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還泛著灰白的天色,此刻直接被灰黑取代,映襯的室內空氣更顯凝重沉悶。


    老友幫的每個人都在沉思默想,他們必須對適才隊長和鄭爸的提議做出決擇。


    為了照顧大病初愈,正處於健康恢複期的隊長,好些人極力克製自己吞雲吐霧的欲望,改用咀嚼茶葉梗來轉移注意力。


    為了保護和遮蓋頭部的手術痕跡,隊長頂著深藍色的漁夫帽。纏著裹帶外加原本就偏大的頭部尺寸,導致佩戴的帽子好似懸浮在頭頂半空,一副始終下不來扣不實的樣子。


    討論的話題雖然有些嚴肅,但時不時瞟一眼隊長略顯滑稽的造型,心情倒是能放鬆不少。


    隊長本身也是個有重度煙癮的人,隻是目前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他再肆意妄行而已。為了疏解時不時心慌木亂的感覺,他從旁人處要來一根煙後,放在鼻下珍惜的嗅著味兒。有些人見他如此這般,便也照樣學樣順帶掏出一根聞起來。


    一貫自律的鄭爸,雖然體會不到諸位老友、同事犯煙癮時的難受勁,但很理解他們舉棋不定的心情。


    孤注一擲將全部身家押入,背水一戰的做法,本就需要鼓足極大的勇氣!畢竟大家都已有家室,不再是莽撞少年,瞻前顧後心裏羈絆的事物較多。


    突然“啪!”的一聲巨響,驚醒眾人!


    大家循聲望去,待看清對方是誰後,眾人錯愕!


    一向沉默寡言,極少發表見解的老沈,雙手撐於桌麵,還未及離開。剛剛他突然情緒激動地猛拍了一下,將麵前的茶杯都給放翻了。


    “還猶豫個啥?!”老沈一改往日蔫巴的低語,提高了嗓門,“隊長和小鄭不是已經解釋的很清楚了嗎?”他皺著眉環顧眾人,“競拍成了,但凡出資參與的,將來都有機會成為股東,享有資產收益等權利啊!多好的事!”


    “說的簡單,打水漂了怎麽辦?”有人質疑。


    “有付出才能有迴報呀!盡想著白得?!世上哪來那麽好的事?”老沈給那人一個鄙視的眼神。


    “對!如同吃銀行的定期利息,你必須得先把下蛋的雞擱進去吧!”隊長接上老沈的話說道,“當然,擁有一定權益的同時,也應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不強求,全憑自願。”


    “是啊!產證辦下來有個過程,在此期間,大家可以多考慮考慮。”鄭爸附和並補充道。


    “我不考慮了!我家負擔重,平時攢不下啥,沒什麽積蓄,前段時間我一直發愁籌款的事。現在房子要有產權了,正好派上用場。唯唯諾諾過了半輩,如今有揮灑一番的機會,不想錯過了。”老沈再次明確自己的態度。


    畢竟不是小事,許多人得迴去同家裏的另一半商量。直到最後即將散場,也僅幾人態度鮮明的表明了立場。


    待眾人陸續離開,室內隻剩下隊長、鄭爸和老沈仨人。突然安靜下來的屋子,配著擺滿桌麵的紙杯和七零八落的小木凳、小靠椅,三個男人你看看我,我望著你,相互笑笑。


    “現在隻咱們仨人,莫得旁人。你倆對老哥能多透點底嗎?”老沈小聲問道。


    “你想知道什麽?”隊長讓他講明白些。


    老實巴交的老沈雖然那會說了些心潮澎湃式豪言壯語,但現實決定意識,此刻情緒恢複理智,細細一想,終歸還是心慌心悸的。


    “真會像大夥擔心的那樣,折騰到最後白瞎了?”


    “怎麽會!”隊長喊出一嗓後呲牙,用手扶了一下額頭。在外待得有些久,他身體出現了不適。


    鄭爸見狀連忙扶住隊長,讓老沈幫著一起將人安頓到長沙發上半躺下,“你躺會兒,稍事歇息一下。一會感覺好些了,我送你迴去。”鄭爸對隊長道。


    隊長疲憊的點點頭。


    老沈又去倒了杯溫水端過來,擱在沙發旁邊的小茶幾上。


    安頓好隊長後,鄭爸代替他繼續向老沈解釋道“咱們單位jg任務每年是啥情況,不需要我多說吧!近十年,都是有保證的,這點,大夥心裏因有哈數。”


    老沈安靜地坐下來聽著。


    “籌措更多的資金是為了保證競拍時能穩操勝券。否則,何來底氣?”鄭爸投向老沈的目光熠熠生輝,包含勢在必得的堅定。“再說,合作方才是出大頭的。對方幫助咱們競拍成功,然後各取所需。他們獲得某方麵的jun項資質提升實力,而咱們保住工作的同時,在有生之年,有幸得到一次成為股東,參與經營的機會。”


    “萬一……咋整?”老沈咯咯巴巴道。


    隊長側躺在沙發上,緊閉雙眼,微微蹙眉,抿唇不語。


    鄭爸目光凝重起來,“大夥的錢會一分不少的返迴各自賬戶。隻是,我們所有人,大概率全部得卷鋪蓋滾蛋!麵臨失業。除了繼續守著套破房子外,啥也落不下。”


    智者創造機會,強者把握機會,弱者等待機會,zf給了普通職工們一次改變命運的契機,把握住了便可能開創如海般的事業,多麽清楚而淺顯的道理。


    幡然頓悟的老沈覺得適才畏首畏尾的自己著實愚不可及。


    該講不該講的道理早已講解了多次,至於老友們最終作何決定,悉由尊便吧!隊長和鄭爸不願太過勉強,畢竟大夥都是拖家帶口需要過日子的人。


    ……


    趙曼用溫熱的掌心摩挲著奧特曼鑰匙扣,工作一貫認真執拗的徒弟平時可沒少氣她,二人時常為了一個方案的最終敲定爭論不休,麵紅耳赤到相互拍案而起是常有的事。


    “你早晚得氣死我!”趙曼怒意未消道。


    “師傅您要講道理,不能單憑經驗妄下論斷,要客觀的看待事物。再說,世事難洞明,命運亦難料,大凡成敗得失,一切皆有可能。自然界,人世間,一日有陰晴,一花有枯榮,一物有造化,一人有命運。咱倆還不定誰先誰一步咧!”徒弟笑著迴應道。


    現在想來,“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講”,一語成讖,後悔莫及。


    趙曼攥緊了手中的鑰匙扣,待情緒略微冷靜下來,她將徒弟的電動車推至小區存放處的最內側,然後用車套仔細的罩好,檢查確無任何問題後,才算離開。


    迴到家的趙曼,斜靠在門框上脫去穿著了一整天,被浮腫的雙腳撐的有些變形的中跟女鞋,這雙鞋是她為數不多的幾雙跟高偏低的鞋子。沒帶徒弟前的趙曼,哪天不是踩著幾公分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幹勁十足的穿行於整個單位?


    “你們女生為什麽喜歡這種對腳骨會造成傷害的鞋子?”徒弟捉摸不透。


    “那是因為,穿上這樣的鞋子會讓我們的體態挺拔,變得更加自信!”


    “您說的隻是過於片麵的外在表現,雖可加持,但並不是主因。自信源於知識儲備的豐富,源於內心強大的構架,源於看清事物本質後的積極態度……”


    徒弟的聲音縈繞耳畔,趙曼露出一絲哀傷的笑,輕緩的將鞋子放好,除去一身的外衣,進了洗浴間……


    待衝洗完畢後,依舊沒有填飽肚子欲望的趙曼從今日攜帶的包中陸續拿出若幹微小的物件,找出其中一件後,到書桌前將其與電腦連接……


    徒弟的電動車上裝有微型超小隱形攝像裝置,台裏隻趙曼一人知曉。


    看完拍攝到的內容後,趙曼連夜趕著相關新聞稿件。


    ……


    翌日。


    “我理解你急切的心情,但三審程序沒走完,不能播。”值班台長再次嚴厲的重申。


    趙曼知道繼續堅持己見起不到任何作用,便隻得先悻悻離開。


    值班台長目光陰沉的望向趙曼甩門而去的背影,思索了好一會才撥打了一個號碼,嘟嘟幾聲過後,對麵接聽電話的人貌似詢問了什麽,值班台長迴道“是,內容非常詳實,怎麽處理?先幫您壓著嗎?……隻消手裏這份怕是沒用吧?!……”


    ……


    由於台裏的停車位一直嚴重不足,每日但凡晚到一會,在內部車場便會尋不到停放的位置。趙曼連夜趕稿,到單位時已不算太早了,隻得將車子放置在路邊,還好交警沒有過來貼單。


    心裏有些小慶幸的趙曼才剛按下開門按鈕,便覺後腰處被一利器頂住,不知從哪裏冒出的人緊貼她的後背站立,耳旁傳來對方刻意壓低的聲線,混雜著方言不甚標準的普通話,“閉眼!不準迴頭!”口腔中散發出濃烈的煙味,讓人窒息。趙曼揣測對方在她出現前提早就守在了附近。


    “不準出聲!進車!”對方催促著。


    趙曼隻得照做,依要求坐進了駕駛位,對方隨即也動作迅速的鑽入了後排座椅,就坐在了趙曼後方。


    閉著雙眼的趙曼本想趁對方不備時睜眼瞧瞧,結果未及反應,便被某種袋子罩住了頭部,接著她的雙手也被反綁在了座位上。


    密閉的轎車隔音效果相當到位,所以,此刻無論裏麵發生了什麽,外界都不得而知。


    “你是需要錢嗎?我包裏有些,你全部拿去好啦!”眼前一片黑暗的趙曼心中沒底,小心試探道。


    對方聞言沒有吭聲,不過,貌似真的去翻找她的包。過了一會,趙曼感覺到他揪著自己反綁的手指按壓著什麽,是試圖解開手機指紋鎖嗎?


    手機主屏防護被解除後,車廂內陷入長時間的靜默……


    約莫又過了一段時間,趙曼聽到了某種物品被強行破壞後,發出的輕微碎裂聲。


    “能告訴我是啥原因嗎?”趙曼再次試探,她覺得對方並不是簡單的衝財而來。


    “我總該知道是為什麽吧?”


    “閉嘴!”對方吼了一嗓。


    趙曼趕緊照做。


    她感覺對方從後排探身向前,絮絮索索的翻找聲不斷傳來。


    “你要找什麽,可以同我講,你自個得翻到猴年馬月?再說,你咋能確定東西就在車裏?”


    趙曼的話提醒了對方,“在哪?”


    “什麽?”趙曼被突兀的一問,沒反應過來。


    “拍的那個。”


    趙曼這會總算是明白了,“都交給台領導了,全在他那裏。”


    “你就沒留?”


    “我留那幹啥?又沒用。我們都得聽上級領導的,他們讓幹啥就幹啥,你說是吧?”趙曼盡量表現的乖順屈服。她能感覺出對方行事拘謹且畏縮,並不是那種常年混跡於社會上的惡徒,估計今也是被逼之下的無奈之舉。


    趙曼將擔沉的事全部推至主管領導,表示自己隻是個一切聽從指揮的普通新聞工作者而已。


    對方聽完後,遲疑著掏出原本已別在褲腰上的匕首杵了杵趙曼的脖頸,暗沉沉道“你最好講的是實話。”


    對方下車前還不忘將反綁著趙曼雙手的繩子鬆開了一個扣。說明他真的隻想獲取所需要的東西,確無傷人之意。


    趙曼估摸著對方離開了十幾分鍾後,才敢慢慢動彈。她那會故作鎮定,實則整個人都嚇木了,說話時的唇齒都在打架。趙曼用被反綁的手指費勁的解開繩子,摘下罩袋的瞬間眼睛被亮光刺激的出現短暫的失明,趕緊又合上了眼皮,略微適應了幾分鍾後方再緩緩地睜開。終於可以深唿吸幾口了,趙曼有種重見天日的感覺。


    查看了一番隨身攜帶的包,錢款一分不少;手機以及sim卡被對方暴力損毀,還有行車記錄儀內的存儲卡也不見了,肯定是那人摘走了,唉!趙曼輕歎一聲。


    雖然,所從事的職業具有一定的風險性,這點人盡皆知。這些年大大小小的也經曆了不少,但再次遇上還是未免心有餘悸。


    趙曼靠在座位上仔細捋了捋,未及審稿之前一直風平浪靜,反倒是她從那間辦公室離開後出現了問題,具體情況不言而喻。看來正常途徑八成是行不通了……


    ……


    小潘頂著黑眼圈,坐在林爸辦公桌側邊,在麵前的手提電腦上輸入林爸給的密碼,打開了加密u盤。


    當資料中展現的內容越來越觸目驚心時,小潘不由驚歎“艾瑪,勁爆!”他苦費多日的成果都不及u盤的十分之一。


    原本正低頭分析實驗數據的林爸聞言好奇“這麽厲害?”


    “當然。你同學提供的這些能讓對方牢底坐穿。”小潘興奮道。。


    “牢底坐穿嗎?”林爸深思熟慮起來,“暫時沒必要。對方平日裏雖然沒少幹壞事,可這些年盤根錯節的關係網估計不少。你覺得把手上的東西都放出去,百分百就能放倒對方?未必。不定哪一環就被卡住了。我們的目的隻需要他無暇顧及這次的競拍,而不是把他逼急了,聯合更多的人做出更危險的舉動。咱們必須做到神鬼不覺,連同合作夥伴都不能告訴。”


    小潘心領神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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