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將臣對自己力量來源的解釋,坐在距離蚩尤最近位置的九藤冷笑了一聲,而後轉頭說道:“他說的話,你信麽?”


    不等蚩尤迴答九藤的問題,不由分說把將臣提溜過來的炎月瞪著蚩尤徑直厲聲道:“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他都必須死!”


    “炎月說得沒錯。”


    原本以森冷目光盯著將臣的相柳收迴目光,看向自己的右臂——在那上麵,一條淡青色的小蟒蛇正在“嘶嘶”地吐著信子。相柳用指尖輕撫蟒蛇的頭頂,冷冷地開口道:“他若不死,我便不會再替你出戰!”


    這一句話,相柳說得斬釘截鐵。


    而相柳此言話音一落,那邊的河伯便高聲應和:“說得好!相柳,這話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不等河伯說完,炎月這邊也接了腔。


    而一直在以質詢目光望著蚩尤的九藤雖然沒有說什麽,但那雙青碧色的眸子中,卻也同樣透著不容拒絕的冷意。


    相柳河伯炎月九藤這四位原本隸屬於巫族的大巫們的意見,蚩尤不能忽視——這些曾經的大巫連同那三千巫族會來這裏,是為了相助他沒有錯。但這並不代表這些所謂的“背叛者”是真的背棄了自己曾經的族人。


    這位東夷的君主非常清楚,如果他無法處理好這件事,自己最大的助力可能不但不會為自己所用,反倒會對自己倒戈一擊。


    想到這裏,蚩尤不由得眉頭微蹙,望向將臣的目光中也多了兩分糾結的兇意。


    因著是零垚轉世的緣故,蚩尤的修為可謂是一日千裏。短短數千載的時光中,他已成就了羅天上仙的果位——雖說這略有點催成的意味,但好歹因為保有前世記憶的東夷王羅天上仙修為的含金量,可比同樣是外力成就羅天上仙果位的將臣高多了。


    此時此刻,將臣隻覺得自己被蚩尤凝目一瞥,身子立刻就有些僵硬。


    以人之身接受隻應該屬於巫族濁煞之力的改造,將臣所付出的代價就是他如今處於非生非死,不入六道的代價。而也正是因為如此,他麵對著死亡威脅時才會格外的敏感。


    死亡的威脅迫近,令將臣在感受到恐懼的同時,也感受到了一種無法言說的委屈。


    為人臣屬的忠誠,與自小接受的、對王的狂熱崇拜讓他不能奮起反抗,但他作為東夷的部眾,對於自家君主似乎更偏袒那些前來相助的巫族這種行為還是心存怨言的。


    更何況,他家主君目前似乎還對他心存殺念。


    眉心微蹙,對於將臣、或者說很多東夷部將們心底的委屈,蚩尤也並非全無察覺。


    隻是畢竟巫族的這部分力量在即將爆發的、東夷針對炎黃二部的戰爭中實在是太過重要——或者說,若不是篤定了自己前往相邀就必有巫族來投,蚩尤是斷不可能像如今這般輕易地與榆罔撕破臉皮。


    但是……


    助力雖重,族人卻是自己統治的根基reads();。


    想到這裏,蚩尤緩緩吐出一口氣來,終於在前來相助的巫族與自己的族人們之間做出了抉擇。


    **


    天色正好,陽光燦爛,碧空如洗。


    幾個東夷族的娃娃嘻嘻哈哈地聚在一起,升起篝火,將自己剛剛獵來的獵物剝皮清洗大卸八塊,一邊將之支上烤架等著烤熟,一邊捧著剛剛從樹上采收下來的野果啃。


    他們在討論這次東夷針對炎帝部落的輝煌戰績,在歡欣於從小青山擄掠來的糧食絲帛。


    在這些稚氣未脫卻已經上過沙場的孩子們眼中,這些從炎帝部落搶來的財產可以讓他們衣食無憂地渡過冬天。他們的弟弟妹妹,還有部落裏慈祥風趣的長者們,不會再因為惡劣的天氣死去。


    而不久之後,他們將再度南下。


    他們的王,會帶領著他們去到那溫暖肥沃的土地上,去過更幸福的生活。


    “呀,肉好了!”


    一個□□歲的小姑娘欣喜地指著烤肉的架子,指揮著自己身邊的兩個哥哥為她切下美味的鹿肉。另外幾個小姑娘也笑著起哄,爭著要吃烤肉。


    男孩兒們寵溺地看著自己的姊妹,拿起刀子就要去割肉。


    然而,還不待他們站起來,篝火就驟然躥起,將架子連同烤肉一並燒成了飛灰不說,那狂野的熱浪還掀翻了離著架子最近的兩個男孩兒,在他們細致的肌膚上留下大串的水泡。


    “誰?!!!”


    東夷部落全民皆兵,無論男女,隻要年滿六歲就可以上戰場。


    是以這群平均年齡不過在十歲上下的小家夥們也算得上是久經沙場考驗的老將。這樣明顯不尋常的狀況令他們飛快地抄起刀子,瞪視四周的眸子一個賽一個地機警。


    冰冷而壓抑的笑聲響起。


    迴蕩在山林間。


    一股恐怖的威壓慢慢籠罩上來,徐徐壓下,輕而易舉的瓦解了這幫小家夥的戰意。


    赤衣紅發,鳳眼火瞳。


    姿容甜美的少女從密林深處走出。還別說,那效果,真有點——索命厲鬼的感覺。


    看著眼前這少女,熊孩子們有點抖。


    他們沒有修煉的天賦,再如何勇猛也隻能與炎黃部落的普通將士對抗。從某些程度上來說,他們對科學的事務心底存在著本能的畏懼。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鬼府的名聲也在洪荒越傳越響亮。


    所以……還真不能怪這些孩子把從密林深處陰影中走出來的巫炎月當成鬼。


    就在這時,從巫炎月身後傳來一道聲音——“炎月炎月,炎月……誒,炎月你等等啊炎月。”


    這麽一句話就打破了炎月製造出來的氣氛。


    這位曾經的祝融氏大巫笑聲噎在嗓子裏,俊俏甜美的臉蛋上神色時陰時陽,一口氣是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任誰都看得出她此時心底的憋屈。


    不再搭理那一群被自己嚇得夠嗆的小娃兒們,炎月陰沉著臉拂袖重入密林。


    纖纖手指擰住高大青年的耳朵將之向下狠狠按去,炎月的話語幾乎就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reads();。“來追我作甚?追我作甚?我應你與相柳所言,他蚩尤不殺將臣便不助他!如今,你等反悔,我卻還要這臉麵!”


    “行了我的小姑奶奶。”


    好不容易將自己的耳朵從對方那指間拯救出來,河伯揉著耳朵苦笑道。


    “你也看到了,那個叫做將臣的小子已經不是活人了。這樣也勉強算是蚩尤應了我等之請——你也不算丟臉不是麽。”


    “我呸!那也算是應我等之請?”河伯一言說得炎月長眉倒豎,俏臉寒霜。“他蚩尤戲我等太甚!這種偷換概念的事情,他竟然也做得出來!隻是絕了那小子肉身生機算得來什麽?還不是能活蹦亂跳地在我等眼前紮我等的眼!!”


    “但若是蚩尤當真抹殺將臣,你又會如何看他?”


    眼瞧著炎月如此激動的樣子,河伯心底歎了口氣,而後這般問道。


    “我當然是……”


    說到這裏,炎月卡殼了。因為她雖說對竊取了巫族之力的將臣痛恨至極,卻也不是不能夠理解蚩尤此時的做法——畢竟如今的蚩尤是東夷部落的族長,而非巫族大巫。


    他若是為了他們而輕易對自己族人刀兵相加,炎月說不得也會心裏不舒服。


    然而雖說如此——炎月又怎能甘於現狀呢?


    輕咬紅唇,炎月的眼眶泛起微紅之色。“我知他愛護子民,然而我不曉得在他眼中可還有一絲一毫在意巫族。他如此耍弄於我等,又可還襯得上我等對零垚哥哥的情誼?我也知他蚩尤並非零垚,可是,可是……”


    說到這裏,這位性格一向剛烈的女子眼底竟是瑩出了些許淚意,聲音幾度哽咽。


    炎月這是不甘心。


    她想著想著剛才那些興高采烈的東夷孩子,再想想追隨他們前來相助蚩尤的那三千族人,心底某處悄然升起了那麽一絲絲的後悔——在那些族人之中,有一些的確受過零垚的恩惠,但那些恩惠卻並不足以讓他們背族。


    他們來了,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為了繼續追隨他們這些曾經的大巫。


    如果不是他們動搖了,那些族人也應該如同那些東夷的孩子一樣在族中快活地活著吧。


    想著想著,炎月就覺得心口仿佛有大石壓下。那種如潮水般湧來的愧疚感壓得炎月幾乎透不過氣來——也正是因此,之前在見到那些孩子時炎月才會失態到動手打破那些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麵對這樣的炎月,河伯嘴唇囁嚅了幾下,最後還是沒有繼續說什麽。


    其實河伯是知道的,在前來相助蚩尤的所有巫族之中,大多數都是為了報答零垚昔日的情誼,剩下,則十有□□是為了追隨他們這些曾經的大巫。


    在他們之中,隻有炎月——隻有這位從巫妖之戰中一路殺過來的女子是不同的。


    炎月並沒有受零垚什麽恩惠。


    她會前來的唯一原有,就是她心慕於他。


    這樣的心思,讓炎月第一個覺察出了蚩尤與零垚的不同,卻也讓她分外地放不下這份不同。


    想到這裏,河伯不由得在心底歎了一聲。


    ‘真真是孽緣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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