邊移了兩尺,但還是晚了一步。


    光芒散去,此時的弗蘭克看起來就像被一張圓圓的大嘴巴咬了一口,它的右臂以及右半邊上身都不見了,腦袋也隻剩下三分之一。它已經盡自己所能地遵守命令去躲閃攻擊了,若非如此,此時的它應該隻剩兩條腿滿地打轉才對。


    “該死的羅德!”


    莫裏斯幾乎氣得吐血,同時又暗恨自己失去了理智,怎麽能忘記呢,對手可是獵魔人啊!他們不光會使用聖能進行戰鬥,同時還精通近身與遠程作戰,而且魔法也是他們的必學課程之一,是的,不必有多深的魔法造詣,能很好地輔助他們消滅敵人就夠了。


    就算忍著強烈的惡心也必須承認,這些教廷的走狗可是全方位戰鬥人才。


    並且,除了聖光斬與聖光盾這種基礎聖術之外,羅德先前根本就沒用過其他技能,幾乎完全憑借自身的近戰實力與弗蘭克打了個平手。其實他根本不必如此的,要知道獵魔人最強大的幾種技能都是遠程攻擊,他完全可以在戰鬥伊始就依靠各種手段拉開距離,然後輕鬆把弗蘭克射成篩子。


    “可惡的畜生,是在測試自己的近戰能力麽?”


    莫裏斯有理由相信,哪怕直到此時,羅德依然沒有出盡全力,所以他立刻指揮殘缺不全的弗蘭克退了迴來。


    “哦?已經損傷到了這種程度,卻仍然可以行動?”


    羅德挑了挑眉毛,“既然莫裏斯先生是資深煉金術師,那麽這個大家夥恐怕就是由禁忌的生命煉金術所製造出來的怪物吧,也難怪它不懼怕聖光。”


    “你知道的倒不少,”


    莫裏斯冷哼一聲,“但別以為我會這麽輕易就認輸了!”


    “認不認輸是你的事,邪惡者,但你必須受到懲罰。這是毫無疑問的、也是無人能改變的事實。”


    說完,羅德手中的狩弩再次泛起金色光輝。


    “我今天很盡興,說實在的,我已經很久沒有打得這麽爽快了,果然近身搏鬥才是屬於男人的戰鬥。現在,我必須結束這一切。”


    他抬起了狩弩,“還有什麽遺言嗎,莫裏斯?”


    “慢、慢著!”


    莫裏斯大喊:“你不能殺我,我還沒有被審判,你無權動用私刑!”


    “你所犯的罪行根本無需審判,那是必死的天誅之罪。”


    羅德肅穆說道。


    “媽的,如果我要注定死,至少也得拉幾個墊背的!”


    莫裏斯瘋狂地喊著,弗蘭克立刻用僅剩的左手從馬車貨廂裏拽出了一個胖胖的中年商人,然後把他擋在自己與主人身前。


    戰鬥伊始,車隊的車夫、包括劉易斯管事在內,都已經跑得一幹二淨,隻剩下那個貨廂裏的偷渡者。這些人雖然也非常害怕,但他們原本就有罪在身,如今又得加上一條偷渡的罪名,實在無處可去、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跑了,隻能一個個蜷縮在貨廂底部默默發抖。


    “來啊!”


    莫裏斯獰笑道:“用你的弩射穿這個無辜的人,順便完結我的性命!”


    “太可笑了!”


    羅德冷靜地瞄準了弗蘭克手裏那個胖子,“你以為用人質就可以威脅到我?我知道那個馬車上都是有罪之人,妄想通過偷渡逃脫製裁,他們並非無辜者。”


    “哦,是嗎?”


    胖子身後傳來了莫裏斯的聲音:“你了解這些人的罪行嗎?你是否知道他所犯的是什麽罪,應該受到什麽樣的刑罰?如果你可以就這樣不管不顧地殺了他,那麽自詡正義的你,恐怕跟我也沒什麽區別吧!”


    那胖子原本已經嚇得要暈死過去,聽了這話又迴過魂來,連忙哭訴:“對麵的那位大人,我可是一個誠實守信的商人啊,或許曾經有一些經濟上的小錯誤,但絕對罪不至死啊大人!”


    “該死的,”


    羅德咬了咬牙,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狩弩,沒辦法,他知道自己確實做不到在完全不了解一個的人情況下就取走他的性命,“你太卑鄙了,莫裏斯,脅迫人質隻能凸顯你的軟弱,或許你應該把他放下,然後我們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場。”


    “好主意。”


    莫裏斯冷笑著揮了揮手,弗蘭克立刻把手裏的胖子當做炮彈砸向羅德,“我放下了,你可要接得住才行啊。”


    “混、混賬!”


    羅德別無選擇,他隻得放迴狩弩,然後張開雙臂接住了在半空中就已經嚇暈過去的死胖子,同時不斷往後退去,以此化解那股巨大的力量——弗蘭克的臂力同這死胖子的體重加在一起,這種攻擊實在太可怕了。


    就在他剛把胖商人放在地上的時候,抬起頭便看到弗蘭克手裏又抓了一個偷渡者,那是個灰頭土臉看不清長相的小夥子。


    “放開我!惡心的混蛋!”


    年輕人拚命掙紮,帶著哭腔大喊:“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請放開我吧,我隻是想出海打工而已啊,憑什麽要我經曆這可怕的事情!”


    “少廢話,給我砸!”


    莫裏斯獰笑著說,弗蘭克立刻又把手中的年輕人砸向了羅德。


    “你還有完沒完了,該死的家夥!”


    羅德大怒,但他總不能任由那人就這麽摔死,於是隻好把他也接了下來,還好,這年輕人不算太重。


    接著他把頭轉向莫裏斯,“我受夠了你的把戲,邪惡者,這樣的把戲又能為你拖延多少時間呢?你還剩幾名人質,三個,四個?我必須提醒你,再這樣浪費下去你就沒什麽可以拿來要挾我了……”


    “羅德大人,謝謝您救了我,那個怪物真的太可怕了!我一定要感謝您才行!”


    一個年輕的聲音從羅德身後響起。


    “不必了,我可不會接受來自偷渡者的好意,我救你也隻是出於對生命的尊重而已……”


    羅德皺著眉扭頭看去,然後一個玻璃瓶就這麽砸碎在了他那張滄桑的老臉上。


    “砰!”


    一團濃褐色煙霧裹住了羅德的頭,雖然他馬上就封閉氣息然後閃到一旁,但仍然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


    “這是……咳咳,這是什麽?”


    羅德隻覺得雙眼開始迷離,高強度肉搏造成的疲憊仿佛突然間加重了一百倍。


    “加強型沉睡合劑。”


    一個遠處的聲音迴答了他,那年輕人在丟出瓶子之後,就非常機靈地遠遠跑開了,“順道一提,我跑這麽遠可不是因為害怕,我隻是對我父親的煉金術非常有信心罷了,這種沉睡合劑威力太強了,普通人聞上一口就要昏睡一個禮拜,而我們還得趕路呢。”


    “混蛋……!”


    羅德低罵了一句,他沒有精力去考慮太多了,必須立刻使用驅散法術才行,如果就這麽在戰鬥中睡死過去,結果恐怕不僅是任務失敗,到時性命大概也不保了吧。太大意了,明明知道那個通緝犯是有一個兒子的!


    羅德並非忘記了這一點,隻是在他看來,邪惡者莫裏斯和他的造物才是真正的威脅,至於他兒子則完全不必擔心,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又能起到什麽作用呢?可事實就擺在眼前,首席獵魔人就這樣被擺了一道。


    咒語聲在羅德唇間響起,隻要給他五秒鍾的時間,就能驅散掉沉睡合劑的效果。


    但很可惜,對手不是正義的化身,也從不講究公平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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